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比赛场馆人声鼎沸。
直播还未结束,现场的巨幅屏幕上,胜利的旗帜插在SP阵营,身穿红白金三色队服的五位SP选手渐次站起身,收拾各自的东西,准备下场。
“好累。”
特写镜头扫过的时候,左正谊不顾众目睽睽打了个呵欠,“我知道Lion不好打,但没想到这么难打。他们现在的指挥是谁啊?”
封灿道:“据说是打野。”
“韩国人怎么指挥?”
“会一些常用词就行,沟通不难。”
“也是。”左正谊鬓角有汗,连续三场高强度对局,对体力和精神的消耗都极大,他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瓶猛灌了几口。
喝水的时候眼神飘到纪决身上,发现后者低着头,略微蹙眉,状似不经意地甩了甩手。
左正谊是手伤过的人,对这个动作特别敏感,敏感到几乎有些PTSD,立刻问纪决:“怎么了?手疼?”
“没。”纪决看他一眼,面色如常道,“打太久了,有点累。”
累是真的累,今晚打得格外久。
他们回到基地的时候,都已经快一点了。
这么晚了,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好,不适合再做复盘。
领队给安排了一顿宵夜,一人一碗馄饨,量不多,怕吃多影响睡眠,叫他们吃完就回房间休息。
宵夜是在五楼的训练室里吃的。
气氛有些沉闷,可能是因为大家太过疲惫,表情都平平常常,没人为今晚这场胜利感到喜悦。
话说回来,打Lion打得这么艰难,差点就翻车,的确也不值得喜悦,而是该反思。
左正谊一边吃馄饨,一边开着电脑,用网页刷微博。
SP的官博照旧发布了比赛战报,EPL联盟官方也一如既往地买了热搜。
这热搜八成是买的包年套餐,每天晚上的每场比赛都会上,有焦点战的时候,还会同时上好几个词条。
今晚无疑就是一场焦点战。
SP的明星选手太多,只要有良好表现,粉丝就能夸出花来。
但热搜广场上的风向和左正谊预想中不太一样,粉丝不仅没夸他们,而且比他们还擅长反思,甚至对他们现在的打法深感焦虑。
SP官博的热评里全是提建议的,左正谊咬着馄饨笼统一看,大部分在问:“能不能别头铁了?打什么不好偏要打菜刀流?”
有一条热评还吵起来了。
层主言辞直白,矛头直指程肃年,说:“如果不是哥几个发挥超神,靠个人操作救场,SP今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教练组心里没逼数?下一场打蝎子,好自为之吧。”
下面有反驳的,有附和的,正是因为有争议才吵得激烈。
吵起来后言语就不受控制了,有人说程肃年缺乏当教练的才能,不该勉强为之。看看SP上赛季的成绩,他根本够不上顶级教练,充其量只能算“中等偏上”,现在的战术纯属祸害战队。
——电竞圈就是这样的地方,没有任何人能逃过被网暴的命运。
即使是建队功勋程肃年,该挨骂的时候也会挨骂。
左正谊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觉得粉丝们实在紧张过头,怕蝎子吗?
最近蝎子的确势头很猛,已经十二连胜了。
左正谊关掉网页,把馄饨吃完,心情一时有些难以言喻。
虽然他不像粉丝们那么焦虑,但心里也并非没有隐忧。
训练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碗筷碰撞声,和不知是谁敲击鼠标的声音。
左正谊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程肃年。
程教练今晚打完比赛后脸上一直没有笑意,不知是受舆论影响,还是他自己在忧虑着什么。这人一贯不显山不露水,叫人看不出来。
左正谊的视线一一扫过队友。
封灿坐在程肃年身边,和他看同一块屏幕。
赵靖在见缝插针开直播,客串美食主播,用吃馄饨混时长。
丁海潮在跟女朋友聊微信,据说他谈的是姐弟恋,女朋友是上海某知名公司的高管,鬼知道真的假的。
左正谊目光一顿,落在纪决身上。
今晚他隐隐感觉到,纪决的情绪不太对,不明显,因为纪决在他面前总是耐心十足,不会轻易发作。
他们的电脑桌离得很近,两人之间距离只有一臂长。左正谊将盛馄饨的碗推开,单手支住下巴,歪头盯着纪决看。
纪决还没吃完,吞咽时喉结滚动,侧脸是沉默之色。
左正谊的目光从他的脸转移到手上,看了两秒,突然伸手去摸他的手腕。
纪决条件反射地往回一缩,这才迟钝地发现左正谊在盯着自己,微微一错愕,一脸若无其事地笑道:“干吗?你吓我一跳。”
“你才吓我。”左正谊敏锐地道,“你手不舒服。”这回是肯定句。
“……”
他们聊天的声音很轻,没人看向这边。
默然对视片刻后,左正谊站起身,拉起纪决往外走。
训练室的玻璃大门外就是电梯,回到六楼,把房门一关,左正谊打开灯,坐到床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他一本正经,要训话似的,纪决忍不住笑了,走到他面前坦白:“我只是有点手酸,你别太紧张。”
纪决站得高,俯身捧起左正谊的脸,亲了亲他的鼻尖。
左正谊的脑袋整个被他掌握着,他还欠嗖嗖地摇晃了几下,把左正谊摇成了拨浪鼓,晕得一双大眼睛半天对不上焦,气得踢了他一脚。
纪决笑得不行,忍不住又亲了左正谊一口。
他的手掌热度灼人,从左正谊的侧脸滑到脖颈上,细细抚摸着加深这一吻,在不断的柔软勾缠中两人倒在床上,吻到气喘才消停。
左正谊差点就被他糊弄过去,接上刚才的话头,两手小心地握住他的手腕:“真的没事?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纪决道:“嗯……因为我的想象力比较丰富。”
“?”
“我怕我在这个关键时期手伤状态下滑,影响End哥哥的三冠伟业。”
纪决半是玩笑地说:“如果那样,你会很失望吧?八成会甩了我。我一想到那幅画面,就心如刀割,连你踢开我时的台词都想好了。”
“……”左正谊哽了下,“你没病吧?”
“我病得不轻。”
“我看也是。”
话虽这么说,左正谊还是有些不放心:“明天叫队医给你拿点药,用了总比不用好。你不许瞒着我哦,手疼就要说。”
“嗯。”纪决应了声,拿额头蹭了蹭他。
左正谊越发困倦了,喃喃道:“其实我也有点担心手伤复发,最近……”
他想说最近几天训练任务太重,但职业战队都是如此,哪有不拼命训练的?
干一行受一行的罪,没奈何。
“哎。”左正谊凭借最后一丝自制力从床上撑起身,“我去洗澡。”
纪决牛皮糖似的搂紧他:“一起洗。”
“不要,我看你是还不够累。”
左正谊飞快地进了浴室。
他洗完之后纪决才去洗,等纪决带着一身潮气回到床上的时候,左正谊已经睡得很深了。
他的睡相时好时坏,白天越是劳累,晚上越安静。
纪决盯着他足足看了五分钟,又心痒难耐地亲了几口——这套习惯性连招完毕,才把负面情绪全部驱散,心脏重新被甜蜜填满了。
“晚安。”
纪决关掉灯,刚闭上眼,出于职业选手的本能,下一场比赛的对手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
一想到蝎子,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虽然是小事,但——
纪决越过左正谊,手臂摸向他床头的手机,默不作声地解了锁,打开微信,找到备注“Akey”的人,删除并拉黑。
删完又检视了一遍左正谊的最近联系人,然后纪决才把手机放回原位,心满意足地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