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内卷尚未开始，郝不阿先迎来了法律诊所的第一次值班。
值班室离学校大门口很近，就在保安室的旁边。
跟保安室的叔叔打了个招呼之后，郝不阿走进值班室。
地板没铺，是水泥地。
墙壁不白，还有些小裂缝。
空调没有，墙顶倒是有个电风扇。
桌椅齐全，不过一看就又脏又破。
郝不阿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默念：“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以前她学习偷懒的时候，外公就是这么教育她的。
刚默念完，郝不阿就发现了挂在墙上的锦旗、贴在墙上的《法律诊所值班守则》，还发现了一个装满卷宗和书籍的大铁皮柜子。
登时，她也不嫌弃了。
她只觉得拥有这些东西的值班室，看起来熠熠生辉，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嗨，郝不阿。”一起值班的小组同学招招手。
“嗨，王昭云。”
郝不阿这才注意到了这位同学。
值得庆幸的是，她在值班之前，记住了值班表上和她排在一起的同学们的名字，否则就要面临尴尬了。
看到王昭云这个名字的瞬间，郝不阿感到十分亲切。
她听说过刑事法学院的王昭云，不仅成绩很好，还是学校田径队的主力成员之一。
大一的秋季运动会上，到了女生比赛跑步的环节时，不仅隔壁院的女生们主动担当了拉拉队员的角色，就连男生都集体涌向了跑道附近，嘶声力竭地大喊——
“王昭云加油！”
“昭云你太帅了！”
“啊啊啊啊！昭云！昭云！”
自知是体育废柴的郝不阿，当然对体育格外好的王昭云很有好感。
王同学很友善，一见面就开启了彩虹屁模式：“哇，原来我们的年级第一长得这么漂亮。”
郝不阿自然很领情，顺口夸道：“谢谢，你今天也很美。尤其这条裙子，衬出了你的肤白貌美大长腿。”
“你吃棒棒糖吗？”王昭云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棒棒糖，一个草莓味的，一个荔枝味的，还把两个棒棒糖放到郝不阿的面前，让她先挑选口味。
“不啦，谢谢你呀。”郝不阿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草莓味，犹豫了一秒，还是理智战胜了上风。
如果一次不拒绝吃糖，就会有第二次。
虽然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但是糖吃多了会牙疼，长肉肉，长痘痘，降低智商，加速衰老。莫非，这就是越笨越快乐吗？
囧jpg.
养生人设不倒的郝不阿，咽了咽口水，坚定地拒绝了。
她，郝养生，不吃人工糖，只接受水果和正常饮食中摄入的糖分（比如米饭）。
寒暄结束，破冰环节顺利完成。
两人面对面坐着，开始交换“小情报”。
王昭云身体前倾，声音很轻：“我听学生会的师兄师姐说法律诊所挺好的，不仅可以锻炼我们的实践能力，而且老师给分也高。”
郝不阿学着她的样子，同样很小声：“我也是听师兄师姐说的。不过今年带我们的老师跟去年带师兄师姐的老师不一样，所以不知道今年给分高不高。”
王昭云受到了惊吓，颤巍巍地道：“希望老师能够可怜可怜我们，不要为难我们这些柔弱又无助的小可怜。”
郝不阿回想起两位老师的笑脸，不太肯定地说道：“大概、可能、也许、会可怜我们一下吧。两位老师看起来都挺和善的。”
王昭云一脸“你怎么这么天真”的表情：“你没听说吗？老师笑起来越和善，给的分数越‘精彩’。”
她着重强调了“精彩”两个字。
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法学院鼎鼎大名的民法学老师，今年给郝不阿带课的许教授。
许教授长了一张平易近人的脸，气场也十分温和，上课时总是笑眯眯的。
但是！
许教授对学生的要求超级严格的！
就拿论文答辩来说，许教授认为很多研究生的答辩根本过不了关，但他评定的不通过结果却被置于一边，绝大部分的同学都顺利通过了答辩。一气之下，许教授直接宣布退出学院所有的开题答辩活动。
他说：“研究生就要有研究生的水平，连论文答辩都过不了的学生，算哪门子的研究生？放他们顺利毕业，不仅是对他们不负责，也会对学校的声誉产生不良影响，何况他们是祖国未来的法治建设人才，如果他们的水平都过不了关，那岂不是很危险？”
如果有人以为许教授仅仅是对研究生要求严格，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在本科生里流传着一个传说——传说中，许教授给分超级超级超级低。
所以，同学们对许教授真的是又爱又恨了。
