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荤者

作者:阿耐

尚昆看着林唯平冲到露台,在那里恶声恶气地骂了声“你神经病啊”,然后手机大力合上,一把拍在栏杆上。尚昆估计这只手机恐怕得九死一生了。

说到“跟踪”二字,尚昆已经知道林唯平不知首尾,误会她的男友了。昨天晚上潘迎春闯到他现在分居出来的房子,也不管他开不开门,在他门口留下一个文件袋。拆开一看,是一叠照片,但作为当事人,尚昆很清楚这些照片是合成的,如果散发出去,对他的影响尚不太大,对林唯平的打击可就大了,女人最怕这种生活作风问题。尚昆知道,她是想挟此以作威胁。他本来还顾念着点过去几年夫妻情分没做得太绝,此时知道不得不痛下决心了,否则牵涉面会更广,造成的烂摊子难以收拾。

但尚昆明知是假,还是在考虑完毕离婚事宜后,拈起那些照片仔细翻看。做假的人看来审美还是可以的,照片合成得很漂亮,看着赏心悦目。他干脆微笑着把照片全锁进保险箱里,不舍得撕掉,放着以后还可以再看。他本来今天是准备提醒林唯平的,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主意改得卑鄙,只要他不澄清,想来林唯平心里一定认定是她男友干的好事了,他们要误会就误会吧,即使他们以后解释清楚,他们也怪不上他,因为整件事里他都没插一句嘴,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呢。

但整件离婚事件的过程中,尚昆感觉得到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帮着潘迎春,而且这只手很高明,事事无懈可击,又事事让他心惊,本来他还在猜测可能是潘迎春请了个好律师,现在明白了,一定是她一表三千里的表妹于凤眠。他早已经侧面了解过林唯平的男朋友,也知道宫超与于凤眠之间良好的关系,从今天的电话来看,一定是只有于凤眠出马并在一边煽风点火的情况下,那些合成的照片才会在宫超那里起到效果。那就是了,只有象于凤眠这个在商场上打过滚的人才会有这么缜密的布置。但是于凤眠与潘迎春又无血肉深情,何必如此出力得罪同城操戈的尚昆他呢?不用说,一定是相庄舞剑,意在沛公。尚昆心里冷笑了一下:你于凤眠暴露得太早了。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她为恶在先,就休怪他磨刀霍霍了。

但是尚昆百思不得其解,于凤眠这一手是什么意图。她专注于恶搞林唯平是为什么?她不会不知道他与林唯平并无实质关系,似乎是没必要把林唯平牵得那么深。但从她不遗余力地甚至通过林唯平男友来打击林唯平来看,她不会师出无名,她一定还有其他图谋。象她那样的人不会平白无故为一个并不怎么样的远亲做出出恶气打抱不平之类的侠义事,除非她另有所图。但是她究竟图什么呢?尚昆不由暗暗为林唯平担心。虽然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一般人,但年龄和资历明摆在那里,林唯平未必会是于凤眠的对手。况且一明一暗,形势目前不大利于林唯平。

看看站在黑夜中的林唯平,尚昆难得的有点疼惜,走过去温和地道:“不早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再怎么也不能虐待胃。”他很想看看遭遇到感情问题的林唯平是什么反应,但他见林唯平似很有点吃惊地转过身挑眉对他道:“啊,对,什么都可以忘,唯独吃饭不能忘,走吧。”整一个没事人一般。尚昆不想就那么被她逃过,若无其事地问了句:“与男朋友闹矛盾?哈哈,这是年轻人的专利啊。”林唯平不知道尚昆这话是取笑还是打诨,抑或是调节气氛,但此时她心情不佳,他应该看得出来,既然他要那么说,也就别怪她也拿他来说事:“啊,是,有点误会,为了给尚总保密,做点小牺牲还是应该的。”尚昆怎么会听不出林唯平的弦外之音,但这一来就落实了他欠林唯平一个人情,他颇有反胜为败的感觉。按老周的意思,他还真是自己招林唯平来欺负他。

