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名

作者:娜可露露

纪决实在乐观,又太信任左正谊,以为今后的事全凭他一句“愿意”就能解决。

如果是这样,左正谊怎么会压力大到独自躲起来疗伤?

他如今前途未卜,且不说想待在哪个战队,就连能不能继续照常打职业,都是未知数。

左正谊不愿意多想这些,从纪决的角度帮他考虑了一下。

End:“SP需要强力打野,是个好去处,适合Righting。”

End:“至于我么……”

左正谊犹豫了一下,亲口讲出了他一直躲避的话题。

End:“看手术后的恢复情况吧。”

End:“如果恢复得好,对我来说去哪儿都一样。如果恢复不好,我不想打了。”

也不想活了。

左正谊把这句偏激言辞忍了回去,故作轻松地敲出一行字:

End:“前男友不是小朋友,不要什么都问我。转会这么重要的事,自己做决定好不?”

他发了一个可爱风表情包,然后没看纪决回复了什么,放下手机,又跑去阳台上晒太阳了。

左正谊的心情忽阴忽晴,很不稳定。

但这会儿他没有特别伤心,只是又不想说话了。

他心想,纪决现在也是冠军打野,炙手可热,选下家其实很简单,即使不和SP接触,也有不少合适的去处。

蝎子另外几个队友也都变强了,身价也提升了,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除了他。

……

左正谊又想起他曾经在WSND的时光了。

当时他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WSND会消失,他会离开。

这样一看,他生命中的每一次转折,似乎本质都是一种“离开”。

一是离开潭舟岛,二是离开WSND。他伤筋动骨,未来规划和心理状态都受到重创,不止一次以为天塌了,人生无望了。

但这两次他都熬了过来,天没塌,人生也好好的。他走得更高、更远了。

这次……会离开职业赛场吗?

如果噩梦成真,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左正谊有点不想再拖下去了,日复一日看不见结局的煎熬让他休息不好。他根本不是在休息,是在自我折磨。

但他还没做出决断,就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时间是8月30日的下午,发信人金至秀,简短的一句:“End,我要,回韩国了。”

左正谊愣了下,问:“转会?”

金至秀显然听说过他谁都不理的传闻,见到回复很开心,发了一串表情,答:“对,转会,F6。”

左正谊:“……”

回老东家?

对金至秀本人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但应该又少不了风波流言和诋毁。

左正谊想了想道:“能好好打比赛最重要,祝贺你。”

金至秀似乎从这句话里嗅到了左正谊的个人情绪,反过来安慰他:“你的,手伤,会好起来,别担心。”

左正谊道:“谢谢。”

金至秀道:“以后,世界赛见。”

他想起当初左正谊和傅勇一起离开WSND时,傅勇说过的那句话。

“是兄弟就来砍我。”金至秀发了句语音,用蹩脚的中文模仿了一遍傅勇的腔调,说,“再见,End。”

左正谊回:“再见。”

天地浩大,飞蓬各自远。

每一个选手都奔向自己的前程了。

左正谊发了会儿呆,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失落。

他忽然觉得,不仅是他在离开,他身边的所有一切都在离开。成长似乎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

他沉浸在伤感里,微信却仍在不断振动。

绝:“End哥哥。”

绝:“你已经二十三小时四十八分钟没理我了:)”

左正谊:“……”

说什么来什么。

纪决就是一个不会离开的人。只是有点烦,他不肯给左正谊一点喘息的时间,无论如何都要黏上来。

End:“你好讨厌。”

绝:“谁叫你总是晾着我,都快把我晾干了。”

End:“……”

绝:“你知不知道,你不回我消息的时候我有多煎熬?”

End:“我管你。”

绝:“:(”

绝:“我想见你。”

End:“不见。”

绝:“别这样,我们应该当面聊点事情。”

End:“聊什么?”

绝:“你不想聊的那些。”

End:“……”

左正谊沉默了下。

微信上纪决不断地“正在输入”,但过了半天,他只发来一句。

绝:“来吗?下午四点半,我在这里等你。”

绝:“[定位]”

是一家咖啡店,离他们基地所在的电竞园区不远,离左正谊现在住的小区也不算太远。

纪决之所以选择约在外面,而不直接问他地址,显然是知道他不愿意回答。在陌生的地方见一面,他更能接受。

即便如此,左正谊也心怀几分抗拒。

但他理智上知道,纪决说得对,他们应该见面聊一聊。如果自己迟迟不能做决断,他就需要有个人在背后推他一把,陪他面对这一切。

不论纪决是什么身份,男朋友也好,兄弟也罢,哪怕只是普通朋友,左正谊都承认了,他需要他。

“……”

左正谊长出一口气,决定去赴约了。

乘地铁去,出站后有一小段步行路程。

下午四点钟的太阳已经不烫了,左正谊刻意放慢脚步,在街边游荡。他卡准时间,腕表的指针刚刚转到四点三十的时候,才终于推开了咖啡店的玻璃门。

这家店叫“雪山”,店内客人不多,有些冷清。

左正谊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纪决,纪决也抬头看过来,目光在他身上凝滞了几秒。

左正谊在对面坐下,纪决才收回视线,低声道:“你是不是又瘦了?”

“有吗?”左正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也打量纪决。

半个多月不见,纪决似乎过得并不怎么好。

他本人不像在微信上表现出的那么活泼,相反,有点过于消沉了。眼神都暗沉沉的,眼底不见光,唇角像挂了千钧重担一般,抬不起来。

左正谊心里一紧,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纪决趁他沉默的空隙,说:“能见到你真好。”

“……什么怪话。”左正谊低下头,面前摆着一杯拿铁,纪决刚才帮他点的。

他端起咖啡杯,一时心不在焉用了右手,沉重的瓷杯在手上一晃,手腕传来的痛感迫使左正谊猛地松开手,杯底撞回托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左正谊飞快地收手,面色没变。

他习惯了,但纪决愣了一下,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回喉咙,好几分钟都没发出声音来。

有些心情无需用语言描述,沉默令它更鲜明。

事实上,左正谊的右手不仅端不动咖啡杯,握筷子时都会有点发抖。那是一种失控的抽搐感,让左正谊的情绪也屡屡失控,阴晴不定。

但他在别人面前,就会表现得正常点。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换左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你别只盯着我看。”左正谊说,“我们现在算什么?网恋奔现?我应该演戏演全套,对你的真实身份表现出一点惊讶吗?”

“……”

他还有余力开玩笑,纪决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去做手术吧。”纪决把事先打好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净,哑声道,“马上就去做,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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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by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