甚至有一些心眼儿多的同学，根本不会去选修许教授带的选修课，因为分数太低。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打听到上课教室后，早早地去占座旁听。
王昭云看到郝不阿生不如死的表情，秒懂：“你们今年的民法学，是许教授带课吗？”
郝不阿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想逃避这个残酷的事实。
王昭云从手机里翻出了几张截图，那些图还是她从学校论坛里看到的。
郝不阿按照她的示意，伸长脖子看那些截图。
只见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许教授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说了多少次了，学民法重在理解。你们以为今年的民法学考试，只靠死记硬背就能拿高分吗？不可能的。］
配图是一个卡通形象，它有着大大的笑脸。
下方有几个胆子大的师兄师姐留言：
［许教授，请您放我们一马。］
［许教授，可怜可怜孩子们吧。我在这儿给您卖个萌啦！］
［许教授，能否透露一下，这次考试的重点章节有哪些？］
许教授统一回复：［我记住你们的名字了。微笑/微笑/微笑］
大部分的师兄师姐们当然不敢在许教授的朋友圈下留言，所以单独发了屏蔽老师的朋友圈：
［许教授：我是魔鬼。我们：瑟瑟发抖。］
［今年的民法学出题人竟然是许教授，教务处要亡我们！大家听说过许教授几年前出题，最后平均分只有四十多分的事情吗？］
郝不阿看着这些截图，笑容逐渐消失。
她只知道许教授讲民法学讲得好，不知道他这么可怕啊。
妈妈救我！我们老师好可怕！
远在某个三线城市市区里的郝妈妈，突然间打了个喷嚏。
……
许教授的话题一结束，门外就传来了一位大妈很有穿透力的声音。
“小伙子喂，我听说这有个法律诊所是不？是在这个小房子里嗷？”
大妈人未到，声先至。
“对的对的。”
保安大叔把人往诊所值班室里领。
一个穿着花短袖的胖大妈走进了值班室。她的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短袖下面是一条黑色的长裤，脚上踩着一双看起来不怎么干净的旧皮鞋。
大妈的手中还拿着一个印有广告的扇子，上面写着“xx教育机构，你值得拥有”。
她一边扇着手中的扇子，一边对着郝不阿和王昭云说道：“这里就是Ａ大的法律诊所嗷？”
郝不阿站起身：“嗯。您好，我们——”
郝不阿还没说完，大妈就从她挎着的布兜里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老公，我找到Ａ大的法律诊所喽！就在他们学校大门口往里走，走个三个分钟就走到喽！”
大妈得意一笑：“你还说我笨，肯定找不到。我这不是找到了吗？”
没好意思打断大妈讲电话的郝不阿和王昭云：“……”
大妈继续扯着嗓门说：“这个法律诊所里面真的有人。我看这有两个女娃娃，长得都挺白净的，一看就是好学生。”
两个好学生：“？？”
大妈，我们都还坐在这呢，您说起我们的时候，真的不需要回避一下吗？
然而大妈没有听到她们的心声，一屁股坐在了桌边专门给当事人准备的凳子上，冲着电话那头发火。
“你真是个榆木脑袋，咋可能是骗人的嘛！Ａ大的学娃子肯定靠谱的啦！你今天赶快回来，莫在那边耽误时间了！”
许是电话那头的人保证了什么，大妈终于满意一笑，然后把电话啪地一声挂断。
大妈抬起头，反客为主地说道：“你们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我们有个案子想请你们帮忙。不过，得等我老公下次来了再跟你们详细说，我一个人说不清楚。”
没问题啊。
郝不阿应声。
在和王昭云商量了一下之后，她们决定把各自的联系方式都给大妈留一下，以防其中一个人到时候有其他事。
她们尽量放慢语速，让大妈有足够的时间在手机通讯录上保存她们的联系方式。
大妈保存完电话后，当场打了她们两个的电话。
郝不阿和王昭云的手机都响了两声。
“这是我的电话，你们也可以保存一下。我姓李，叫李有萍。”
她说完，慢慢地把手机重新放进她灰扑扑的布兜里。
王昭云微笑着道：“请问你们夫妻二人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呢？周内的白天，我们诊所里都有人值班。”
李大妈的嘴角咧开：“我觉得你们两个看起来还可以，你们两个下次啥时候值班嘞？”
郝不阿笑了一下：“明天就是十一长假了，我们得十月八号上午才能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