跟踪的人在林唯平心里已经排除了尚昆,而还是对宫超所为有所怀疑,她想不出宫超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来。但都说感情会使人失去理智,可自己又没刺激过他,他怎会出此下策?但是等了半天想听宫超电话过来有个解释,却一直没有等到,难道他还真是心虚不敢面对她?但叫她打电话过去她又不甘心,跟着尚昆去餐厅的当儿,她还是有点神不守舍,坐到饭桌边就把手机搁桌上,动作快得犹如手机还被叫做大哥大时,大哥们吃饭应酬把砖块似的手机往桌上一竖以示身份的样子。

已经多次一起吃饭,两人心照不宣,都是各自点了自己爱吃的,小姐端了盘子来,也指使他们拿盘放谁面前,泾渭分明,互不干涉。这回也是如此。但尚昆点完菜后却是不忙说话,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然后关机,拔卡,把空手机递给林唯平,道:“你的手机一定出问题了,我看指示灯亮着,可是打不进,我这个你先用着。”林唯平吊了吊眉毛,拿起自己手机拨号打了个电话,果然不通,想一定是刚才愤怒之下摔坏了手机,干脆关掉扔进包里,算了,天意如此,何必强求。没得让尚昆看了出活剧。便乘此出了话题:“尚总比我繁忙,哪里敢要你的手机,谢谢了。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今天事情很多,都是要尚总拍板和提供意见的,刚才被我耽误,现在只有吃饭时间争取了。第一件事不需要书面报告,我这就开始了吧?”合作久了,林唯平已经知道尚昆是很好的可以一起讨论问题的人,见解总有独特周全之处,久而久之,与他商量过后决定的事,林唯平会觉得做起来心里更有底气。

尚昆看得出林唯平有对男朋友赌气的意思,但知道再点破她脸上就会挂不住了,还是随她的话题转移吧,何况他心里也巴不得这是个空头人情,不想真正看到她男友把事情搅清楚了,两人重归于好。或闹得更僵,破坏今天在公务上的交流。便拿回手机笑道:“可以,抓紧点,也可以早点睡觉。”

林唯平有点勉强地笑道:“这件事有点巧,我一个客户告诉我原来的粮食码头经营不善要承包出去,我去看了,那里堆场很大,设施维护得也很好很齐全,完全适合改建成我们原料或成品进出的码头。没多少人敢接手,因为现在这种码头太多,业务拉不足就得亏,而且价格已经都压到最低了。但我算了算我们接手的话有几个有利条件,一是我公司未来走水路的原料用量加尚总你手下几家公司现在走水路的原料量,已经可以平衡承包费和日常管理维护费用的支出,我还有把握拉几家在本市运作的大流量公司的装卸和仓储,这样基本可以说是稳赚不赔了;第二,公司现在的规划是车间前两跨用作原料堆场,上面也装有行车,如果把那个码头承包下来的话,原料可以就地堆在码头,随要随取,而车间里的这块空地就可以腾出来派上其他用场了,我昨天在图上比划了一下,那里再放一条生产线虽然会比较紧凑一些,但不是不可以,机型上稍微做个小改动就行。这虽然是后话,但是不用再上土建,会因此省下大笔基建费用,上新线在生产走上轨道后就可以提前考虑了;再有,第三,我准备拉进码头的公司都是与我们公司未来运营密切相关的,否则他们也未必会买我帐把装卸点转移到我们的码头上来。试生产后,虽然尚总手头一松多给了我们三百万,但是据我预测还是存在很大缺口,除了问银行借贷以外,我还准备材料一时接不上时候偷偷动用那些码头上堆放的原料,应付断炊之险。当然也是偶一为之,不过只要能救急,还是要考虑到它的可能性的。”

