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春娇

作者:江上渔

新娘子出了门,前来送嫁的人都散去之后,程老夫人便黑了脸,劈头盖脸地将临安侯训斥了一顿。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啊你?!”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觉得你与六娘不亲,就全是她的错?!”

“难道不是她的错,我是她父亲,她都不敬着我一些,成日气我,她还有理了不成!”临安侯实在是有些不服气,就算是他当时那话确实不合时宜,可也不至于被这样骂老半天了。

“她敬着你,是,你是他父亲,她是该敬着你,可你自个问问,你有什么值得她敬重的?“

”是你宠妾灭妻,还是你偏爱庶子庶女,一心想踩着嫡子嫡女将庶子庶女捧起来?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你这等荒唐事来!”

临安侯脸色顿时有些发红:“母亲,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您还提这些做什么?”

往事不堪回首,他不愿去回想,也不想被人提及。

程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冷笑:“过去的事情怎么就不能提了,难不成事情过去了,便可以随意带过,你便无错了?”

“再说了,按照你说的,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那你还提她往日顶撞你这个父亲做什么?难不成你做错的事情就是不能提的往事,她做错的事情,就是一辈子的错了?”

“怎地,你的错不是错,她的错就是错?”

临安侯噎住,忍不住道:“就算是往事都不提了,便是如今,我也没见她多敬重我这个父亲!”

程老夫人又冷笑:“你这话说的,好像是你如今对她多好似的,我也没见你多心疼她这个女儿,她出嫁了,多给她一些嫁妆,给足她底气,告诉她若是有人欺负她,你这个父亲会给她撑腰。”

“你有这样做吗?你没有!她出嫁的时候,你还在埋怨她不乖顺不懂事,和你这个父亲不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样说她,你给她脸面了吗?”

程老夫人都快气死了,当时不说谢琅想怼他了,连她都想抓过边上的茶盏摔到他头上去。

“就这么点小事,就值得您这么生气”临安侯至今都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什么不值得?!”程老夫人更生气了,“你就是不在意她罢了,所以才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她是我孙女,我这个做祖母的希望她体面,希望她顺利,任何不好的事情,我都不希望有,绝不能在她出嫁之时,让她传出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坏了她的名声。”

说来说去,只不过是临安侯根本不在意程娇罢了,所以在那样重要的时候说出那么不过脑的话,也根本就没意识到这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临安侯闻言愣住。

“若今日出嫁的是程娥,你必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你会告知她好好地过日子,让她有什么难处,记得回娘家来,再警告这位女婿不能欺负她。”

“你爱护她,提携她的夫君,爱护她的子女,满心为她谋算。”

可惜到头来,竟然发现这个女儿竟然是爱妾与别人的野种,二十年付出宛若一场荒唐的笑话,让人既觉得可笑又觉得活该。

程老夫人心想,这或许是报应。

程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水让自己冷静一些,再抬眼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临安侯一眼,然后道:

“我知道,你也有想与他们和好之心,你有这个心,也很好,可有些事,不是你想和说就行的,你需得去做,需得真的将他们放在心上,认认真真地为他们考虑。”

“只有如此,他们才会明白你在改过,你想对他们好,就拿六娘来说吧,她如今可不觉得你对她好,她只会觉得你这个父亲是嫌她过得太好,非得在她出嫁的时候闹出点不愉快的事情来。”

“你啊,哪里是她父亲,是她前世的仇人差不多,你觉得她还会搭理你?”

谢琅当场怼了临安侯,程娇估计还偷着乐,觉得这老东西活该。

试问,有哪个女儿会看父亲丢脸高兴的?

可见是毫无父女之情可言。

临安侯脸色有些涨红,就像是程老夫人说的,他确实有想和几个儿女和好的心思,毕竟他只有这几个子女了,他不想到老了做孤家寡人,老了无人关怀。

但可笑的是,他想是这么想的,但也不曾将他们放在心上,不曾为他们考虑过。

程老夫人之所以那么生气,一是因为他说错话,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将这些儿女放在心上。

他无心之错,其实就是对这些孩子无心。

一个人对儿女无心啊!

或许他只是因为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习惯了。

可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儿女,不将他们放在心上都成了习惯了,想想都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行了,我不想再说你什么了,你自己回去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了。”

程老夫人真的是不想再见到他这样脸的,她自问他们夫妻二人也有好好地教导这个儿子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母亲,我”

“走走,赶快走”

夕阳日落,那红霞如火烧尽了天地光芒的余晖,余晖散去,天地也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

长公主府也一点一点地陷入黑夜之中。

首阳长公主安静地坐在了宫室正位之上,任由黑暗侵蚀天地,由着自己也陷入这样的黑暗之中。

“迎亲队伍穿皇城而过,平清王一家不曾现身,倒是他自己坐上了高堂,受了这两人一拜”

首阳长公主眼睛微微眯起。

“这事,也是巧合吗?”

她似是在问自己,也似是在问这黑暗的天地。

“先是封赏了侯爵,这景阳二字,便有些欠妥当,再有过继,让他直接与谢家断了关系,入了李家宗祠,然后又将七皇子过继过去,禁卫军将景阳侯府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她仿佛是在喃喃自语,良久,轻笑出声。

“这天地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