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记

作者:石头与水

一行人刚回了家,晚上就听到了大新闻:景惠长公主的女儿姚馨要与武状元吴玉定亲了。

宋嘉言微惊,道:“不可能吧?以往也没听到风声啊。”不说别的,她与吴双的亲事定了,吴玉的亲事,武安侯夫人挺热心为他张罗呢。若真是有了人选,肯定得跟亲戚们说一声啊。再说,姚馨那个脾气哟,还有她那个要命的亲娘景惠长公主……吴玉即便是想攀个高门世家,也不必委屈自己去娶姚馨啊。

宋嘉让经常出门,消息来得比较快,叹道:“可别提了,阿玉哥真是有苦说不出。原本他跟姚林轩一并在禁卫军当差的,姚林轩的生辰时,请了几个相熟的兄弟去家里吃酒,这也是寻常事啊。不知怎么回事,阿玉有些喝多了,出去如厕。被丫鬟带着东拐西拐地去了净房,就不小心……唐突了正在净房的姚姑娘。”

姚国公府弄出这种事来,也忒没品了吧!吴玉真是冤死了。

吴玉虽然喝得有些多了,到底没有烂醉。国公府的净房收拾得颇是雅致,燃着熏香,吴玉还多瞅了两眼,心下表示赞赏,难怪人人追名逐利,荣华富贵便是诱因啊。这么想着,他一径往里走,直看到两位丫鬟在帮着一个姑娘整理衣衫,吴玉立刻觉出不对了。他尚未说话,两个丫鬟连同姚馨俱是一声尖叫。

吴玉并不是蠢货,此时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不过,他既未慌,亦未愧,更未转身逃走,他只是冷冷地望着尖叫的主仆三人,一句话都没说。

倒是三人被他瞧得有些心虚,姚馨尖叫:“哪里来的臭男人,还不打了出去!”

两个丫鬟哆里哆嗦地上前,此时,外头的婆子们也都进来了,大呼小叫地引来了姚家的主子们。连带着姚林轩与一众喝酒的同僚都来了,吴玉方大喝一声:“我好意来你们公府为姚林轩庆生,你们竟暗算于我!”

姚林轩还不知什么事呢,连忙上前,问:“阿玉,你怎么到女人的净房来了?”

“我怎么来的?若不是你们姚府的丫鬟带路,我怎么能来!”吴玉一张冷面,双眸如冰,怒向姚林轩。

姚林轩与吴玉是同科的武进士,吴玉是状元,姚林轩是武探花,都是青年子弟,又同在禁卫军为官,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借着生日宴,姚林轩请吴玉与一干同僚到府上喝酒,也是为了亲近亲近,断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姚林轩尚未开口,姚馨已是满面泪痕,一声啼哭:“我不活了。”就要撞头自尽。丫鬟婆子哪里会看着她去死,连忙拦的拦,抱的抱,劝的劝:“姑娘,此事怎能怪姑娘呢?”“姑娘是无辜的啊。”“姑娘一定要想开些啊。”

反正净房内是乱成一团,姚林轩头痛欲裂,拉着吴玉的胳膊:“阿玉,咱们出去说。”

“我不出去!”吴玉已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要生要死的姚馨道,“都别拦着,叫她去死!她若不死,这就是姚家给我下的套!我吴玉顶天立地!即便一辈子不娶,也不会要这样的人!”

姚馨的小脸没有半分血色,浑身哆嗦着,执意要死。吴玉看笑话一般,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吴玉也没闲着,直接去帝都府报了案,直接告姚家居心不良,坏他名声。

兴国侯府的事刚刚御裁解决,又出了姚国公府之事。帝都府尹都愁死了,堂堂公主之女,这得多怕嫁不出去,才会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啊。

帝都府尹不敢声张,十万火急地通知了被告姚国公府、景惠长公主府,求爷爷告奶奶的,恳求两家私了。

姚国公世子找到吴家去,他倒是直接干脆,道:“若是吴状元不娶小女,我会令她暴毙。”这事儿,传出去只有姚家丢脸。吴玉头一遭去姚家,若无人领着,恐怕连净房在哪儿都找不到。结果,竟会误入女人净房,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吴玉眉毛都未皱一下,道:“这是姚国公府的家事,世子随意,不必知会我这个外人知道。”

姚国公世子回去就要勒死姚馨,姚馨早躲进长公主府,对母亲哭诉:“我就是喜欢他嘛。母亲就成全了我吧。”

景惠长公主虽然素来跋扈,智商却比女儿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叹道:“即便你喜欢他,也该正经地等他来提亲,方才妥当。你怎么能安排人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来?”

“父亲一直准备把我嫁给四皇子,我不喜欢四皇子,我只喜欢吴玉。”

景惠长公主拍拍女儿的胳膊:“你这事儿办得……”男人素来要面子,当初她不过是杖毙了丈夫的妾室,自此夫妻恩断义绝,这许多年,她身边也只有一个女儿相伴。

女儿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景惠长公主压住心下怒气,示意室内侍女退下,问女儿:“以往你见过吴玉?怎么就瞧中他了?”