“你准备包下来?”尚昆一点不怀疑林唯平的野心,也对她多点开花表示赞赏。一个公司的筹建已经够让人费心,她还能腾出脑袋来考虑其他事情,可见精力之充沛,冲劲之十足。

林唯平摇头道:“不,我想与尚总一起承包。”尚昆手中那一块原料进出是大宗,把他拉进来就不愁他那一块不落实。只要他那一块落实,就可以保证不赔小赚,所以林唯平只有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尚昆略一思索就知道林唯平的意思,笑道:“你说的第二条我很赞成,不过你有没想过这样一来就得由码头消化掉公司的仓储费用,对你不合算?当然对我是最合算的。如果你不以为意,那我就支持你一把,承包我就不参与了,我也没精力管这一摊的事,但我可以与你签个合同,以后我手下所有公司的货物水路进出全经过你这码头。老周那里只要价格合理,他的量也不小。”

林唯平明白,尚昆这是在给她好处,虽然前提似乎被他说得是他占码头堆场的便宜,所以互惠互利,他照顾码头生意并不抽成,两下里公平合理。尚昆不占股,单是两家公司一年的货物进出已经可以让林唯平赚到以前的年薪,这一点尚昆未必不知道,他不插手,说明他是存心给她这个好处。最难得的是他说话的口气,很照顾到她的心理。林唯平心里感激,但也没多表露,只是笑道:“那我先谢谢尚总了。不过尚总看好这个承包吗?”

尚昆没把码头的区区小利看在眼里,而且未来一年他主攻方向已定,必定会占去他大量时间精力,他乐得做个人情给林唯平,叫她以后更加卖力。再说她现在刚在男友面前受了委屈,他这一动作正好有乘虚而入的作用。这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意思。“我具体码头没看过,分析你的意见,应该是比较可行。”尚昆本来想问问她的资金够不够开张和运行,但想了想还是闭嘴,太过殷勤,效果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尤其是对待林唯平这样的聪明人。

林唯平在尚昆面前也不敢多话,知道自己城府不如他多多,在他面前一定是说多错多。那就干脆直接接下下面的话题。“第二件事是我关注的我市的一个重点项目已经上马,先期需要用到的是尚总公司的产品,然后就要用到新公司的产品了。我想一套人马两套班子,就请尚总公司的业务人员出马,新公司的产品需要请尚总多多费力周旋。但为配合这个工程,我们的筹建进度必须加快,起码在招标前我们必须试生产成功,并生产出几个大单,而且还得通过ISO认证,这样我们才有资格坐到招标会上去。所以我酝酿了一个激励计划,准备明确告诉工人,原来预计的试生产日期是几月几日,如果在大家努力下可以提前,那么提前一天就可以奖励多少。想与尚总商量一个具体数字,这点我不敢擅自作主。”

尚昆想了想,道:“你估计拚一拚可以提早多少天?”这个工程很大,尚昆亲自在跟,所以听了林唯平的意见立刻就表示认可。但是代价要与所得之间有个平衡,这不是尚昆可以掌握的。

林唯平听他的话就知道他有这意思,便非常详细地介绍了各方面预计的进度,及在不同激励机制下可能提前的几种进度,说白了就是让尚昆做选择题。但最后还是不忘提醒一下,“这个工程如果拿下,你也知道他们最中意的是纯来料加工的方式,我配合他们规划的工程进度和所需产品的量计算,足够我们两条生产线三班不停旱涝保收做上两年。也就是说这两年里面如果不上其他生产线,我们在不用自己筹集流动资金的情况下过两年好日子。尚总你别笑,我知道你在想你那六百万流动资金的许诺。这些还是要拿,否则怎么开工拿出合格产品去应标?当然中标后你可以抽资,也可以把钱留下一部分上第三条生产线,如果是选择前者,那么后面两年的管理将非常简单,也不需要再养着我这么个高价人材,如果是选择后者,那么不失为扩大生产规模的最佳时机。”说完目光灼灼看着尚昆,希望捕捉到他脸上的所有微小变化。

