左正谊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溜回了WSND基地。
基地别墅是玻璃门,门内灯光透亮,他踱着猫步悄悄走近,透过玻璃往里面瞄了一眼——好消息,周建康没在一楼堵他。
左正谊松了口气。
他心里已经熄火了,像一个冲动之下离家出走的叛逆儿童哭够后冷静下来回想起父母的好,他想起了周建康的好,懊悔于自己竟然那么没礼貌地顶撞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哎,但愿周经理大人有大量,别气坏了身子。
但是——
左正谊轻咳一声,心想:就算我做错了99%,难道你就没有1%的错吗?谁让你突然提合同,威胁人很烦知不知道?
他踮脚穿过一楼,迈上楼梯。
奇怪的是,二楼训练室里竟然也没人。
队友们呢?
才十一点多,今天怎么都歇这么早?
左正谊满心疑惑地上了三楼,去敲傅勇的门。
傅勇就住他隔壁,他敲两声,门开了,傅勇穿着浴袍叼着牙刷竟然不耽误嘲讽他:“哟,祖宗回来了?”
“你爹回来了。”左正谊一脚踹过去。
傅勇扭腰闪开,问:“你去哪儿鬼混了?溜出去一晚上不见人影,刚才周建康大发雷霆,我们几个都跟着遭殃了,你可真是个大恶人。”
他说话的时候牙膏沫乱喷,左正谊一退三步远,嫌弃道:“等会儿微信聊吧,我先去洗澡。”
回到自己的房间,左正谊还没脱完衣服,微信就响了。
但不是傅勇的消息,是纪决的。
决:“[想你.jpg]”
“……”
纪决发的是一张小狗从远处飞奔而来的表情包,左正谊看了几秒,从自己收藏的表情里精挑细选出一张作为回复。
End:“[恋爱狗都不谈.jpg]”
决:“……”
决:“[不谈恋爱的才是狗.jpg]”
End:“斗图是吧?”
决:“[你斗不过我.jpg]”
End:“[我不打死你.jpg]”
决:“[看我怎么亲死你.jpg]”
End:“……”
End:“你好无聊,我洗澡去了。”
这句刚发过去,微信忽然开始响铃,是纪决发来的视频接通邀请。
左正谊挂断了。
End:“?”
决:“想看你洗澡,不如连麦一起洗:)”
End:“……”
End:“下次一定:)”
左正谊放下手机,光着身子进浴室。
他洗澡的时候很容易发困,洗到一半就想睡觉。今天还格外困,可能是因为哭得太久消耗了大半体力,被热气一蒸,全身的骨头都软了下来,只想躺着。
左正谊坚持洗完,打着呵欠把自己擦干,出来的时候手机躺在床头,正不停地发出振动。
是微信群消息,WSND选手内部群,“守护全世界最好的蓝buff”。
傅勇:“@左正谊,你人呢?”
傅勇:“@左正谊,你洗澡要洗一个小时?”
金至秀:“怎么,了?”
傅勇:“他刚才说要找我聊天,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我睡了。”
方子航:“睡什么睡,来吃瓜。”
方子航:“[链接]”
傅勇:“什么东西?”
方子航:“《Righting的十四个国服账号ID清一色和方向有关,出现最多的字是“左”》”
傅勇:“哦豁。”
金至秀:“哦豁。”
段日:“哦豁。”
左正谊:“……”
左正谊:“什么鬼东西?”
傅勇:“你洗完了?”
左正谊:“@方子航,他是我弟弟,懂?”
方子航:“有血缘关系吗?”
傅勇:“没有。”
左正谊:“关你屁事。”
左正谊躺到床上,把灯关了,摸黑看手机。
他无视队友的调侃,打听今天晚上的事。
左正谊:“周建康都说什么了?”
左正谊:“郑茂呢?他在干什么?”