姚馨素来受宠,见母亲有问,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与母亲说了:“先时也不知道,是小绿跟我说的,状元风采,有一无二,世人少有相及。”

“就这一句话,我的女儿就动心了,我不信。”景惠长公主抚摸着女儿柔嫩的小脸,笑问。

姚馨手指绞着帕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一次出门,偶然见了吴玉一面,觉着他好生英俊。”说到吴玉,姚馨又有些担心,“就是,似乎脾气不大好。”

景惠长公主笑道:“无妨,你既然相中了他,我必叫你嫁得如意。”

姚馨却是低下头,轻声说:“我知道不该这样算计他,他生气也是应该的,以后,我会对他好的。”

景惠长公主正想寻个法子替女儿把吴玉搞到手,还没思量出法子呢,帝都府就送了信儿来:吴玉把这丢脸的事儿告到帝都府了。

景惠长公主当下大怒:“简直胡闹!”

这边儿景惠长公主还没气完呢,久不相见的丈夫又来了,直接拿着绳子要勒死姚馨。夫妻两个又是一顿大吵,最后姚国公世子被景惠长公主赶出长公主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景惠长公主也气得够呛,对女儿也没了好脾气,骂道:“看你惹出来的事!”

姚馨委屈地抽噎两下,姚国公世子指望不上,景惠长公主只得自己为女儿收拾烂摊子。

这事儿十分丢脸,景惠长公主速度也不慢,直接先命人放出两家有婚约的风声去,再亲命长史官请吴家兄弟到府说话。

吴家兄弟直接说不在,长史官无功而返。景惠长公主一沉心,亲自去了吴家一趟,这下子,吴家兄弟不好不见了。心知女儿这事儿做得不地道,景惠长公主也得将姿态放低些,道:“事已至此,婚事就定了吧。”

吴玉冷声道:“下官听说公主殿下贤良淑德,最重规矩,只是不知这种算计外男进净房,自失身份,可是求亲之道?”

景惠长公主静静地问:“那你想如何?你以为告到帝都府,坏了馨儿的名声,就万事大吉吗?”

“我何德何能坏贵府姑娘的名声?要坏,也是她不知自重,自坏名声!”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这桩亲事了?”

“恕难从命!”

景惠长公主倒也干脆,家里先拿了女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小绿,一番拷问之后,直接进宫求见昭文帝。昭文帝也耳闻了些许风声,正是满肚子火气无处发,见着景惠长公主就要发作,景惠长公主直接跪下,叩首道:“请皇上为我做主。”

景惠长公主未直接说自家闺女与吴玉的事,昭文帝只得装作不知晓,笑道:“皇妹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有话好说。”

景惠长公主却是不肯起身,泣道:“先时母后与我提过四皇子与馨儿年纪相当,欲成两家之好。只是,我不知四皇子嫌弃馨儿至此,我那女儿,蒲柳之姿,原也配不得皇子,却不知为何四皇子陷害馨儿。就是我这做姑妈的,也没有半点儿对不住他的地方啊!”

昭文帝听不明白了,问:“到底怎么回事?皇妹这话,朕倒不明白。”

“馨儿那孩子,原是副直心肠。母后有意她与四皇子之事,她本高高兴兴,却听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挑唆说,吴家兄弟非但有状元之才,其风姿俊秀,更是天下难寻。好端端地,一个在姑娘身边儿服侍的丫鬟怎会知晓这些外头男人的事?且那丫鬟口齿伶俐,说的话一套一套的,把我那好端端的女儿给害了。”景惠长公主哭得更加伤心,道,“馨儿才几岁,被这些背主的东西三言两语地糊弄了过去。我一问便知不对,拷问了那小丫鬟后,一溜儿的人抓起来,就问到了四皇子府……皇上,婚姻之事,虽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也要听一听孩子们的意思,若四皇子不喜馨儿,我也不会上赶着去高攀四皇子。馨儿是个没心眼儿的,被那背主的丫鬟挑拨得对吴玉一片痴心,做下了糊涂事来……”说着,景惠长公主一番痛哭。

昭文帝并不知这其中内情,乍闻之下,脸色一阵青白,忙亲自扶起景惠长公主,温声道:“皇妹放心,若事情如皇妹所言,朕必不让皇妹与馨儿受此委屈。”

景惠长公主拭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孩子真是上辈子的债啊。”

昭文帝深有此感。

第二日,昭文帝颁下两道旨意。其一,择一姚氏女嫁于四皇子为正妃。其二,封景惠长公主之女姚馨为县主,赐婚吴玉。

这种没脸的事,宋嘉言实未料到昭文帝竟然会下旨赐婚,以全姚家脸面。

姚家有这么大面子吗?

待吴双来了宋家,宋嘉言还问了吴双此事,吴双直叹晦气,当然,因是御赐的婚事,叹晦气也只有自家人面前叹一叹了。

宋嘉言问:“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吴双道:“能怎么办?圣旨已下,只得筹备婚事了。”

宋嘉言问:“打算何时成亲啊?”

吴双笑道:“长幼有序,皇上只是赐婚,怎么着也得等我成亲后,才轮得到阿玉。”赐婚的圣旨他们接了,不过,何时成亲可就要男方说了算。较量,这才真正开始。

宋嘉言暂且放下心来,笑道:“你出去吃酒可要小心,莫要喝醉,就是去人家净房也得提起精神来,还有什么后花园儿、小湖边儿的,都是事故高发地带。”

吴双被宋嘉言逗笑了,摸着她的手道:“放心。”

宋嘉言拍开他的手,问:“要不要我帮忙啊?”圣旨都下了,和离都难。她能想象吴玉的愤怒,但就如景惠长公主与姚国公世子的婚事,再怎么死不对眼,照样得一辈子过下去。

“不必,这事儿,日后自有论断。”吴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宋嘉言与宋荣向来感情很好,她寻了机会私下问宋荣:“爹爹,姚国公府挺了不得的啊?”

