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和华澜出去的时候, 乔宣已经把路给记熟了,这一路遇到的仙侍不下十个,殿门口还有两个看门的, 不过那宫殿戒备并不森严,也没有什么厉害的阵法, 显然这山海图在天宫里, 也就是个随随便便的物件罢了……不愧是财大气粗华澜帝君!
只等过几日,寻个夜深人静之时……
眼看成功在即,乔宣有些雀跃。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唇角,想起之前华澜的举动, 幽幽的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乔宣没有想到, 一千年了, 华澜连自己喜欢吃些什么,都还记得这么清楚。
虽然之前看到傀儡的时候,乔宣就猜出华澜对自己余情未了, 但乔宣并不认为这份感情真有多深刻。
萧律是帝王, 华澜是上神。
他们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萧律虽然爱着自己, 但他首先是皇帝, 其次才是他的爱人。容宣的存在, 不过是萧律波澜壮阔一生里,一个无足轻重的点缀,亦或者一场旖旎之梦,偶尔的栖息之所罢了……比起儿女情长,天下在萧律心中更重,所以他总让自己等他。
等他君临天下,等他无所顾忌, 等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他喜欢自己这一点不容置疑,所以才想把自己留在他的身边。
但他并没有就此彻底恋爱脑了。
在乔宣看来,萧律拿的应该是事业流的剧本,最后成了流芳千古的盛世明君,打造了一个繁荣昌盛的南樾国。
萧律其实是有些忽略了容宣的。
但乔宣并不觉得萧律有错,没有人规定爱情必须高于一切,要为爱情舍弃所有。
生命、自由、理想、抱负……随便哪一样都比爱情重要。
萧律只是一个正常的事业心皇帝,乔宣觉得他们的悲剧更多是命运使然,即便贪恋那一晌温柔,作出了不够理智的决定,那也不是萧律一个人的错,双方各占一半。
在萧律千古一帝的人生中,容宣的存在,短暂的像是一场梦。
那么在华澜十几万年的上神生涯中,萧律的一生对他而言,是否也短暂的像是一场梦?
谁又能记得梦中,那一闪而逝的爱情?
自己本该微不足道的。
所以乔宣在看到傀儡的时候,才那么的震惊意外,但他后来想了又想,觉得也不是完全不能解释……
无论是萧律还是华澜,他们最终都坐拥一切,高高在上,除了自己,他们再无任何遗憾……
这世上美好的事物,往往不如缺憾,令人记忆深刻。
开心快乐转瞬即逝,痛苦遗憾却久久不忘。
从人间来到天上。
华澜忘不掉这唯一的遗憾。
于是做了个傀儡日日陪伴,要说喜欢当然是喜欢的,但只是对遗憾的一点慰藉罢了……
乔宣小时候最爱的玩具弄丢了,也会遗憾很久很久,哭闹着非要个一样的,不能得到的更令他念念不忘……但再喜欢也不过是个玩具罢了。
对活了十几万年的堂堂天界帝君而言,历劫时不过区区一年的动心算得什么?
乔宣觉得华澜也不过如此。
华澜高处不胜寒闲来无事,终于开始回忆往事,觉得那段逝去的爱情刻骨铭心,求而不得的爱人,渐渐的成了心中的白月光。
你要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每日为了生存生计奔波,哪还有心情去悲春伤秋,遗憾一个不能完成的承诺。
虽然分析了很多……但乔宣总结下来,其实就是一个字,闲!
两个字,太闲!
三个字,太闲了!
可是这几次的相处,乔宣却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华澜的执着……
说到底不就是历个劫嘛,自己都是历劫专业户了,我都不把历劫当回事,你堂堂天界帝君,难不成还没我放得下?