尚昆倒真有点措手不及,没想到她由一个话题转移到另一个话题,最后扯出她何去何从的问题和公司何去何从的问题。下手非常直截了当,让尚昆倍感为难。这些问题哪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当然也这么回答她:“你的问题太多,叫我吃饭时候怎么想得周全,来,一个个来,先说进度奖励的事。我看你说的提前半月的想法比较折中,而且人员也不会太疲劳,可以应付后面的试产。但是时间会扣的比较紧,不过这一点我相信你会把握。奖金就照你说的数目定,不算高。你看怎么样?”

林唯平忙跟上一句:“我也比较看好这个方案,虽然我会比较焦头烂额点。但是需要提醒尚总的是,你的资金到位时间也得有变化了,特别是流动资金这一大票,需要预做准备。好吧,解决掉这两个最简单的问题,我们安心吃饭,后面的我一时说不出太精确的数据,都录在电脑上面,还是回房间后再说。”

尚昆注意到,林唯平虽然一付咄咄逼人神采飞扬的态势,但结束说话垂眉吃饭时,还是落落寡欢,神情凝滞,看来她在男朋友那里受的打击不小,即使坚强如她,一个在工作中受多大委屈一点不露的女孩子此时也会掩饰不住,在举手投足的间隙多少露出几丝情绪。而林唯平虽然努力抑制自己对宫超那端情形的猜疑,但还是忍不住要想过去一二,而又觉得一想脑袋就炸,既恨宫超的不信任派人跟踪,又心软想找到他把事情搞清楚,还烦恼手机失灵,那边宫超如果呼她不得会因此产生多少不利联想。一团乱麻,理之还乱,干脆不想,龟缩回工作上面。幸好还有工作可以慰寂廖。

第章

十三

接下来的日子,宫超很忙,因为是临时起意争取那个出国名额,不仅需要快速准备大量申请资料,而且还得到处跑门路找关系。而且他也不想不负责任地拍屁股走人,所以赶着把人家交付的设计任务拿出来。这一阵几乎是白天跟在于凤眠后面跑,什么都有于凤眠的指导,脑子几乎不用自己运转。他想给林唯平打电话确证所有的一切,但是他是那么的忙,他有时间上厕所睡觉,但就是没时间给林唯平一个电话,每每事到临头他就退缩,他怕在林唯平那里得到确认。他不是没想过无视尚昆这个人,把林唯平争取过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他真的连想的时间都没有,于凤眠总是那么强势,在她面前,他连自己思考的空间都没有,而离开她之前,她又会抛给他大把家庭作业急需他挤压休息时间来完成。一直到手续全部做出,与于凤眠在安检口告别,他的神经才忽然松懈下来,人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

他想给林唯平打个电话,至少说明一下自己这几天的来龙去脉。但是拿出手机才想起,于凤眠已经给他换成美国通信网的卡了,还记得她殷殷吩咐到得彼岸就给她报个平安。几天下来,宫超不仅佩服她超人的精力和手腕,也对她的关心爱护感激不尽,虽然他很不清楚,非亲非故的,她为什么这么帮他。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见有人趴在I卡电话上,忙过去问那人高价买了只有少量余值的I卡,飞也似地敲出一串号码。

几声长音后,有人接起了电话,“喂”,对了,那是他朝思暮想的林唯平的声音。不知怎么,他的喉咙一痛,一时失声。只听得林唯平在那里又淡淡的“喂”了几声,他知道再不说话林唯平会挂机,忙挤出声音:“是我。”

林唯平在失真的手机声音中还是猜出那个“我”是谁,由不得一下跳了起来,面色大变,不顾座前正在谈话员工的眼光,急切地道:“宫超吗?你在哪里?你说话啊。“从宫超的费劲说话声中她听出了点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