宋荣正在看书,干净细腻的指尖儿落在泛黄的书页上,随手翻过一篇,敷衍道:“先皇后的母族,自然了不得。”

宋嘉言心里总是想不通,道:“爹爹,你说,本来这事儿是姚馨丢脸啊。就算有她娘景惠长公主的面子,皇上顶多赐婚就是了,怎么还封她做县主啊?帝都景淑长公主与景怡长公主都有女儿,为何单单封姚馨啊?”姚国公府的事发生后,宋嘉言怀疑姚馨脖子上长的不是脑袋,而是恭桶。净房失仪,这种事办的,也忒没脑子了。

宋荣并未回答,倒是抬头看女儿一眼,问:“你觉着,是因什么封姚馨?”

宋嘉言想了想,道:“除非是皇上对姚家亏心,不然,再怎么也不会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封赏姚馨啊!”一个县主,论贵女级别,仅低于郡主而已,相当不得了了。

宋荣合上书,淡淡一笑道:“那依你的想法,皇上什么地方对姚家亏心了?”

“这我怎么知道?”宋嘉言本是疑惑不解,才来宋荣这里打听些小道消息,她道,“不然,不会在这时候给姚馨封爵赐婚,更不会把姚家的一个女儿指给四皇子为妃,这种恩宠,也太重了。说句老实话,尽管姚馨智商不怎么样,但是,姚家女孩儿论出身,她是顶尖儿的。”景惠长公主于三位长公主中亦是头一份儿。

宋荣道:“皇上原本有意将姚馨许配给四皇子为妃。”提点了宋嘉言一句。

宋嘉言微惊:“难道因姚馨不乐意做四皇子妃,皇上就另指了姚家女,再给姚馨封爵赐婚?不会是四皇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姚家的事吧?”

不只!若四皇子对不起姚家,皇上想补偿姚家,也应该是加恩于姚国公或是姚家子弟,怎会加恩于姚馨与姚氏女呢?

宋嘉言皱眉思量,宋荣也没催促于她,继续翻开书,继续品读。

良久,宋嘉言低声道:“四皇子做了对不起姚馨的事。”若是对不起别人,皇家哪怕补偿,其实也有限,但姚馨是不同的。她有一个嫡系出身的贵为长公主的母亲,景惠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谁欺负了她的女儿,即便是皇子,恐怕她也得去讨个公道!

宋荣面露赞许之色。

可是,宋嘉言又不明白了,道:“四皇子能做什么对不住姚馨的事情呢?”宋嘉言想到了最不可能的一种可能性,“不会姚馨干这种缺德事,有四皇子的功劳吧?”

宋荣见女儿有这种灵性,也乐得点拨于她:“知道为何景惠长公主于诸位公主中最为高贵吗?”

“她是先帝唯一嫡出的公主。”宋荣道,“不仅如此,景惠长公主的母族是戚国公府,她又嫁入姚国公府。就是看着两公府的脸面,皇上也会优待于她。帝都贵女,除了有皇室血脉的,姚馨的身份是一等一的,你觉着四皇子会帮着姚馨干出这种事来,这对于四皇子有什么好处?”

宋嘉言想了又想,试探地说:“是不是四皇子嫌姚馨笨啊?”

宋荣淡淡地:“四皇子的母亲早已过身,他一直养在宫内不得宠的柳美人的膝下。这样的出身,不要说姚馨是个笨蛋,就是白痴,只要四皇子脑子正常,都会忙不迭地娶她。”

宋嘉言不以为然:“阿玉就不想娶她。”

宋荣摇一摇头,提醒道:“嘉言,你的眼界要更开阔一些。”

“女人多于内宅蹉跎,她们的眼中,最重要的就是男人的宠爱。”宋荣道,“其实,想要男人的宠爱,不一定就是爱这个男人。因为男人的宠爱,就意味着内宅的权柄。男人与女人不一样,对于男人,情爱只是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有时,情爱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因为,生存比情爱重要一千倍。这就是男人要面对的世界。”宋荣温声教导宋嘉言,道,“吴玉为何会不想娶姚馨?娶了姚馨,运作得当,姚国公府与戚国公府就是他日后仕途的助力,何况,还有景惠长公主。这桩婚事,若不是姚馨自己倒贴,吴玉就是求都求不来。你觉着吴玉吃了亏?”宋荣一笑,“在我看来,他简直赚大发了。”姚馨这种智商,要把她控制于掌心实在太容易了。

“吴玉有什么?他不过是武状元而已,如今在禁卫军做个六品小官儿。”宋荣正色道,“嘉言,对于事情,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力。像吴玉,因为武状元出身,大多数人难免恭维一句,少年俊才。别人这样说,不一定这就是事实。哪怕是事实,知道什么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吗?世上从不缺天才,但,天才却缺少发挥才智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只有皇上能给。吴玉的愤怒,我能理解,但是,凡事最好有个限度。姚馨对于吴玉,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宋荣目光沉着,意味深长,道,“他若是聪明,能抓住这个机会,日后大有可为。若真的逞一时的意气,做出如姚国公世子一样的蠢事出来,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

