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书朗在樊霄公寓的客房住了下来。
他们会做嗳,但不会相拥而眠。
起初樊霄也极力反对过,事后箍着游书朗不让离开,又或赖在客房不走。
可游书朗不是待樊霄实在撑不住睡了之后离去,就是走出客房,在沙发上枯坐一晚。
闹了几个来回,樊霄终于妥协。每次做完,他只在游书朗的颈窝趴一小会儿,便主动放人 ,留他自己独自失眠。
空旷冰冷的大床是游书朗的牢笼,同样也是樊霄的。
有些凌晨,樊霄会看到游书朗站在露台上抽烟。那一隅好像成为了世界的尽头,游书朗的站在那里,好似被推到了孤独的边缘,背影卷在轻飘的烟雾中,模糊的像要从这个世界游离出去一样。
樊霄从不打扰他,游书朗在露台,他在客厅。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隔绝开来,谁也走不进谁的世界。
游书朗未必不知道他在身后,只是从来没有转过身来。那个曾经知道他怕冷,不舍得他受一点风寒的人,在春季清凉的夜中,连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他。
熹微的晨光乍现时,是那个人最放松的时刻。游书朗会趴在露台的围栏上,看着光线从地平线一点一点越出,驱离黑暗,或许,也包括他的孤独。
有时,游书朗会给樊霄做饭,不知是不是在履行包养合同上的义务 。很家常,也很好吃,樊霄每次变着花样地夸。
他在饭桌上不停的说话,从菜品到工作,从电梯里遇到的人到街边发传单的孩子。他对八卦乐此不疲,因为樊霄知道,只要自己停下来,分坐在餐桌两旁的人,又会陷入令人恐慌的安静中…
玩弄人心的高手,第一次无计可施。
床下的千般无奈,都化成了床上的万般讨好。也只有皮肤挨着皮肤,体温烫着体温的那一刻,樊霄才能从游书朗不能自已的愉悦中自欺欺人,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不宣于口。
游书朗重新找了工作,依旧是行政方面,只是职位没有以前高,承担的事项却只多不少。
商贸企业多的是迎来送往,这已经是本周的第四个酒局。
少东家摆宴请客,又是个量浅的,加之客人难缠,游书朗喝了自己那份儿,又要帮少东家挡酒,便有点多了。
他向服务员要了一个冰帕,盖在脸上醒酒,晕晕乎乎间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让人将你的酒换成了水,一会儿你喝的时候别露出马脚。”
游书朗拉下冰帕,就见身旁的椅子上坐着若无其事的少东家。
即便游书朗刚入公司不久,也听到风评说这位少东家为人挺操蛋的,完美主义、争强好胜、极为苛责,并不是个体恤下属的主儿。
如今他这番作为,倒让游书朗有些意外。
酒换成水,之后的情况就好应对多了。游书朗将对方几人喝得晃晃荡荡,自己也得了个千杯不醉的名头。
与少东家并排,一一送走了客人。游书朗以下属的姿态得体的表示感谢:“今晚亏得小秦总照应,不然还不知要醉成什么样子。”
小秦总二十郎当岁,生了一副冷淡的面容。他多少喝了一些,如今也带了几分醉意。
伸手在游书朗的肩上拍了拍,他用一副年轻的脸说着老成的话:“你比他们都好,以后就跟着我干吧。”
游书朗不将醉话当真,守着分寸表示感谢,然后将已经散了脚的少东家送上了车。见车子驶离,身上绷着的那股劲儿才彻底松散下来。
“书朗。”
低沉的男音在夜里荡起,樊霄从暗处走到光源下,他的目光从驶离的车尾收回,小心翼翼地扶了下游书朗的手肘:“我来接你回家。”
沾了酒的男人侧身躲避的动作有点大:“说了不用的。”
甩也未甩开,樊霄的手顺着游书朗的胳膊滑下,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指尖想插入温暖的指缝,却没成功,只得转而握紧手掌。
“我也在附近吃饭,不是专程等你。顺路一起回家吧,好吗?”
樊霄最近摸出一条规律。他越是表现得情真意切,游书朗越是厌烦。不如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反而能与游书朗走得更近。
“先松开手。”游书朗酒意翻涌,不欲与樊霄纠缠,“车停哪了?开过来吧。”
樊霄应了一声,却未松手,拉着游书朗向停车场走去。
一个拉一个挣,便有了点对峙的感觉。
正在这时,刚刚驶离的车子又原路开了回来。
后车窗缓缓落下,小秦总那张生人勿近的脸一寸一寸露了出来。
他看着游书朗和樊霄交握在一起的手,又睃了一眼游书朗面上的隐怒。
冷冰冰、硬邦邦的话被抛出车外:“游部长,我需要公司一季度办公耗材使用情况及资金列支的汇总表。无论有什么感情纠纷需要处理,我都希望你不要影响工作,明天一早我要看到相关材料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确实够操蛋的,游书朗终于领教到了。他点点头,用最简单的言辞应了下来:“好的,小秦总。”
“小秦总?”樊霄忽然出声,“秦香莲的秦,还是秦桧的秦?抱歉,我在国外长大,对华国的历史了解的不多。”
他抛了一根烟到嘴里,偏咬着,眼神有些锋利:“可我倒是知道,晚上是员工的私人时间吧,没道理再为你卖命。劳动法懂吗?香莲。”
小秦总脸上绷紧得如同雕塑,他将脊背沉入真皮座椅,车窗上升,从最后的缝隙中,飘出一句淡淡的:“开车。”
樊霄摘了烟,戾气尚存,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转头,便望见游书朗疲惫的神情,他紧张心虚地捏了捏男人的掌心:“我不是有意要干涉你的工作,只是那姓秦的颐指气使,我见不了他对你呼来喝去。”
他矮下身子,劝道:“要不你来我公司工作吧,许忠把持着公司许多事物,他总是对我不怀好意。需要我操心的地方太多,总有精力不济的时候,你来帮我好不好?”