宫超抬眼看着天花板深吸几口气,这才道:“我在首都机场,我就要去美国"话未说完,却听话筒里一片寂静,再看I卡里面的余值还有两毛钱,天数,老天不让他说完这话。但是他起码知道了林唯平的态度,她在为他着急。不急,到了彼岸,他还是可以给她电话的。但总算是听到了林唯平的声音,上飞机时他的心情好了很多。离乡的感觉也渐渐冒了上来。

林唯平却不知他遭遇的是I卡没钱的问题,三言两语打发走手下后脑筋转了几圈,想的还是宫超这么做可能是临行给她一个交代,但又不想与她多有牵涉,所以沉默那么多天却临到上机才给她电话,而且还是寥寥几句。不就是去个美国吗?有什么可以耀武扬威的。以为我会哭哭啼啼追去北京拉你不要走吗?居然把时间算得那么苛刻。

但是,他真的去美国了吗?去多久?会不会是一辈子?林唯平很茫然。破天荒地丢下工作一个人回家花生米下酒喝了一瓶干红,睡得不省人事。午夜梦回,口渴得很,从冰箱里找出罐苏打水喝下,冰冷的饮料刺激得胃部抽搐,也让她的脑子异样清醒。她倚在床上细细回顾与宫超的点点滴滴,又分析两人的矛盾起由,翻来覆去,不觉天已朦艨亮。遇到工作问题,她总能很清晰地理出头绪,把问题简单概括为一二三点,然后信心百倍地去实施,惟独与宫超的事她就是理不明白,对,看得出宫超是爱过她的,她也爱宫超,但是她的爱受得了宫超的怀疑和跟踪吗?她应该是不能原谅宫超的怀疑的,但是能因此而放弃宫超吗?扪心自问,她做不到,那么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双方再冷静一段时间了。前面一段冷静的时间她几乎什么都没想过,只有今天才算放下大块时间去想,如果依她平时理智办事的风格,她觉得应该是与宫超说明问题然后断绝关系。但是感情不允许她那么做,她很想扯过宫超的耳朵过来大骂一通捶打一通然后言归于好,或者什么都不解释什么都不说,自尊地从此与宫超陌路。她乱哄哄地想了半天没得出结论,只有梳洗了强打精神上班,间隙,她在宫超的电子邮箱里投下那么句话,“如果你不回来,以后就别给我电话,如果你会回来,那么什么都等你回来后再说。”

是的,她耗不起,不是指青春或是感情,而是精力。未来一两年正是她人生规划中最关键的一段时间,成或是败将在此一举。她必须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如果此时有人问她感情重要还是事业重要,她毫不犹豫就会给出答案:事业。因为此前她已经摸清楚了自己心里的底细,如果身处紧张工作中是,她是会想不起宫超的,而与宫超在一起时,如果有工作问题,她会神不守舍的,所以不妨套用一句时髦话:听从你的心。

一整天都很累,人累,心累,五点下班时候拿出镜子一照,黑团团两个眼圈.偏尚昆中午在她倚沙发上打盹的当儿打进电话吵醒假寐的她,说是晚上七点几个商界大佬聚会,叫她一起去坐坐.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何况是那些要紧朋友,只要头还没被拧下来,怎么都得去,否则辜负尚昆美意,也辜负大好机会。

回家贴了张SKII面膜,倚床上看新闻等面膜出效果,不想头一歪就睡着了,直到尚昆打手机过来才叫醒,一看时间已是七点差十分。忙忙地换上一套细黑白格系黑细带的套装,看看面膜后的脸甫经小睡,真的似新剥鸡蛋般光滑晶莹,也不化妆了,抹个唇膏算数。还好七点时候行车高峰期刚过,飞一般地抢到饭店,里面人才都坐稳,菜还在点,不过她一小字辈迟到还是很不应该。