姚国公世子,此人是帝都尽人皆知的大悲剧,赐婚景惠长公主后,景惠长公主产下一女。后来,景惠长公主嫉妒姚国公世子身边怀孕的侍妾,直接令人将侍妾杖毙。自此,夫妻两个彻底翻脸,姚国公世子便没再登过公主府的大门儿。当然,姚国公世子至今未有子嗣。

宋嘉言问:“爹爹觉着姚国公世子很蠢吗?”她一直觉着,景惠长公主这样的女人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宋荣道:“虽然驸马不可议政,但,驸马的儿子是可以参政议政的,而且,公主之子是可以赐爵的,尽管爵位不高。为侍妾与公主生分,难道不蠢?不要说那是公主,但凡主母,管束侍妾也是应有之责。说重一些,这就是宠妾灭妻。听说姚馨的事情发生后,姚国公世子还跑到长公主府要勒死自己的亲生女儿,简直可笑至极!”宋荣讥诮道,“这种人,也就是他娶了公主,不然,世子之位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别人都说景惠长公主跋扈,在我看来,长公主嫁给他真是糟蹋了。”宋荣提醒女儿,“便是日后见着景惠长公主,定要恭敬。这个女人,是个厉害角色。”否则,景惠长公主如何在这种不利于姚馨的情形下,非但为女儿定了亲事,甚至还为她争来了一个县主之位。

宋嘉言连忙应了,道:“我哪里敢不恭敬?”

“嘉言,看透事情的表象,才能还原事情本来的面目。只有这样,你才能知道真相。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有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与抉择。”

宋荣的话让宋嘉言觉着自己突然闯到了另一个世界,原本,她以为看看书,练练字,再哄老太太开心,与自己的未婚夫你侬我侬书信传情一番,这就是生活了。突然之间,她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活不过是父亲筑造起的温房。她所有的美好与舒适,都是因为有宋荣在。

近日里宋嘉言在帮着把关宋嘉让新婚院落的装修工程,宋嘉让的未婚妻戚姑娘是小女儿,戚家有意多留女儿两年,宋荣也有意让宋嘉让多念念书,最好一鼓作气,考个武举人出来。故此,大家默契地把婚期定在了后年。不过,婚房要提前装修。待房子装修好,戚家那边儿会过来量尺寸,打家具。所以,婚房一定要提前备好。

在这种忙碌中,吴玉与姚馨举行了订婚礼,据宋嘉让说,吴玉脸上绝对能刮下二两冰霜来。但是,亲事依旧定了下来。

转眼间,秋去冬来,辛竹笙的婚期到了。老太太带着一大家子去热闹了一番,就是宋荣也露面儿去喝了杯水酒。不过,宋荣依旧很忙,喝了杯水酒,就又赶去了衙门。

宋嘉言宋嘉语都是小姑娘,还凑趣地去新房瞧了回新娘子,新娘子姓许,出身京郊乡绅,眉清目秀,在诸人的打量下依旧是落落大方。起码,在宋嘉言看来,许氏配辛竹笙绝对配得起。

之后,宋嘉言才发现许氏不只是眉清目秀、落落大方这样简单。

待过了三日回门等一系列的礼节过后,许氏与辛老太太来宋家请安。许氏带了一些自己做的针线,笑道:“我自己做的,姑妈、表嫂、两位姑娘莫嫌弃。”

老太太仔细瞅了一回,很实诚地笑道:“哪里会嫌弃,做得真好。我们家两个丫头,语丫头的针线最好,我看,也没你做得好。倒是筝丫头针线也很不错。”又问辛竹筝怎么没来,得知是病了,老太太便没再说什么。

两姐妹起身谢过了表婶。许氏笑道:“我在家里常要给爹娘弟妹做衣衫什么的,是做惯的。言姐儿、语姐儿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要学,女红厨艺要学,哪里有空闲做这个?只要略知道些就成了。”

许氏是新媳妇儿,老太太还是很关心的,笑问:“笙哥儿对你可好?若是他欺负你,只管跟我说,我非拐棍子敲他不可。”

许氏抿嘴儿一笑道:“老爷对我很好。”

老太太很是高兴,嘱咐道:“好好过日子,好好孝顺你婆婆,她很不容易。还有筝姐儿,小女孩儿家,你是做大嫂的,多疼她。你自己也莫要累着,早些生个大胖小子给你婆婆带,你婆婆就高兴了。”

许氏没有半分新媳妇的羞涩,大方笑应:“是。老太太的话,我记得了。”

老太太对辛老太太道:“这个媳妇娶得好。”

辛老太太笑道:“可不是嘛,知道过日子。媳妇跟我商量了,如今家里正经主子就四口,外甥给我们置的宅子宽敞得很,也住不了那些房子,想着分出一半,租给别人住。这样,每年租金也有上百两银子。”

老太太问:“那不会太窄了吗?”其实,在老家时,娘儿仨才住三间土房。如今宋荣有了本事,老太太住进了豪宅,自己院子正房便是明三暗九的大屋子,听说辛家要把一半宅院出租,便担心是不是太过逼仄。

许氏却是脆生生地一笑:“姑母,这是我的主意。我是这样想的,那样大的宅子,里外打扫维护也得不少银钱呢。姑母这里,是因为表哥做着官,日常有这样大的排场。我们家里,寻常老爷并没有太多交际,进项多由田庄而来,完全不必撑太大的排场。把院子隔出一半租出去,剩下的地方也宽阔得很呢,足够住了。何况,租金能多一笔进项不说,屋子日常有人住着,也省得咱们自己看护打扫。

