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ey这种人很破坏心情,但左正谊还不至于把他装进心里,骂完也就算了。
左正谊回到基地,稍微收拾了一下。队友们都在吃宵夜,他不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撸猫。
他把小尖从训练室的花盆后面拎出来,单手抱起,放到肩膀上。
小尖已经长大了,像一团毛茸茸的棉花球,甩着大尾巴,十分配合地扒住他的肩膀,喵喵叫着撒娇。
左正谊就这样带着猫,从二楼逛到一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吵闹都隔绝在外。
九月初的暑热余威犹在,左正谊打开空调,侧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猫玩。
小尖长大之后,似乎没以前那么机灵了。
也可能是因为它吃胖了——布偶的毛长,本来就显胖,它比别的布偶还要胖,圆滚滚一只,看起来傻乎乎的。
“喂。”左正谊轻轻戳了一下小尖的脑袋瓜,不满道,“我不在家你也能吃得溜光水滑,你的心里是不是根本没有我?之前说想我都是假的吧?”
“喵喵。”小尖听不懂人类的胡话,开心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左正谊又戳了它一下:“不许舔,你都不在乎我。”
“喵喵……”
小尖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加大力度撒娇,猛地扑到他脖子上。
左正谊立刻把右手挪开,一只左手没支撑住,竟然被小猫咪给扑倒了。
小尖软绵绵地压着他,在他胸前一通乱踩,小脑袋贴贴他的下巴,又“喵”了一声。
左正谊撸了它几下,忍不住亲了一口:“真乖。”
手机在一旁不停地振动,是纪决打来的电话。
左正谊慢悠悠地接起,说话声音跟要睡着了似的:“喂?”
纪决一顿:“休息这么早?”
“没,玩猫呢。”左正谊忽然叹了口气,“唉,我正在想,假如有一天我离开蝎子,小尖怎么办啊?好想把它抱走。”
“……”
他的忧愁情真意切,但在今晚全网都讨论他的手伤和他是否会被Akey取代的严肃气氛下,非常偏离重点,显得有点滑稽。
纪决本来担心他心烦没处发泄,特地来哄他,现在酝酿好的台词无处发挥了,只好改口道:“到时候再说,实在不行重新养一只。”
“不要,我只喜欢小尖。”
“那怎么办呢?”
“我跟蝎子谈谈吧,叫他们把小尖卖给我,怎么样?”
“……”
纪决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但成功率可能不太高。”
左正谊半晌没吭声。
纪决问他:“你晚上吃饭了吗?”
“比赛前吃的。”
左正谊在床上翻了个身,小尖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脑袋后面去了,见他动作,傻傻地往他身下钻。
左正谊立刻顺势一靠,枕住了它。
小尖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呆了一下,被压得委屈地“喵”了一声。
左正谊却开心得很,懒洋洋地道:“好舒服的猫猫枕头啊。”
纪决:“……”
虽然小尖的叫声听起来不大高兴,但怎么有点羡慕它呢。
纪决巴不得亲自给左正谊当枕头,可他却连机会都没有。
他们一个在蝎子,一个在SP,连见面都不方便。
更残忍的是,SP的队内规矩比蝎子严格,每晚训练结束,时间一到就收手机,禁止上网。
纪决想跟左正谊深夜煲电话粥都不行。
今晚也一样,他们才聊了几句,纪决就被叫走,SP那边开始复盘了。
左正谊揣好手机,抱起小尖回训练室。
——他也得参加复盘。
……
新赛季开始之后,生活就是这样无聊。
无休止的训练和无休止的复盘把所有选手变成了神经紧绷的机器,只有左正谊是基地里的例外。别人打训练赛的时候他在开直播,别人排位上分的时候他在玩《猫咪大庄园》。
网络上的风波仍然不消停,并且随着Akey在第二场比赛中发挥良好而愈演愈烈了。
论坛上和蝎子的超话里都在争论,但那些争论没新词,左正谊懒得看。
Akey本人比网友讨厌多了,他虽然话不多,但每当眼神投向左正谊的时候,都带着一种微妙的装逼之情。赢一场,这种情绪就加深了一分,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对左正谊说:“看吧,我很强。”
“……”
左正谊从一开始的懒得搭理他,变得想打爆他的狗头,倒出他脑子里的水,称称有几斤几两。
但跟纪决吐槽这件事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纪决十分警觉,问他:“Akey还对你说过别的话吗?”
