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书朗是被电话铃音吵醒的。
空洞缥缈的声音仿佛从虚无中传来,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
神识还未回笼,他下意识顺着铃音抓了身旁的电话。
接通了吗?他不知道;谁打来的?他不清楚。
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中昏昏沉沉,游书朗的眼皮重若万钧,试了几次才勉强掀开了一条缝隙。
阳光毫不客气冲入瞳孔的时候,他听见手机中传来男人的声音。
“喂?”
依旧是下意识的回应,却惊呆了游书朗自己。这个沙哑得如同用砂纸打磨了三天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逐渐清明的大脑开始钝痛,游书朗的身体像一台停摆生锈的机器,费很大的力气才抬手揉了揉像要炸裂的太阳穴。
电话里的男人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
声音有些耳熟。
基本处于停滞状态的大脑勉强做出了这样的分析。
“哪位?”
游书朗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他左右一看发觉是在自己的车里。
车里?为什么自己会在车里?此时他的记忆仿佛重启的电脑,正在经历各种配置的输入与关联。而目前,他能想到的最后画面是坐在宴会厅里被一个女老板逼着喝了一杯白酒。
“游书朗?你在听吗?”
电话里的声音打断了凌乱的思绪,游书朗举起手机放在耳边,唤了一声“樊霄?”
“这么久才接电话,接电话又不说话,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沙哑?”
“没事,昨晚喝多了。”游书朗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十五分,“这么早,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看你真是喝多了。忘了?我今天要去博海参加会议,我的车送去保养了,你昨天说开车来我家接我一同上班,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早餐吃什么,我正在准备。”
游书朗的脑子迟滞,一时消化不了这么多的字面意思。他将昨日事费力地过了一遍脑子,并没有寻到樊霄所说的信息。
应该是宿醉的后遗症,游书朗有点懊恼。
“等我二十分钟。”宿醉的形象必定糟糕,他翻下挡板打开镜子,打算整理一下自己,“我不吃早餐,刚醒酒没有……”
!!!
游书朗的手骤然顿住!长窄镜子里的人…
手机滑落,游书朗凌厉地靠近镜子!镜子中的男人,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嘴唇殷红微肿,唇角的伤口赫然可见。
手指蓦地拉大衬衫领口,镜中人的目光震惊至极!
触目惊心的吻痕!
陌生而暧昧的痕迹从耳下一直到锁骨,斑驳纵横,像是画布上的恣意涂鸦,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青紫交加的颜色!
末梢神经的感觉在逐步苏醒,游书朗感觉到了痛。
颤抖的指尖碰上颈上最深的一处颜色,紧蹙的眉头又深,游书朗“嘶”了一声。
那是一处咬痕,细看还能看到齿印,排列规整、大小适中!
“草!”
游书朗用力的砸向方向盘,愤怒的鸣笛声传遍了空空荡荡的停车场……
樊霄赶到的时候,游书朗神情冷肃的坐在车中。
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醉得这么厉害?吐脏了衣服?”樊霄将手中的衣服递给游书朗,“按你吩咐找的高领衫,现在穿不热吗?”
“有烟吗?”游书朗打断了他,“我的抽完了。”
樊霄微微蹙眉,转身从门侧拿了一瓶水打开:“你的嗓子哑了就别抽了,喝点水润润喉。”
“烟。”游书朗终于转过脸看向樊霄,“我要烟!”