“还有,那园子我也瞧了,大得很,里面也能出产不少东西,好生管着,又是一笔进项。”许氏笑道,“我这样说,家里大姑娘嫌我市侩,说我掉进了钱眼儿里爬不出来。婆婆被我们闹得没了主意,就来跟老太太拿个主意。

“我是想着,过日子是个天长地久的事儿,咱有多大头戴多大的帽子。姑妈、表哥、表嫂待我们好,我听说宅子庄子都是表哥给我们置办的。”许氏嫁进辛家没几日,便摸透了辛家的根底,抿嘴笑道,“以往,住在姑妈这里,丫鬟婆子服侍着,是姑妈仁义。如今,老爷和大姑娘已经大了,很该自立。我来,并不是跟姑妈、表嫂哭穷。我自来在家也是过惯了节俭日子的,日子不节俭,有多少银钱够用呢?要我说,每顿有鱼有肉有蛋有菜,就是福气了。我刚嫁进来,婆婆托我管家,我并未推辞,不过,管家就得按着我的规矩来。我知道,先时婆婆老爷在乡下时也过过苦日子。”许氏笑悠悠地说,“咱们辛家的家风,本就不是浮夸的那一类。今天一来,见到姑妈院里的菜地,我就更明白自己没嫁错。”还顺势捧了老太太一句。

“不瞒姑妈,这两日很为家里的事与大姑娘闹了几场气。我过来,不但是为了给姑妈、表嫂请安,还为了先发制人地告状呢。”许氏说着这话,可是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反是笑吟吟的,“咱们这一家子,可有谁呢。家里的事总不能外道,我就来跟姑妈说一说,姑妈别嫌我厉害就好。”

许氏这一通说,老太太倒笑了,道:“你管得对,既然是你婆婆叫你管家,就按你的意思来。”宋老太太侧过身子对辛老太太道,“是个会过日子的。”对于小纪氏这样出身侯府的儿媳妇,老太太没有评判标准。不过,对于许氏这样的,许氏说的话,老太太字字听得明白。尤其许氏说到“节俭”,很得老太太的心意。老太太知道自己这弟妹素来心软,很有些拿不起来,侄子辛竹笙又是个老实良善的性子,正当有这样厉害能干的媳妇张罗家事才好。

辛老太太笑道:“是啊,媳妇很好。”就是想到姑嫂之间乌烟瘴气,辛老太太简直愁得慌。

许氏很会说话,虽然少一分文雅,老太太却听得懂,小半天的时间便把老太太哄得乐呵呵的。临走的时候,老太太还给了她几匹缎子,叫许氏留着做衣裳穿。

许氏笑道:“姑妈总是惦记着我们,如今我跟老爷成了亲,该是我们孝敬姑妈了。”

老太太笑道:“只要你们日子过得顺遂,我看着开心,就是孝敬我了。”悄悄对许氏道,“筝丫头的脾气,多担待她,自家人,气气就算了,莫要放在心上。”

许氏知这位姑妈的确是真心为他们操心,感激一笑:“姑妈就放心吧,我这个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真是要记仇,哪里还会拿出来说呢。”

宋嘉言在另一旁低声劝辛老太太:“表婶是实心过日子的人,舅婆别嫌她厉害,这年头儿,不厉害哪里过得好日子?”

辛老太太道:“我就是担心你表姑。”

“姑嫂之间,刚开始难免有些小摩擦,时间长了也就好了。再者说了,表姑又不是个笨的。家里就她与表叔兄妹两个,以后还是要兄妹相互帮忙过日子的,何苦与表嫂对着来?这个家,将来还是表叔表嫂的,就算表姑想当家,又能当几天?表姑这一两年就要嫁人的。”宋嘉言笑道,“不如一开始就处好姑嫂关系,女孩子,即使嫁了,也得娘家给撑腰,才过得好日子。”

一家人送她们婆媳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许氏苦劝:“姑妈、表嫂、言姐儿、语姐儿,你们回去吧。再这样送,以后我跟婆婆都不敢来了。”

此方扶着辛老太太走了。

许氏走后,宋嘉语咋舌:“表婶真是厉害人。”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你表叔那样的好脾性,就得娶这样的老婆才成。”

宋嘉言倒是很喜欢许氏,这是个明白人,知道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辛竹笙娶了许氏,实在有福了。

不想没过几日,许氏就两眼红肿地上门儿了,见了老太太,先是扑将上前抱着老太太的腿一番痛哭。

“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姑妈,您给我条活路吧。我不想活啦。”许氏好一通哭。老太太劝了几句,她方抬起泪眼说明原委:“这些天,因着管家,大姑娘总是这里不行,那里不好。家里,就是我身边也只有一个丫鬟,婆婆身边两人伺候,余下粗活都有粗使的奴婢们做。大姑娘嫌没有排场,给她屋里留下三个丫鬟她都不高兴。要怎么样啊,咱家又不是侯门公府,我们老爷也不似表哥做着大官儿,何必要弄那些虚排场啊!