里面的人似乎相互都很认识,你来我往地寒喧得很热闹,林唯平只认识其中的老周,老周一见她也高兴,立刻招呼她到身边坐,一边道:“放心,叫你坐这儿不是叫你喝酒,今天几个的酒量都很好,你只要帮着我盯着,看谁把酒吐到手巾上面,或者没喝完,你就悄悄儿地告诉我。”另有一个胖子在对桌笑道:“老周,我都几个月没与你喝酒,也馋得很,我们不喝红酒,那玩意儿酸溜溜的只有阿昆爱喝,我们就喝白酒怎么样?”林唯平笑道:“老周,你这酒喝下去就跟浇到沙地上去一样,什么效果都没有,还不如不喝。”那胖子拍手笑道:“对啊,这位妹妹说得对,给老周喝啥都没效果,我们给阿昆省点钱,就喝扁瓶二锅头吧。”老周对林唯平道:“这胖子是房产界的老大,你喊他老王,以后买房子就找他。老王,这个小林是阿昆退出的那个项目的董事总经理,厉害着呢,小脑子不知怎么长的,想出来的主意只只赚钱。”

恰好尚昆这时进来,见了林唯平就道:“小林人小架子大,这一桌就你最迟到。”林唯平自知理亏,也不敢接那话头,笑道:“尚总不会是在外面点菜吧,糟了,你点的菜这位大姐一定不喜欢。”尚昆看着坐他身边桌上除林唯平外唯一的女性道:“于小姐凤眠,这位林唯平,你一定知道。小林啊,这位于小姐”于凤眠自林唯平进来就一直在打量她,此时才道:“原来就是林小姐,我常听小宫提起你,原来是这么标致的一个女孩。”林唯平自进来始就觉得这女人看她的眼光很深,有点什么内容在里面,此时听她那么一说,直觉就是她不怀好意,当下很随意地道:“小宫是谁?”于凤眠没想到林唯平回得那么绝,一时也不好回答,当场说小宫是小林男朋友她又不愿意,只得淡淡一笑道:“忘了也好。”就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这事。

尚昆冷眼瞧着这两个女人的互动不言,于凤眠是他特意叫来与林唯平见面的,他很想再进一步地摸清于凤眠行为后面的最真实意图,没想到林唯平不好弄,一句话就把于凤眠噎了回去,害他套不出于凤眠的话来。老周想起尚昆提过林唯平有男友的事,侧目见她拿杯子的手握得死紧,看来小宫还真是她的男友,而且应该正出问题。便好心地帮她引开话题,举杯道:“来,为阿昆离婚成功干一杯。今天阿昆割掉一块肥肉换来自由身,怎么说我们也得为你干一杯。”

不想老王一杯下去却道:“阿昆啊,我还是说你傻,离什么婚呢?放她在家里,你自己住外面,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一样潇洒。现在倒好,一下去了半壁江山,要几年才会恢复元气。你这回割给你前妻的那个工厂,别的我不知道,光是那块地皮卖了就够你前妻过好几辈子,他妈的,去年我拿几块地皮换你那个厂你不肯,现在送出去倒是大方。以前说你精明,现在看看是小处精明,大处,嘿嘿。兄弟,我这话得罪你,我自己罚一杯。”

尚昆按住他的手道:“你这是实话,但我想儿子判给了她,为儿子前途着想,给她点也是应该的。但愿她能收了心以后好好管理,我以后也会扶持她的。毕竟夫妻一场。”

林唯平看看老周,见老周一双眼睛斜看着尚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心中暗暗把尚昆手里的工厂搜索了一遍,按老王所说的地皮极佳的工厂似乎是那一个,忍不住问道:“尚总,是刚拿下重大工程部分投标的那个厂吗?”后面有一句话只敢想不敢问:人家认的可是你的牌子,到时别砸了你自己的招牌。