“你…这是怎么了?”樊霄猛地探身,目光从唇上的伤口移到了脖颈上青紫。初时的震惊过后,他略略思索,然后缓慢坐正身子,拉着长声,“想不到游主任的女朋友这么疯。”
余光中,游书朗放在膝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已经空了的烟盒又被拿起,探指摸了一圈,无果,最后被蓦地攥成了一团。
“我…应该被人猥xie了。”游书朗抖着声音说道。
“什么?!”樊霄表现出震惊,“你被怎样?这些你不是你女朋友…”
“不是。”游书朗满面厉色的看着樊霄,“我要烟。”
樊霄开始翻烟,他衣服穿得多,口袋也多,翻了几只空口袋,烦躁的低骂了一句。
终于翻到,他将两支烟同时叼在嘴里,用一根火柴次第点燃。
轻烟徐徐而升,樊霄将其中一支摘了,放进游书朗的口中。
“怎么回事?”他问。
过了二三口烟,游书朗才开口:“昨晚有饭局,结束后我在停车场等代驾,后来的记忆就不真切了,醒来就是这样。”
“你又被下了那种药?”
一句话,让游书朗想起了自己几个月前的狼狈。
从小到大,他的狼狈从不示人,内里打碎了牙齿,表面也端得云淡风轻。工作后,他做事越发游刃有余,轻易不会让自己陷于狼狈尴尬的境地。
可是,近来唯二的两次狼狈却都被樊霄看去了,前一次是被动,这次却是主动。
为什么叫樊霄来?其实一切原因可以推给混沌不清的大脑,但只有游书朗自己知道,混沌与清明的分界线画在了哪里。
樊霄,这个自己刚刚认识半年的人,由陌生人切换成朋友的时间甚至更短。
他强大却不疏离,理智却也跳脱,知礼还会赛脸,守分寸但有时又没边界。
游书朗很难对一个人放下戒备、生出信任,好巧不巧樊霄做到了。
是从哪里转变的呢?游书朗曾经细想。
可能是从那句“游主任拿点乔,让那些没眼色的家伙闭上嘴”;又或从那杯cui情酒,见过那么狼狈的自己,他没厌恶没离开,待人依旧如初;也可能是从一起胖揍薛宝添开始的,以及夜风中的他附在自己耳边悄声的那句“游主任,今个儿给你出出气”。
游书朗抬起眸子看着樊霄,回他:“应该不是,那种药只能引发情遇,我昨晚是完全没有意识。”
摘烟时,烟蒂碰了唇上的伤口,游书朗皱了一下眉。
“很疼?”樊霄压了一下游书朗打算再次送烟入口的手,探身抚上了那处血口子。
“你…别…”游书朗微微后仰。
“别动,我看看。”樊霄圈着他的肩膀扳回,手指轻轻的触碰伤口,“疼吗?”
“有点。”
樊霄眉心动了动,眸中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悔意。
“这是…咬的?”他明知故问。
“……”游书朗垂下睫毛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应该是。”
樊霄的目光向下,又去看男人颈子上斑驳的吻痕:“衣服里面还有吗?”
游书朗深吸了一口烟,偏头吐了说道:“有,是个变态。”
“确实变态。”樊霄认同,“其他…”
游书朗快速地摇了一下头:“只是猥xie,没做其他的。”
“那你觉得…会是谁?”
“不知道。”
“平常有人对你表露过这种想法吗?”
游书朗将目光放在了樊霄身上,他僵硬的笑了一下,边抽烟边说:“平时除了你腻腻歪歪,我身边都是正经人。”
樊霄的指尖一动,继而脸上带了些恼意:“和你说正经的呢,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游书朗将烟蒂从窗缝弹出,拿过樊霄带来的衣服:“我现在脑子很乱,没有任何线索。”
他当着樊霄的面蓦地脱下衣服,露出了满身的红痕。
昨夜印记显露不清,现下看来一片触目惊心,尤其是胸口,肿胀红紫,吻痕交叠。
樊霄轻啧一声,真真切切的升起了悔意。
下次轻些,他下意识的想到。
然而,这个悔罪的人,一面愧疚,一面却又起了反应。
他君子似的移开目光,待游书朗将高领衫穿上,才稳住心神问道:“你觉得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游书朗的动作一顿,脑海中出现一个在昨晚席间频频逼他喝酒的女人身影。
肩上一热,搭上了一只手,樊霄的神态前所未有的郑重。
“书朗,我一定帮你把这个变态翻出来,你这个仇必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