“这也倒罢了,她要多留丫鬟也就留了。昨儿,我身上不舒坦,让老爷去前头房里歇着,结果,大姑娘竟把叫翠飞的丫头打发过去服侍了老爷。”许氏泪流满面,“天底下哪有妹妹把自己的贴身丫鬟给兄长的道理!就是我这个乡下来的都知道这个理,大姑娘总是以读书识字的斯文人自居,竟做出这样的事来!大姑娘今天竟强逼着老爷纳那丫头做二房,她这是要逼我走呢。我们辛家,拢共郊外有几百亩田地的家底,可是那等能三妻四妾的人家儿?”许氏哭道,“我嫁人,也不是嫁那些一屋子小老婆的人啊。大姑娘这样嫌弃我,张罗着给他大哥纳小,往我们屋里塞小老婆,我一肚子的眼泪又往哪儿去说?我这样劳心费力地俭省过日子,难道就是为了让老爷纳小老婆?”

许氏直哭成个泪人儿:“我从没盼过老爷大富大贵,我就要我的男人守着我过日子。要是老爷有三五房的小老婆,他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稀罕。赶紧休了我,我宁可去嫁个乡下汉子,天天粗茶淡饭、田里插秧,也不过这样的憋屈日子。”

许氏找老太太来哭,宋嘉言觉着是找错了人。想当初,老太太给宋荣塞通房小妾塞得那叫一个凶猛哟。结果,没想到老太太并没有说许氏半字不是,还好好地劝了她几句:“竟有这样的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快别哭了,我给你做主。”

宋嘉言也跟着上前劝道:“表婶想想,您嫁过来的这些日子,表叔与舅婆对表婶如何?就是老太太、太太、我们都是拿表婶当一家人看待的。寻常过日子,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呢。表婶有委屈,咱们一家子想法子,就是表叔,我也能作保,并非没良心的人。我看,我陪表婶到我院儿里梳洗梳洗,咱们再好好儿说话。”

宋嘉言三两下将许氏劝到了自己院儿里梳洗,自有丫鬟端水上前服侍,许氏眼睛红肿,拉着宋嘉言的手道:“我实不该来闹姑妈,只是,我这心里难受得很。”说着又流下眼泪来。

宋嘉言示意丫鬟们退下,与许氏一道坐在榻上,道:“自己的家,自己想当家做主,这是人之常情。日后,与表叔过完一辈子、白头到老、生儿育女的人,是表嫂。表姑比我还年长一岁,眼瞅着要过年,明年十五及笄之年,在家待不了几年就要嫁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长长久久的日子,还是表婶的。”宋嘉言温声道,“男人难免犯糊涂,看本性,表叔绝对是老实可靠的人。至于那个丫鬟,心大了,是打是卖,全由主子发落。表婶初初管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对的。”许氏是个精明人,而且,上次来的时候,许氏便已经开始管家。如今辛府里有数的几个丫鬟婆子,宋嘉言就不信了,依许氏的精明,能叫丫鬟把自己丈夫给糊弄了去。至于此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嘉言根本不想深究。许氏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尽管方法泼了一些,但,辛竹筝想与许氏做对,那是作死。

见许氏面上颇有几分不自在,宋嘉言一笑:“若我是表嫂,也会这样做。我的家,自然要由我做主。”

许氏倒是个洒脱人物,便不再装模作样,低声道:“言儿,你虽是小一辈,论年纪,我也大不了你几岁。我就直跟你说了吧,我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老爷和婆婆都是好的,就是我那小姑……我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嫌茶不好就是嫌菜不香,成日瞎讲究。她是在这府里待傻了,以为自己是你们这府里正经的姑娘呢。”许氏脸上一片冷意,“她不肯来你们府上,是因为今冬的衣裳没用好料子,嫌穿出来丢人。我实不知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正正经经地赚银子吃饭,本就生于小富之家,偏要学大家做派。打肿脸充胖子,简直笑死人!她身边那个叫翠飞的丫鬟,不安分得很,那双眼睛,早就对你表叔有意思。”许氏讥诮道,“婆婆与老爷都是心软的,她一闹就要什么给什么,如今又兴起过年打首饰,要金要银地折腾。再给她这么闹下去,日子就不必过了!这个家,不是她辛竹筝的,是我男人和我儿子的!”许氏冷冷道,“给她这么耗下去,这个家就完了!你以为我不想给她说桩亲事叫她嫁了?你根本猜不到她要嫁什么人!要有功名有官职有家产,这样的人,凭什么看得上她?她根本就是在做梦!若是不将她压下去,凭她这样予取予求,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若是不将她打醒,她这婚事,成不了!”许氏冰冷的容颜中带着几分无奈,“我这人,性子泼辣,你既瞧出来了,就帮我一把。我日子过顺当了,记着你的恩。”同样一道念书学做大家闺秀的人,怎么人家宋嘉言就聪明至此,一眼就瞧出她的心事来,倒是她那小姑……想到辛竹筝,许氏心头的火就噌噌地往外冒。

辛竹笙是下午来的,先挨了老太太几句教训,又对着许氏赔情说好话,许氏好一番流泪控诉。辛竹笙本就是个老实心性,天地良心,他昨天真的没跟翠飞做啥。就是,喝了翠飞送来的一盅汤,身上就有些不对劲儿,那丫头扑过来,自荐枕席。辛竹笙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又不是个死人。接着许氏就带人闯了进来……把翠飞打个半死。

辛竹笙亲自来了,许氏也没叫辛竹笙没面子,委屈了一番就跟着辛竹笙给老太太磕了头回去了。

老太太直叹气,私下对宋嘉言道:“你说,筝丫头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因事涉辛竹筝,老太太是悄悄地与宋嘉言抱怨。