尚昆点头道:“不错,是这个。这个招标合同的量很大,小林你也清楚,足够厂子好好活上三个季度。不过我想着先不告诉我前妻,让她接手厂子先遇到点麻烦,才会知道摸索着怎么去管理。现在是十月,那个单子得到明年四月底才开始,还有近半年时间,够她摸出门道来。这也是为她好吧,明年四月初我再告诉她,她吃尽苦头后一定会更珍惜这个厂子的。”话音一落,大家都侧目而待,没一个人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偏他真是那么做了,法院的判决书上白纸黑字赖都赖不掉,即使不是真心交出,现在看来也只有说那几句好听白话给自己扯场面了。

别人或许还只有惋惜尚昆财产流失,惟独林唯平担心之极,因这个厂的中标及未来表现与她管的厂密切相关,搞不好影响她的如意算盘。但这些都是尚昆的资产,他爱怎么处理是他的私事,旁人不必插嘴。所以她只有一口气闷在肚里自己郁闷。老王侧目半天,嘴唇掀了一掀又闭上,想来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但不便插嘴,另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坐在尚昆身边的道:“阿昆啊,这统共不象是你的风格。你顾念前妻是不错,但是也不要伤自己的根本。你留着青山在,以后大把的钱可以拿出去给你前妻烧去,何必拿出一个好好的厂给她糟蹋。管一个厂子是那么容易的吗?那些工人和上面的中层会认她吗?老弟啊,我劝你还是拿笔钱出去把那个厂再买回来,你那些厂子都是密切相关的,缺了那个重要的,你以后在同行中的影响要差好多。“

林唯平心想,这人的话倒是干过实业的人的话,想起来刚才介绍的他应该姓关,拿出名片一看,果然是一个水泥集团的老板,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老王终于憋不住道:“阿昆,讲实话,你是不是把那个中的标秘而不宣,让你前妻管不好工厂干着急去?我相信只要你一句话,你以前的手下个个都不会给你前妻好日子过,等她折腾不下去求你接手时候你再杀价收购回来是不是?嗯,这也是办法。”林唯平心里暗想,这个办法倒不是不可能。但是尚昆估计不会承认。

果然尚昆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尴尬地笑道:“老王,不要那么揭我老底,这儿还有两位女士,我们老是讨论着刻薄女人,这两位女中豪杰会杀过来剥你的皮。”

不想老王却拿眼睛嗖嗖嗖在林唯平与于凤眠之间扫了一把,立刻误会尚昆可能对其中一个有了意思,不想在新人面前做薄待旧人的勾当,免得新人心惊。但想到于凤眠前不久刚倚仗关系抢去他志在必得的一块好地,心里很不愿意见她得意,便道:“于老板才不怕听这个,她做人贼精,早在发家初期就把老公撇了,什么都没损失。咱们男人们议论起这个来,没有一个不佩服的。这就叫目光长远,料敌机先。林小姐年轻,没那经历,就当没听见我老王的话,别往心里去。”

林唯平心想,这老王怎么一副卷袖子准备吵架的架势,不是说好友聚会吗?起码也得看在今天是尚昆离婚日子少说几句,这样下去饭还怎么吃得下去?果然尚昆笑道:“老王你今天特别冲,昨天一定是大蒜地里睡过夜的,我被你骂了还不够,连带我前妻的表妹你也不放过。今天要不是于小姐提议,我割掉那么大一块肥肉早窝到什么地方哭去了,你还怎么可能见到你想见到的林小姐?喝你的二锅头,醉翻了省得说话。小林啊,今天你最吃香,于小姐点名要见你这个后起之秀,老王早几个月就想见你了,他说只见过张牙舞爪给老外做买办的女白领,没见过会下工地插手重工业的女孩子,见面就叫我引见,今天你就好好给他看看,有什么不同。”

于凤眠的尴尬稍微缓解了点,就立刻还击道:“看什么看的,王老板是行里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小林不给他看见便罢,叫他看了,还不知道他这嘴里会长出什么象牙来的。”