乔宣心情复杂,倒不知是华澜太深情,还是自己太薄情了。
………………
华澜从北辰星君那里离开,路过殿中央碧晶湖的时候,偶遇游湖的若华和宓芸宫主。
若华神女一身浅紫纱衣,宓芸宫主身着七彩流光华服,衣袂拖曳在地,两人手挽手,立在一叶扁舟之上,好一副美不胜收的景象。
若华侧眸含笑,似和宓芸在说着话,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华澜,顿时惊喜的道:“兄长。”
若华和华澜同为龙族,虽然之间相差了无数辈分,但若华已修为臻至上神,且只有华澜一个天界同族,因此便以兄妹相称,华澜也一直把她当做妹妹疼爱。
华澜也看到二人,微一沉吟,上前笑道:“你们在这里。”
若华一手揽着宓芸的手,亲密如同姐妹,她掩唇低笑,眼波流转:“兄长太过忙碌,我替您陪宓芸宫主游湖呢。”
宓芸宫主闻言,轻咳一声道:“别胡说。”
华澜知道宓芸的心意,但是他曾经无心情事,如今又已心有所属,实不能回应宓芸的感情。
但宓芸毕竟是他的老朋友,又是天界有头有脸的上神,他自然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不给老朋友面子,因此谦和儒雅的回道:“确实有些忙,怠慢了宓芸,可千万别见怪。”
宓芸望着华澜温和疏离的面容,眼神有些黯然,但很快就掩去了,她认识华澜也有快十万年了,这人有多么不解风情,自己又不是不清楚……有些话不挑明了还能做朋友,若是说的清楚直白了,恐怕华澜日后就要回避自己了。
也罢,朋友就朋友吧,她也早习惯了。
宓芸笑了笑,道:“对了,我这次过来,带了些我琉光宫特制的花蜜。”
琉光宫的万芳争艳天界闻名,琉光宫花蜜更是十分稀罕的紧,乃天界万金难求的顶尖仙酿,但华澜不算很有兴趣,他本打算委婉拒绝的,但是转念一想,宣儿最是喜欢这些稀奇美食,也不知那个少年是不是也喜欢……
华澜顿了顿,没有客气接了过来,笑道:“那就多谢了,作为回礼,这云雾神纱宓芸就收下吧。”
说着一挥手,一卷半透明隐有云雾光晕的纱布飘到了宓芸宫主跟前。
这云雾神纱不但美丽无比,而且可以打造护身神器,价值比之这花蜜有过之而无不及。
宓芸宫主微微一怔,但还是收了下来,摇摇头笑道:“我这每次过来,可都是占了便宜啊……”
华澜笑道:“宓芸说笑了,你我相交多年,礼尚往来,怎能说是占便宜呢。”
宓芸失笑:“是我失言了。”
华澜收了花蜜,心中惦记少年,于是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
宓芸看着华澜转身离去,微微叹了口气,这花蜜可是她亲手酿造的,但华澜怕是半点也不明白自己心意,而且事事算的如此清楚,从不肯亏待自己半分,连一瓶花蜜都不肯白拿她的,她倒宁可华澜不必和自己算的如此清楚……
………………
乔宣安安稳稳的过了三日,这三日时间,他又出去溜达了几圈,一刻也没闲着,心中渐渐有了把握。
掐指一算,江惟清的十日期限,也就在明日,自己着实不能再拖下去,必须铤而走险了!
这天他美滋滋的准备吃饭,华澜又过来了,乔宣立刻打起精神应对。
华澜信步而来,眉目温雅,笑道:“小友这段时间过的可还习惯。”
乔宣连声道:“习惯习惯。”
华澜在乔宣身边坐下,随手将一个琉璃瓶放在桌上,道:“这花蜜味道还不错,小友看看可还喜欢。”
乔宣眼睛一亮,这些天深刻认识到了华澜的豪奢,他拿出来肯定是好东西。
乔宣打开瓶子,一缕清香钻入他的鼻端,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这花蜜并不甜腻,入口绵延,香气沁人,令人仿佛置身云端花海,飘然若仙……
哇,真是好东西啊!
乔宣最近吃了不少天界美食,也算开了眼界,但这花蜜依然令人惊叹不已!
华澜视线望着少年,少年一脸陶醉,似是喜欢的紧,不由得心中柔软,道:“你喜欢便留下吧。”
乔宣觉得自己应该客气一下,但这花蜜实在是太诱人了,对于一个吃货有着无法拒绝的吸引力,只好腆着脸讪讪一笑:“多谢帝君。”
说着,不动声色的将花蜜瓶子放在自己右手边,离华澜帝君远远的,既然给了就是他的,断没有再还给你的道理……
你堂堂帝君,总不可能出尔反尔吧!
华澜注意到了少年的小动作,摇头失笑,却并未揭穿。
这顿饭,乔宣吃的十分满意。
等华澜离开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这天界美食别有一番风味,很多地方是凡界比不了的,说真的,要不是两个前任虎视眈眈的……就是留在这儿玩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嘛……
但乔宣还是很清醒的,华澜现在对他好,都是因为怀疑他和前世有关。
他捏住装着花蜜的瓶子,在手上扔了扔,然后一把揣在了腰上,这玩意儿不错,就留在走的路上吃吧!