宋嘉言捧了盏茶给老太太,道:“姑嫂关系,本就难处。何况表婶是刚嫁过去,更得磨合一段日子,以后会慢慢儿好的。”许氏把辛竹筝压服下去,日后才好当家做主,也是在奴才面前立威。

说着,宋嘉言一笑,故意道:“倒是老太太,对表婶真是好。不然,表叔一个大老爷们儿,收拢个丫鬟也不算什么啊。”

老太太叹:“你年纪还小呢,怎么知道这里头的诀窍?这能不能纳妾,也得看男人本事啊。”握着孙女的手,老太太悄悄地传授自己多年总结的经验,对宋嘉言道,“就是你嫁了吴家小子,也得把自己男人盯紧了。你爹可是正三品大员,我听说吴家小子现在就是个五品小官儿。你嫁了得拿出当家人的气派来,你先厉害了,他就不敢欺负你。对男人啊,也不能总是太厉害,不过,你厉害在前,偶尔软一回,男人就得说你贤惠。你若总是软趴趴的,别人都当你好欺负,偶尔厉害一回,就得说你是母老虎了。”老太太说话,向来也不管孙女有没有嫁人,反正想起什么说什么。

宋嘉言笑道:“是,我记得了。祖母放心,我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呢?”别看老太太没念过书,字也不认得一个,说起话来,却是话糙理不糙。

老太太笑道:“也是,你像我一样,天生能干。”间接赞美自己一番,老太太又说起宋嘉语:“倒是语丫头,被她那个娘养得娇滴滴的,光一个样子外头瞧着好,没用。”

宋嘉言替宋嘉语分辩一句:“二妹妹还小呢。”

及至年前,吴双来宋家送年礼,还与宋嘉言在宋荣的书房见了一面。

吴双虽然家财不丰,不过,如今他正在御前当值,不说什么收贿受贿,就是正当的冰敬炭敬之类的收入,也是一笔不少的银钱。吴双在外置了两个庄子,寻了能干的人打理,一年也有些进项,比之宋嘉言、李睿这样的富豪自然远远不如,但是,也绝不至于手紧。

宋嘉言早有准备,送了吴双一副手织的羊毛手套和围巾。为这个,她可是费了大力气。宋嘉言先找了李睿,李睿又找了会织地毯的工匠,宋嘉言就只知道个大概意思,什么薅羊毛,再把羊毛用纺车纺成线,反正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弄了好久,不知薅秃了多少只羊,才得了柔软的毛线。她给吴双织了手套围巾,用的是很平常的元宝针,但是,也很让院中的丫鬟们惊叹了。

宋嘉言笑眯眯地打开豆青皮儿的包袱,取出手套围巾给吴双做说明:“冬天多冷啊。两副手套,一副全指的,骑马戴。还有一副半指的,可以写字的时候戴。还不错吧,我亲自织的。”

吴双试了试,眼睛里满是笑意,点头:“很好。”

“那是。”宋嘉言得意扬扬。

“这是怎么织的?看不出来,手还怪巧的。”说着,就摸上了人家姑娘的巧手。

“这可是机密。”宋嘉言叫吴双低下头,把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配上长衫锦袍,怎么看都有些怪。宋嘉言哈哈直乐,打趣:“哟,谁家的公子啊,生得可真俊。”

吴双眼神温暖又深邃,声音清澈动听:“阿言家的。”

宋嘉言被吴双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又有些心痒痒,趁四下无人,踮起脚尖儿,对准吴双漂亮的唇角,飞快地亲了一记。

吴双先是一惊,继而哈哈大笑。

宋嘉言恼羞成怒,捶他道:“笑什么笑!”真是讨厌的小子,竟然色诱她。害她一时没把持住……好像有些丢脸。

吴双认真地说:“等你及笄,咱们就成亲。”若宋嘉言时不时给他来这么一下子,他也要把持不住了。

“不行,我得等十八再嫁人。”宋嘉言正色道,“阿玉已经跟姚馨定亲了,你是做哥哥的,你不成亲,阿玉就不能成亲。姚馨比我还大呢。正好趁这几年,叫姚馨服了软儿,以后凑合凑合,日子也能过下去。不然,现在姚馨的脾气,真成了亲,阿玉有得烦了。”

“你放心,阿玉会解决好的。”

站在门口的宋荣看吴双与自家闺女有说有笑的,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他这个大活人,宋荣只得敲敲门板,给他们提个醒儿。

宋嘉言从榻上跳起来,惊吓地问:“爹爹,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半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吴双也连忙起身相迎,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姑丈。”神色恢复淡定。

宋荣踱步过去,问宋嘉言:“你来书房做什么?”

“我来找几本书看。”

宋荣威严的目光落在宋嘉言脸上:“找好了没?”

宋嘉言打个磕巴:“好,好了。”不待宋荣撵人,宋嘉言立刻道,“爹爹,我这就回去啦。”抱着书撒腿跑了。

宋荣打量着吴双脖子里的围巾,榻上散落放着的手套,还有包袱皮儿……宋荣微微一笑:“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太客套了,又不是外处。”

吴双真不好意思说,这是他的小未婚妻送给他的礼物,尤其面前这人是他未婚妻的爹,他未来的老丈人。吴双立刻取下颈中围巾,将榻上的手套一并放在包袱里,温声道:“小侄手上没有贵重物件儿孝敬姑丈,这几样东西,倒是新鲜实用,就弄了一套来孝敬姑丈。早上看姑丈都是骑马上朝,冬日天寒,这是手套。这双全指的,可以早上骑马时套,柔软得很。这双半指的,是想着姑丈公务繁忙,批改公文什么的,戴着正好。长的是围巾,挡风挡雪的,暖和。简薄得很,是小侄的一番心意。”

“有心了。”

“不敢当姑丈的赞,孝敬长辈,本就是小辈该做的事。”

非但没收了人家的定情织物,打发吴双走后,宋嘉言也被宋荣叫到书房训了一顿。大意是,宋嘉言再这样不矜持,以后就不准他们见面了。宋嘉言振振有词:“以后要成亲过日子的,先培养一下感情也没什么不好。”

宋荣气道:“你这感情培养得过了!你对吴双做什么了?”