老王大笑道:“这次你就错了,我最服的是吴仪,她是北京燕化出来的,还有现在宝钢的董事长,也是个斯文的女人,只是嗓门有点儿粗。美女与重工业相得益彰,比什么美女与野兽强多了。来,小林,先预祝你一杯,咱以后即使没国家级的,也来个地级市级别的吴仪当当。”什么话都可以拧着说,端看说话人的立场,看来老王今天就是与于凤眠干上了。

林唯平端起酒杯与老王碰了一下,微笑道:“虽然未必有那么大能耐,但好歹也是个盼头。承你吉言,我干了。”说完一杯红酒全部下去。老王这下犯了难,他用的是红酒杯倒的是二锅头,这一杯下去,还不给老周占了上风,但热闹是他惹出来的,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于凤眠见此非常愉快,开心地道:“男人就是轻骨头,见了美女脑筋就打结,叫他生便生,叫他死便死。”老王一听把手里抹嘴的小毛巾一扔,道:“现在的富婆也不得了,我前几天叫市里设计院做的图纸,本来是要拖上几月的,不想他们早早交了货,原来是做我这个设计的小伙子人长得上台面,给我们行里一个富婆看上了,砸下近百万钞票送他出国进修。于小姐,听说你前几天就在忙这事。”

一席话下来,林唯平面色大变,再也克制不住。老周这时也恍然大悟,原来于凤眠与林唯平的过节就是那个设计院的小宫,这小子有什么好,居然叫两个女人放不下他。尚昆原本颇有猜测,现在才知道了原因,怪不得于凤眠早早露了马脚,原来是春风得意,情迷意乱,好好的一盘计划生生给她的情事给搅和了,正好,对他来说这是好事,正好提前布置起来。老关与老王和于凤眠都有生意来往,见场面闹僵,少不免要打个圆场,笑道:“怎么了,怎么了,一个个乌鸡眼一样,来,老王,拿酒杯与于小姐干一杯,我老关陪一杯。”尚昆笑道:“还能怎么,孔雀开屏嘛。来,为我们几棵老树发新芽干一杯,小林陪我们一杯,算是体恤老人家。”

恰恰在这当儿,于凤眠的手机响起,只听她接起,先是看着林唯平抿嘴一笑,而后用一种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温柔声音道:“真是小宫?你到了吗?嗯,好啊,好啊,东岸天气寒冷,别忘了多穿衣服。”说到这儿,得意地看着林唯平,在电话里对宫超道:“今天是尚总离婚庆祝,啊,对,就是那个尚总,小林也在这儿,你想与她说话吗?嗯,好的,好的。”然后笑吟吟地把手机交给林唯平。林唯平此时已经明白,她要尚昆请客,又说要见见她林唯平,其实就是算准了这个时间宫超到埠正好打电话给她报平安,她可以趁机当众给她林唯平难堪。她当下也有了准备,嘁,比起对宫超的了解,她林唯平要胜她多多,看究竟是谁笑到最后。而至此,林唯平心里已经对宫超非常不耻,一个大男人吃女人的软饭,再有什么理由也是恶心。

不想她才“喂”了一声,宫超在那边却是急切地道:“那个尚昆离婚有什么可以庆祝的?你凑什么热闹去?是不是你从此可以见光了?”林唯平被他一阵急轰搞得愣了一愣,想起刚才于凤眠对他的提示,心里隐约有了些头绪,便压下那口气,装作非常大度地道:“你已经到住的地方了吗?嗯,对,好,看见我的EMAIL了就好。嗯,嗯,我看你是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啊,对,你不用回来了。没什么意思,今天在饭桌上听说的,你们那行里现在全都知道,说你给个富婆看上送出国养起来了。他们说小宫长小宫短的,我最先还想着是谁呢。不用解释了,大家话都很难听,你知道这事情最敏感的,对了,你说的没错,你是没脸回来了。好好在美国呆着吧。”说完也不顾那边宫超怎么急切的解释,冷冷地也不打个招呼就把手机掐掉,盯着于凤眠的眼睛把手机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