………………
乔宣耐心的等到天黑。
他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星空如海,夜晚安静非常,没有一点声音,乔宣灵巧的翻出窗户,他没有走大门,而是跳上屋檐,向着藏宝的宫殿掠去。
也许是没人敢在这里放肆,又或许华澜的宝贝太多,所以这里看守的并不森严。
门口的两个仙侍昏昏欲睡,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翻墙而入,乔宣这一路超乎想象的顺利,他悄悄推门而入,看着屋子中央的白色屏风,露出兴奋的表情。
之前华澜操作的时候,自己就一直在观察留意,乔宣试探的伸出手,一道灵力进入屏风。
白纸上慢慢浮现水墨画……
没一会儿,乔宣额头就渗出汗来,当时看华澜如此轻松,还以为很简单,没有想到这玩意还蛮费灵力的……
他操纵着山海图展示画面,心中琢磨着自己去哪儿好呢……
忽的此时,一只鹤脚踢开窗户缝隙,伸长脖子挤了进来,仙鹤瞪着小眼睛看着乔宣,冷笑一声:“哼,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果然又来偷东西了,连个破屏风都不放过,我要去向帝君举报你,将功补过!”
它悄悄盯梢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只要自己举报这小贼有功,让帝君认清他的真面目,肯定就能免除自己的苦役了!
乔宣看着他:“……”
仙鹤见乔宣无言以对,得意的仰起头:“怎么了?你现在求饶认错的话,本鹤大人……也不会原谅你的哈哈哈哈!”
乔宣怜悯的看着他:“你说要是帝君来了,我和他说你是我的同谋,帮我望风带我来这里的,再加上你之前有过前科,你觉得帝君会相信谁的话呢……”
仙鹤:……
乔宣又温柔补充道:“对了,你说的话帝君也听不懂,所以还是我帮你解释好了,帝君肯定听我的一面之词。你放心,我要出了事,你也一定不得好死。”
仙鹤:……
乔宣见它不说话了,话锋一转,慢悠悠的道:“但若是你等我走了之后再去告密,结果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我已经离开,你想怎么给我泼脏水,我都不能反驳你,帝君还会觉得你举报我是将功补过……”
仙鹤眼珠子转了转,有点心动的样子。
乔宣说完不再理它,等蠢鹤自己消化一下。
他伸手拂过屏风,画面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变化,乔宣眯起眼睛,不如就去南樾国吧……他对南樾国的美食和风景念念不忘啊……
渐渐的,屏风上出现白色亮光,乔宣眼中一喜,正要踏入的时候,忽的一道凌厉劲风袭来,将他整个人重重的推了出去!
乔宣错愕的抬起头,只见半空之中,凌空立着一美貌女子,女子身穿七彩华服,不就是那个宓芸宫主吗?
宓芸已在此停留几日,准备同华澜辞别回琉光宫,夜间路过这间宫殿上方,隐约察觉到一股灵力波动,仔细一看,竟看到一个小贼鬼鬼祟祟的……当即毫不犹豫的出手阻止!
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在华澜的宫中行窃!
宓芸宫主高高在上,冷冷看着乔宣,道:“何方小贼,竟敢在此放肆。”
女人凤眸扬起,美艳绝伦,气势凌厉,看着乔宣的目光,如同看一个蝼蚁般,伸手就向他抓去,要将他拿下问罪。
乔宣回过神来,心道自己真他妈倒霉,之前如此顺利,就连华澜都没出现阻拦,结果却还是被人发现了,这女人看起来就不好相与,又不会同华澜一样对自己手下留情,当然不能被抓啊!
乔宣匆忙闪身躲避,被劲风刮过身侧,装着花蜜的琉璃瓶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了宓芸的脚边,顿时心痛的不得了!早知道就给收好了,等去了凡界再慢慢吃嘛……
乔宣自认不是宓芸对手,转身就要逃,却见宓芸伸手一招,那琉璃瓶就飞入她的手中,她抬眸看向乔宣,眼神顿时冷了几分:“这是哪里得来的?”
乔宣:……
这花蜜该不会和宓芸有关吧?
看宓芸这又冷又怒的模样,难不成是她给华澜的?然后华澜转手就给了自己……
代入宓芸的角度,换位思考一下,不得气疯了才怪呢!
华澜害我!
乔宣眨了眨眼睛:“帝君遗失的,我捡了准备还给他。”
但宓芸怎会相信,她已经气红了眼睛,再次出手!若说刚才还留有余地,只是想要拿下乔宣,现在却是不顾他的死活了!