傅勇:“周建康没说什么,就骂街呗,把我们几个挨个数落了一遍,‘打得不好啦’‘状态差’‘不认真’‘迟早要栽跟头’balabala……”
傅勇:“哦糟了,他让我提醒你回来之后去找他谢罪,我给忘了。”
左正谊:“忘得好。”
左正谊:“郑茂呢?”
方子航:“不知道,一晚上没见人影。”
段日:“不会又出门了吧?他总往外跑。”
金至秀:“没有,他在,我看见了。”
聊到这儿,不断新增的群消息忽然停滞了。
左正谊微妙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没人再往下说了。
顺应话题,再往下说的话,就应该是讲郑茂的错处,比如他今晚BP做得不好、他生气了罢工不复盘、他经常出门疑似是和许宗平一起做大保健……
平时这种尺度的话题大家没少聊,在背后骂领导和教练实属常事,今天他们突然都不说了,不约而同地学会了“分寸”。
左正谊当然明白缘由——这几个队友都不傻,他们知道他今天和郑茂、甚至和周建康闹了个大的,不宜再拱火,否则会出大事。
左正谊叹了口气,心想:能出什么大事呢?
他是真心实意地不想离开WSND,无论如何。
其实他也并非不能受委屈,他只是脾气不好,反应过激了。
消气之后静下心一想,周建康的难处和苦衷他都理解。
郑茂虽然不是东西,又菜又废物,但废物也有人权,他应该态度稍微温和点,不应该直接在比赛中让郑茂下不来台,这样怎么可能不闹矛盾呢?
归根结底,他是想解决矛盾,而不是故意制造矛盾。
“唉。”左正谊在床上滚了两圈,钻到枕头底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不想为这些场外因素烦心。
他只想练剑,只想练剑。
他曾经说,想像程肃年在SP那样,成为WSND的旗帜性人物。
但程肃年是SP的leader,做的事远远超出了选手该做的范围,这一点圈内皆知。
可左正谊不一样。
他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天生不适合当leader,虽然他喜欢被服从,但他讨厌处理人际关系。他只要被追随,不想去管理。
当然,也不喜欢被管理。
他只是一个想当天下第一的平平无奇小剑客罢了。
“唉。”左正谊又滚了两圈,把被子当成出气筒,掀得乱七八糟。
将近凌晨一点的时候,他才睡着。
可能因为睡前在心里练了剑,梦里的他也在练剑,一宿下来,把自己累得腰酸背痛。
周建康来敲门的时候,他还没醒。
门外的人说:“出来,有事找你。”
“……”
左正谊翻了个身:“什么事啊?晚点再说行不?才——”他看了一眼手机,“才十一点!”
“‘才’十一点?我打断你的腿!”周建康喝了一声,然后忽然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刚才我给许总打了个电话,聊你续约的事,他同意了,你出来谈谈合同吧。”
左正谊蹭地坐起来:“续约?!”
“是啊,你不就是想续约吗?还想涨薪吧?我给你涨。”周建康的笑声从门缝里钻进来,他跟老板聊得顺利,心情不错,“兔崽子,我是不是你的亲爹?”
“……”
这叫什么?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昨晚刚说他的合同只剩不到一年了,今天就续期?
左正谊几乎有点难以置信,没想到他大闹一场,竟然还能换来这种好事。
“你不会在骗我玩吧?”他穿上衣服下床,去开门。
周建康走进来,回手把门一关,说:“骗你干什么?跟你续约是迟早的事,赶早不赶晚,晚了怕出变故。”
“哦……”左正谊光脚走在地板上,竟然走出了踩棉花糖的效果,轻飘飘的。
他心里高兴,看周建康都觉得比平时英俊多了——这确实是他的亲爹。
周建康担心什么变故?无非是怕郑不群利用私人关系,去许宗平那里挑拨离间,阻碍他续约的步伐,所以不如趁早签了。
什么关系都不如一纸合约坚固。
周建康拉开椅子坐下,看左正谊一眼:“我们先聊聊,你想续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