“什么别的话?”左正谊莫名其妙。
纪决说:“就是装逼之外的,别的内容。”
左正谊想了想:“没有吧?他总共也没跟我聊过几句。怎么了?”
纪决道:“别人盯着你,我有点不爽呢。”
“……”
左正谊明白了。
敢情这种事也能吃醋,纪决脑子里的水也该往外倒倒了。
虽然左正谊很讨厌Akey,但其实蝎子的教练和队友都跟他相处得不错,至少能维持表面和谐,说说笑笑。
这是因为Akey在别人面前勉强有人样,只有在左正谊面前才像个棒槌。
其实左正谊稍微能理解几分。
电竞选手中二病多,比观众更加信奉强者为尊的观念,一旦盯上某个人,将对方视为自己的目标或敌人,就很容易陷入偏执里,认为打倒对方比一切都有意义。
Akey不是第一个。
上赛季,Lion的中单Record就是为了和左正谊一较高下,才从澳洲赛区回来。结果被左正谊摁在地板上摩擦,得了一个“电竞周瑜”的花名。
Akey现在连Record都不如。
但脾气比Record还大。
或许这就是年轻人吧。
左正谊十八岁的时候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
当然,他确实是天下第一。
9月16日,左正谊终于能去医院拆线了。
他的伤口已经长好,拆线不是大事,只是一道收尾程序。
在此之前,左正谊只能在队医盯着的时候做一些很细微的关节活动,今天之后就要好好复健了。虽然还不能立刻恢复高强度训练,但只要能动,能摸到键盘,左正谊就有知觉,也有预感了。
他难得又紧张了起来。
他像是一个被挑断手脚筋,武功尽失的剑客。
重续筋脉之日,任督二脉再开,必须亲自执剑一试,才知道能不能回到武林之巅。
16日的上午,纪决专程请了半天假,早起陪他去医院。
天气仍然很热,但左正谊被热气蒸得发红的脸,一走进医院,又受情绪影响而白了下来。
他们提前预约了,医生已经在等。
还是上次那位张医生,拆线之后,他给左正谊拿了点药,告知了一些复健活动时的注意事项。临分别之际,还送了句祝福,祝左正谊早日重返赛场,大杀特杀。
——过程简单又快速。
左正谊郑重地谢过,右手腕仍然习惯性地保持竖直,近乎僵硬地垂着。
纪决低头看了一眼,问:“疼吗?”
左正谊摇了摇头,忽然抬起右手,试探般的,握住了纪决的手。
“试一下。”他说。
“……”
纪决比左正谊还像伤患,一动都不敢动,谨慎地盯着他们手指交握的地方,仿佛这是什么开天辟地般具有重大纪念意义的仪式。
但其实,天地仍在原位,被劈开的只有左正谊粘连的肌腱。
那么小的刀口,两厘米而已,拆线后痕迹难以察觉。
医院中擦肩而过的路人都看不出左正谊是哪一类患者,只看神情,恐怕会怀疑他看的是精神科。
但就是这短短两厘米,比开天辟地那一刀还重。
今天,虽然更值得喜悦的事情还没发生,不应该高兴太早。但左正谊至少不用再为外伤而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右手,没有一分自由了。
他忍不住冲纪决笑了一下。
他们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纪决也微微一笑,目光从左正谊的手指移到脸庞上。
“要不,”纪决抿了抿唇,真诚地问,“为了庆祝,接个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