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春娇

作者:江上渔

众人的目光转瞬从新郎官身上移开,开始打趣起了今日的傧相小郎君。

“是啊,薛小郎,你也赶紧的,娶一个娘子才是正经。”

“薛太医容色绝代,好一个俊秀儿郎,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郎才能配得上呢!”

谢琅也直乐,拍了拍薛空青的肩膀:“听到了没,薛小郎啊,机会我可是给你了,那么多女郎,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啊。”

喊他薛小郎的,都是在座的长辈,也是长辈表示亲近的一种喊法,像是卫国公夫人,她喊谢琅‘三郎’,到了薛空青这里,便喊他‘薛小郎’。

薛空青游历天下,又医术高明,人人都称他‘薛大夫’‘薛神医’,被人起哄的场面也不是没经历过,还不少,但如今面对这一声声‘薛小郎’的打趣声,竟然觉得有些难以招架。

他转头看向谢琅,示意他说句话。

谢琅耸耸肩,竟然劝慰他道:“习惯了就好。”

薛空青:“”

薛空青再一次感慨,此人不堪为友,应是割袍断义。

“我去唱催妆诗了。”薛空青拍了拍袖子,转头就要走。

“有劳有劳。”谢琅又笑,“空青兄,改日再请你多喝几杯酒。”

薛空青与年夫人、官媒娘子再次往内院走去,程让走到谢琅身边,好奇地问他:“姐夫,为何是改日,不应该是今日请他多饮几杯喜酒吗?”

谢琅忍笑拍了拍程让的肩膀:“程小四,你这就不懂了吧,今日啊,他要替我挡酒啊。”

“挡酒?”程让茫然了片刻,想到程谦成亲之事那一群挡酒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姐夫,你好狠啊!”

想当初若不是他还是个少年,指不定也成了挡酒之人,看着那群人喝那么多,他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

“都说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你这插兄弟两刀合适吗?”

“合适,合适,怎么就不合适了!”谢琅表示很合适,“你要知道,娶娘子嘛,总有这一遭的,将来他若是成亲了,我再还他就是了。”

“那他要是不成亲呢?”

“哦,那就是他自己放弃的,这就怪不得我了。”

谁让姓薛的不想娶?是的吧,这绝对不能怪他不还的!

谢琅暗自搓手,心道,老薛所以为了争这一口气,你就娶了吧,要不然岂不是亏大了,这可真的是亏本买卖啊!

另一边,薛空青唱念完这第三首催妆诗,一众小娘子们果然很满意,而且都有被惊艳到。

“‘愿与娘子为霜雪,共赴人间一白头’,这一句当真是妙啊,景阳侯好才华。”

“这霜雪二字,正好对应了秋冬二季,为霜雪,赴白头之约,便是白首之盟,不错不错。”

前两句平平姑且不说,但这后面两句确实是亮眼,若是谁人能得郎君曾这一句诗词,在这一刻,估计都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程娇难得的有些害羞,不过她脸上抹了脂粉,倒是不显,板正地坐在那里,仿佛是不为所动,不过一双眼睛明亮如春水,似是有些害羞,又有些激动。

达奚玄鱼笑问她:“如何,这一首你可是满意了,若是满意了,便告诉那传诗人,说你同意出阁了。”

程娇拧了拧绣满花纹的袖口,小声地‘嗯’了一声。

纪青莲推了她一下:“哎呀,你这害羞什么呢,大声点,你平日里嗓门不是挺大的吗?”

程娇被她推得脸上的表情都破功了,干脆破罐子摔碎道:“好好好,好行了吧,你别推我了,我的头上钗冠的流苏摇得难受。”

达奚玄鱼笑着摇头:“好了,别闹了,该准备起来了,纪娘子,你去和薛郎君说,说咱们这边答应了出阁,让新郎官等着吧。”

“嗳,好。”纪青莲高声应了一声,然后便出去传话了。

程娇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微微摇头。

达奚玄鱼笑问:“担心她?”

程娇点了点头。

达奚玄鱼笑道:“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看透,旁人能帮的不多,她的事情日后再说吧,你啊,就先想着今日成婚之事吧。”

纪青莲出去不久之后,便有卫国公夫人、年夫人、官媒娘子亲自前来,请新娘出阁。

“恭喜县主。”

“恭喜六娘嫁得好郎君。”

“祝新人一生顺遂。”

众人纷纷献上祝福,程娇一一谢过:“多谢诸位今日前来相送,不胜感激,一会儿还请转道景阳侯府,再喝两杯喜酒。”

“我等定然前往。”众人纷纷应下,今日这喜酒,她们肯定是要去喝的。

聂静云领着一个侍女走了进来,那侍女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垫着一块红绸布,上头放置着一把精致的喜扇。

喜扇为圆形,有团圆圆满之意,上头还绣着栩栩如生的连理枝比翼鸟,空白处还绣了一个精致的‘囍’字,在扇柄末端还系着一个缀着红玉的穗子。

“请全福夫人赐扇。”

年夫人双手取了扇子,递上给程娇,程娇道了一声多谢,双手接过扇子,扇子转了一圈,双手持扇柄,以扇遮面。

年夫人高兴了喊了一声:“新娘出阁了~”

而后一直紧闭的四闲苑大门被打开,从寝室的门到正房的门,再到院子的大门,依次打开,层门次第,外面的阳光也洒进了屋里,驱散了屋中的一点凉意。

年夫人与卫国公夫人左右两边扶着新娘起身慢慢地往外走去,官媒娘子跟在旁边,铃铛铃镜则是跟在后面,为新娘子提着拽住在地的裙摆。

刺目的阳光从天上洒了下来,便是眼前的团扇也挡不住那光。

程娇微微眯了眯眼,心道今日的阳光好生刺眼,竟然叫人有些想落泪。

从内院走到前院这一路,她这一辈子也不知走了多少回,不过以前都是匆匆而过罢了。

但这一回,大约是身上的嫁衣凤冠太过繁琐沉重,又或是因为眼前的喜扇挡了她的视线,她走得极慢,这一步一步的,仿佛在丈量一般。

从出生开始的一幕幕仿佛随着往前走在她脑海中闪过。

一岁,两岁,三岁六岁,七岁,八岁再或是十四、十五、十六,那些有过苦的,也有过欢喜的情绪,仿佛这一刻,都平静了,唯留下的,只有不舍。

她,就要离开这个家,去走人生的另一段路程了。

前程漫漫灿灿,她要与她夫君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