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春娇

作者:江上渔

霍荀实在是想不明白元景帝为何突然对谢琅这么关心了,但作为臣子,既然君主提了此事,他自然是应下。

等他出宫的时候,刚刚到了宫门快要关闭的时间,出了皇城的时候还遇见了几位大臣,与对方交谈了几句,然后各自归家。

天边的夕阳落下最后一片亮色,天色渐黑,月亮悄然爬上夜空,星辰时隐时现,夜风吹来,凉凉习习。

四下安静,霍荀也摒弃了诸多的纷扰,开始思考起自己的事情。

虽然谢琅总是显摆自己有一个‘活泼可爱’且‘美丽善良’的未婚妻,他总嫌对方烦得很,甚至挺多了手痒想打人,但不可否认,酸还是有一(亿)点点酸的。

毕竟人家有情人终成眷侣,他这好不容易瞧中了一个,却因为种种缘故,连靠近都不敢,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这听着都不像他了,按照常理,他向来只会勇往直前,没有踌躇迟疑止步不前的。

谢琅虽然显摆得让他噎得慌,但不得不说,也点醒了他,在这世间上,难得遇见一个合眼缘和心意的女郎,若是他一直止步在此,那必然是要错过的。

如此,还不如鼓起勇气试一试,到时候,纵然是对方仍旧没看上自己,姻缘不成,那也是他们没有缘分,他也该死了心放下。

若是因为他犹豫不决止步不前错过了,将来想起,心中恐有遗憾,遗憾这种东西,最是要不得。

霍荀想通了这些,顿时神清气爽,只觉得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重量都轻了大半了。

想来就做,第二天清晨,早朝过后,他没什么事情也不用当值,便他回了家中,换了一身衣裳便带着护卫出门去拜访达奚院长去了。

他记得这位老先生藏书居多,他去借几本书看看,应该很合理吧。

巧得很,他抵达达奚家门前的时候,正好瞧见达奚玄鱼从门后出来。

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交襟宽袖衣裙,腰间束着腰封缀着一组玉禁步,头上梳着蝉鬓,手中拿着一把长柄团扇,看着清雅清冷,宛若冬日白梅。

“达奚娘子这是要出门?”他出声询问。

达奚玄鱼抬眼看去,见他骑马而来,愣了一瞬,等对方翻身下马,这才领着两个侍女上前去行礼:“霍世子安。”

霍荀回了一礼。

达奚玄鱼道:“程六娘邀了我出去踏青,正好最近烦闷,便出去走走,霍世子怎么到这边来了?”

霍荀脸不红气不喘,一脸正经道:“我在长安城无事可做,便骑马到处走走,路经此地,忽然想起令尊藏书无数,便想着前来借阅几本,不知令尊今日可在?”

“在的,不过父亲今日晨早来了一位客人,霍世子要见他,估计要等等。”

霍荀笑道:“等倒是无事,正好霍某眼下无所事事,多的是时间。”

他在长安城是真的没什么事,他虽然也有官职,既然人在长安,平日里朝会他也要去,但他又不需要当值办事,往往都是朝会去站一站,散朝就回来。

说起来,这日子也是闲得慌。

达奚玄鱼看了他一眼,见他容色似乎比刚刚回长安的时候白了一些,身上的凌厉之气也内敛了许多,仿佛更俊朗了,心中兀然一片苦涩。

先前她便觉得与霍荀无缘,愿只愿他能娶得好娘子,子孙满堂,好好地过完这一生,可如今,更是不可能了。

因为谢琅这一次失踪,她怕谢琅真的被首阳长公主所害,便以‘黄粱一梦’为由头,同元景帝说她能预知将来,告诉了他关于谢琅真正的身世。

如此以来,她此生的命运,便已经不受她自己所掌控的。

她很怀疑,若是她没有提谢琅不愿娶妻的事情,元景帝在得知谢琅真的是他亲儿子之后,会直接指婚要她嫁给谢琅。

纵然纵然她最后说了关于谢琅与程娇之间所谓的‘天定姻缘’,能保住他们二人之间的姻缘,但她若是想嫁人,恐怕是很难的。

尤其要嫁的还是卫国公府世子,那更是不可能的。

卫国公府位高权重,甚至有功高盖主之嫌,就算元景帝还算是一个明君,也善待忠臣能将,但绝不会让她这个能预知未来之人嫁入卫国公府。

如此,只要元景帝还在,他们此生应该是注定无缘了。

达奚玄鱼这些日子也想了很多,待一切真相大白,谢琅有了元景帝为他筹谋,她也该是功成身退,便出家修道,做一个女冠吧。

如此一来,谁都安心了。

达奚玄鱼心中有些苦涩,觉得天意弄人,但却也没有后悔走出这一步,人活在这个世间上,除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还有家人要顾,甚至还有家国天下,能帮得上忙的,也该是义不容辞。

她不悔矣。

而且今生的霍荀,又已经不是上一世的霍荀,是不一样的。

达奚玄鱼笑了笑,然后道:“程六娘和纪娘子都在等我,霍世子,就此别过吧。”

此生就此别过了,祝君一生长安。

不知怎么的,霍荀听着这一句‘就此别过吧’,敏锐地察觉有几分不对,心头像是一瞬间诸多滋味都混杂在了一起,实在是难以言喻。

他心头骤烦,眉头突然拧紧,而后问:“达奚娘子似乎是心情不好,可是遇见什么事了?若是遇见了什么事,霍某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就是了。”

“没遇见什么事。”达奚玄鱼摇头,似是不愿多说,她微微一礼,便笑道,“霍世子,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说罢,她便转头往马车这边走去,抬脚踏着矮凳上了马车,掀开车幔往车厢里走去,侍女随后紧跟而上。

不多时,车厢里便传来了一句‘出发’,车夫便驾着马车离去。

霍荀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车轮骨碌骨碌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带着马车离开。

不知怎么的,霍荀心里涌现了许多不安。

他站了片刻之后,忽然翻身上马,掉转马头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