乔宣:靠!
关键时刻,他也顾不得留手了,伸手一挥,一道金光抵挡在身前,脚步连连后退!
宓芸没有想到这小仙不但能接下自己一招,竟还游刃有余,显然是隐藏了修为,冷笑一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还藏了些什么!”
乔宣咬咬牙,一边抵挡,一边苦笑。
所以说,他就不想和华澜扯上关系,喜欢他的女人个顶个的凶残,没有一个好招惹的,而且嫉妒的女人最可怕了!
当初被皇后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又被宓芸发现,一言不发就要命。
华澜虽然没啥大问题,但他的麻烦真的太多了。
但乔宣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当初历劫那是没了记忆又不能打,现在断没有被人随便打杀的道理!
虽然你是鸟中前辈,但真的要下杀手,我可就不会客气了。
屋子的一角,仙鹤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它用自己的小脑袋想了想,如果宓芸真的抓住乔宣,坐实了乔宣的罪名,那不要脸的家伙肯定供出自己,让自己陪他一起受罚,如今他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蚱蜢……
万一宓芸失手杀了乔宣,呸呸呸,这家伙虽然是很讨厌,但也罪不至死啊!而且这里是帝君的宫殿,真要处置乔宣,也只有帝君能处置不是?哪轮得到外人做主处置帝君的贵客。
它可是忠心耿耿的鹤鹤!
仙鹤思及此处,趁两人打的难解难分,悄悄从窗户飞了出去……
………………
三日之期已到。
北辰星君的屋中,华澜肃然而立。
他沉声询问:“结果如何?”
北辰星君故作神秘,拿出折扇摇了摇,慢条斯理的道:“这个结果啊……”
华澜:“你再啰嗦一句,就少一局棋。”
北辰星君:“你自己看吧!!!”
说着一挥手,面前缓缓出现了一面水镜,北辰神色凝重,那玉佩和发丝轻轻飘入镜中。
镜子中渐渐出现人影,是一个身姿纤弱的少年,他行走的云雾之中,回过头,正是乔宣那俊美的面容,他似乎有些迷茫,走过了重重迷雾,云山雾罩,忽的往下坠落下去,画面骤然一变,出现在一个清幽的小院之中,少年明眸澄澈,坐在桃花树下面看着书……
几息之后,画面消失。
华澜定定看着,视线一瞬不瞬,看似平静,然袖中的手死死握紧,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艰涩低哑:“真的,是他……”
北辰收起玩闹的表情,也有些感慨,道:“没错。”
这是什么缘分?都已转世不知道多少回了,竟真让这少年再次出现在华澜面前,这该不会就是命定缘分吧!
无论如何,华澜的情劫是有救了……
平时说笑归说笑,但这事儿,北辰还是真心替华澜高兴的。
北辰好奇道:“确是容宣转世,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华澜眸底是痛苦眷恋之色,一千年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和少年重逢的机会,而现在……心爱少年,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了……
他……
仙鹤猛地一爪子踹开窗户,对着华澜帝君和北辰星君,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你们快去救命啊啊啊啊啊,再不去乔宣就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北辰星君吓了一跳,天宫的仙鹤向来自由散漫,高傲清冷的很,怎的这只鹤如此不顾形象,简直咋呼的和一只鸡一样!
华澜也被惊到了,心生不悦,正要斥责,就看那仙鹤焦急的扑腾着翅膀,小眼睛都红了,甚至不知尊卑的试图过来抓他的袖子!
华澜一把托住仙鹤,微一沉吟,终于认出这只咋呼的鹤,不就是当初乔宣误闯禁地,被自己发现和乔宣同谋,又罚去做苦役的那一只吗?
不对……
华澜脸色蓦地一变,乔宣那边,该不是出事了吧!
北辰星君正准备问问华澜,这是怎么回事,你养的仙鹤怎么越来越没仙风道骨了,就见华澜脸色剧变,眨眼身形就消失在原地。
北辰星君:???
华澜焦急不已,他刚才和北辰查探乔宣前世,心神灌注没有发现外界异常,此刻略一感知,便查探到山海图所在的宫殿有着剧烈的灵力波动,似乎有人在打斗,他瞬间便出现在了宫殿上方。
一眼看去,便见乔宣被宓芸逼的步步后退,衣袍都被劲风割破,脸色苍白抵挡的十分吃力!
华澜瞳孔收缩,怒色浮现在双目之中,闪身就挡在了乔宣的面前,一掌将宓芸给重重打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