宋嘉言吐吐舌尖儿,小心翼翼地瞅着宋荣的脸色,问:“爹爹,你看到啦?”分明是趁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亲了一下。

宋荣脸色臭得很,宋嘉言捂嘴偷笑,嘴巴凑到宋荣耳际,小声说:“阿双很俊啊,偶尔有些把持不住。”

简直太不矜持了!也就宋嘉言是个丫头,若是宋嘉让宋嘉诺露出这种色眯眯的模样,宋荣得狠揍他们一顿。鉴于宋嘉言是女孩子,宋荣罚她抄了一百遍《女诫》。

宋嘉言这种不矜持,还属于男女双方你情我愿、你侬我侬、情不自禁的不矜持,姚馨的不矜持,就有些打自己脸了。

亲事已经定了,吴双催促吴玉去姚国公府走一趟,总要全了礼才好。

原本,景惠长公主根本不屑于登姚国公府的门,知道吴玉要去姚国公府送年礼,为了见吴玉一面儿,方去了姚国公府。

景惠长公主不喜欢姚国公府,姚国公府也不见得多欢迎她。不过,这是长公主殿下,心里怎么想另说,起码面儿上不能失了礼。

吴玉于前院放下年礼就要走,姚林轩苦留:“长公主殿下想见一见你,阿玉,你便随我过去一趟吧。”

吴玉冷冷道:“我还有事,恐怕没时间拜见公主殿下了。”抽身走了。

吴玉还没离开姚国公府呢,姚馨追了出来。亲事已经定了,姚馨拉住吴玉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吴玉抽回衣袖,冷声道:“县主自重。”

姚馨眼圈儿都红了,说:“我就是喜欢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以前,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你知道错了,我就不能生气了?”

再没多看姚馨一眼,吴玉转身离开,留下姚馨一人站于冬日暖阳之中,怔怔地流下泪来:原来,我喜欢的人,也可能不喜欢我。

因为有从吴双那里截获的自家闺女亲手织的围巾手套,这个年,宋荣过得很温暖。吴双挨了宋嘉言一顿埋怨,说他:“笨死了,还是状元呢,以后不给你织了。”

吴双冤死,道:“姑丈早瞧出来是你送我的,他说要,我哪儿敢不给。”得罪老丈人,他就不用混了。吴双央求:“好妹妹,再给我织一副吧。”

宋嘉言噘嘴道:“我就织了一副,剩下的毛线,叫丫鬟们织好,都送人了。我以为爹爹没有呢,就又送了他一副。”这也正常,手套围巾都是外头用的东西,宋荣只顾在外头显摆了,回家换了家常衣裳,那些东西就不戴了。所以,宋嘉言一直不知晓,原来给吴双的东西早被他老爹没收了。

“反正爹爹有两套,他也用不了那些,我再要回一套给你戴。”

一想到宋荣的脾气,吴双哪里有这种胆子,连连摆手:“算啦,你可别跟岳父开口。到时,你没事,岳父非迁怒于我不可。”

“不但笨,胆子还小。”宋嘉言大包大揽,“你别管啦,我来办就成。”

宋嘉言倒是自信满满,结果,刚跟宋荣开口,就被宋荣啐了回去,宋荣骂道:“山珍海味养你这么大,真是白眼狼,送出来的东西,还要要回去!赶紧滚,别叫我发火!”

宋嘉言没料到一点小事儿,老爹就大动肝火,一身狼狈,抱头鼠窜地逃了,一边逃一边暗暗想:怎么这会儿就吃起准女婿的醋来?

宋嘉言转眸想了个法子讨好老爹,自己用蹩脚的针线给老爹缝了几个鸦青色的靠垫,亲自给老爹送到书房去,还甜言蜜语地说:“爹爹现在越来越忙,总是待在书房。这垫子里絮的是上好的丝绵,这样放在椅子里。”说着,宋嘉言就拿着一个给老爹垫在椅背与腰身之间,说,“爹爹,等你累了,就往后一靠,又软又舒坦,也解乏。”

宋荣警觉地:“又要管我要手套啊?”

“爹爹也太小瞧我了。”宋嘉言笑一笑,煞有介事地说,“要说在我心中最重要的男人,爹爹要是排第二,无人能排第一。”

“这是什么话?”宋荣笑道,“你别被吴双三两句好话哄得找不着北就成。”又来这里拿好话哄他,宋荣想想就好笑。

“不会的。我想好了,以后绝不再趁机占他便宜了。”宋嘉言道,“爹爹说得对,女孩子是要矜持一些。虽然他长得俊美些,我也得把持得住才好。”

宋荣斥:“混账话。”就算他闺女色眯眯地亲了吴双一记,宋荣也坚持认为,占了便宜的人是吴双,吃亏的是他闺女!

宋荣长长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