游书朗因为醉酒,眼尾夹红,讥讽道:“你怎么就那么有信心我会帮你?你就不怕我和许忠联手掏空了你的公司?”
樊霄被那抹红痕勾得心中发痒,他蓦地倾身吻在游书朗的眼尾:“不用你花心思折腾,你要是想要,整个公司都送你。”
游书朗手腕发力,向下一压,终于挣开了樊霄的手,他轻笑了一下,讽刺:“好像你说得算似的,听说樊二现在还在查你的账。”
他越过樊霄,向车子走去:“别说废话了,回去吧。”
樊霄垂下眸子,压下莫测的目光,缓行其后。
第二天一早,秦之杨办公室。
年轻人翻着新送上来的资料,青葱般的手指在阳光中白得像要融化似的。
“我占用了游部长的休息时间?”他头也未抬的问道。
“这些都是之前整理好的资料,不需要晚上加班整理。”游书朗回复。
“嗯,就说你比他们好。”秦之杨抬起头,“我的眼光不会错。”
他十指交叉:“在我的办公室,从来只谈工作。但今天,我为你破一次例。”
他像施舍一般的问道:“昨天那个人是你男朋友?”
游书朗觉得头疼,恭谦的态度换成了冷淡:“虽然小秦总为我破例,但我不想破我自己的例,在工作中,我不谈私事。”
秦之杨挑了挑眉:“作为下属,你不应该顶撞我,但我确实更欣赏你了。”
他从抽屉中翻出一份文件,放在游书朗面前:“这是我昨晚查的资料,昨天和你纠缠的男人叫樊霄,华国人,在泰国长大。这里有他的家族,及他现在掌控的公司的所有资料。”
说完这些,秦之杨又打开了手机播放器,张晨跳楼时的画面跃然而出。
“这是前几天网络平台直播的一个轻生现场。因为我查了你的所有资料,知道这个人是你养母的孩子。从他当天与你的对话中,我大概分析出你和樊霄之间的感情纠葛,加之你昨晚对他也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大胆的猜测了一下,你现在应该是想离开他,却又离开不了的状态。”
在游书朗的诧异中,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年轻的男人微微蹙眉,扬声:进来。
女秘书端来咖啡,醇香的味道顿时飘散在空气中。
放下咖啡,女秘书转身离开,却被秦之杨叫住。
他望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我的办公室中有客人,而你只送来一杯咖啡?”
女秘书慌乱地看了一眼游书朗和他面前的茶杯,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每天这时是您喝咖啡的时间,而且我看游部长是喝茶的。”
“那么按理你也应该给游部长添一杯热茶。”秦之杨又将目光放在咖啡杯上,“而且,我昨天刚与你说过,我的右手边放了特别重要的资料,鉴于我曾经不小心打翻过咖啡杯,因而请你将咖啡放在我的左手边,而你今天并没有那样做。”
女人脸色骤变:“对不起小秦总,我忘记了。”
“记忆力是一个秘书应具备的最基本的能力之一。”秦之杨的话音越发冷淡,“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忘,不然我会请你的上级对你作出相应的处罚,出去吧。”
女人踏着高跟鞋踉踉跄跄的走了,秦之杨再次看向游书朗。
“我们说到哪儿了?”他用左手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放在了自己的左侧,“哦对,说到了樊霄。”
年轻人的面庞像昨晚一样绷紧:“他嘲讽了我,还骂了我,并且质疑我的能力,这是我完全不能接受的,所以我要纠正他的想法。”
游书朗缓缓蹙眉:“他只是一时口嗨,小秦总不必在意。”
秦之杨的目光中忽然带了一些热切:“你不问我要怎么纠正他吗?”
游书朗沉默了片刻才问:“怎么纠正?”
“我与他在生活和工作上都没有交集,能让我们之间牵扯上关系的,只有你,游部长。”
“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把你从他身边抢过来,你说我是不是就赢过他了?”
游书朗震惊,后又无奈:“小秦总真是一路顺风顺水惯了,受不了一点委屈,吃不了一点亏,为了找回面子,连这么荒唐的事情都能想出来。”他站起身,“如果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游书朗拉开步子向门口走,手刚搭上门板,便听到后面的人说道:“我是真心挺喜欢你的。”
压抑已久的怒火忽然翻涌上来,游书朗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好像都在耍他!
转过头,他看着秦之杨,毫无客气:“小孩儿,没人陪你玩过家家。”
秦之杨倒也不恼:“我希望你用理智认真的分析一下。第一我是gay,与你适配;第二,你很严谨,做事我很欣赏;第三,我是精神柏拉图,这辈子不会接吻、做爱,所以对你不会造成任何骚扰。你只需配合我,让叫我秦香莲的那个人一辈子都要后悔做了昨天的事,说了昨天的话。”
秦之杨站起身,向游书朗伸出手:“你做我男朋友,我帮你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