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阳一晚上基本都没怎么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他一直盯着门板上那块窗口倾洒上去的月光,连早上周怡春出门的轻微动静也能听到。
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眶,洗漱完出去的时候都还有些神情恹恹的,边阳咬着豆浆刚准备骑出巷子就被隔壁邻居老奶奶叫住了。
“边阳啊,你们家昨天什么情况?”那个老奶奶手上还拿着水壶,一看就在浇花,“来了一堆人,闹得好大声,我跑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们还揪着你妈头发要钱,你们欠债了吗是?”
边阳听到揪着头发的时候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不是我们。”
隔壁老头在旁边逗鸟,一听这话立马皱着眉头拍了一下她,让她少说两句:“老太婆多管闲事,你去上你的学。”
边阳骑走时还能听到老头的低声责备:“你当人家面问什么,那肯定是他家那个啊,他们搬来后从来没回来过,你就没觉得奇怪吗。”
到学校停车的时候,边阳老远就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在树下站着,他把车停稳后瞟了一眼面前的人随后蹲了下来开始锁轮胎。
“在这站着干嘛?”
钟雨看着边阳明显睡眠不足的样子:“你没回我消息。”
边阳没想到他在这守着就为了这个:“太困了,回完你就睡着了。”
“真的没事吗。”钟雨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明显不相信。
边阳掀起眼皮站起了身:“怎么,你听到个电话就这么爱脑补?”
钟雨垂下眸,“我只是........”
“没什么只是,没事就没事。”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边阳打断,随后就听到他和别人打招呼的声音:“早啊,蔓姐。”
钟雨抬起头看到陈蔓正提着早饭在往教学楼这边走,看到自己的时候她也挺意外,不过她嘴唇动了动还是看向了边阳:“你没睡好?”
“这么明显吗?”边阳摸了摸眼皮。
“你眼睛下面这圈黑的好吧,眼睛也肿。”
边阳耸了耸肩:“哦,我昨晚熬........”他突然响起自己上一秒才给钟雨自己困睡得早,立马改口,“我昨晚老做噩梦,睡眠质量不行。”
“没事,你上课补回来。”陈蔓笑了两声,随后看向边阳,“走不走,一起上去。”
“来了。”边阳扯了扯书包的肩带,看了一眼钟雨,“你们今天不是还考试吗,还是你就为了说这个?”
钟雨在他和陈蔓之间看了一眼,也看不出在想什么:“没有了。”
他们的教学楼虽然整个是联通的,但是高一和高二不在一个方向,一般都从两个楼梯口上去,上楼的时候陈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吐槽:“我老觉得钟雨对我有什么意见。”
“是不是你把人追烦了。”
“滚啊,我都没给他送东西了。”
“你就别乱想了好吧,他对谁都这样。”边阳自己心里都还像被潮湿的棉被堵着,没什么心思安慰陈蔓。
“我咋看他对你不这样?”
“我俩是男的。”
陈蔓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边阳牛头不对马嘴:“对了,你们班有开始挨着叫去学艺体吗?”
“还没叫我,叫了蛋儿,你们班在挨着叫了?”
“嗯,前几天就在叫了,毕竟时间过得挺快的。”陈蔓边说手边理了理自己扎着的马尾,“我有点想去学表演。”
边阳挑起一边的眉头:“想当明星?”
“谁说学表演就要当明星啊,反正先有个大学上呗,z影去年分我感觉能冲,你呢?”陈蔓看边阳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别说你想走文化?”
他现在没什么心思,只想少花钱早点毕业就行了,读什么不是读:“怎么,我不能走文化?”
..........
今天一天基本都是在讲昨天考试的答案,老刘还顺便专门花了半节课讲了学校从今年起要开始抓升学率这件事,下课的时候还挨着给大家发了传单,传单上就是和学校合作的艺体培训机构。
在老刘刚刚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当中, 能明显开始感受到对高考的第一波焦虑在班级中蔓延,就像眨眼间第二天他们就要上战场了一样。每个人都在讨论自己的出路,即便很有可能过两天他们就会把这些事抛在脑后。
边阳的确不在意这些,但还是很讨厌这种氛围,只能让他徒生出更多的烦躁。
“边阳,来下办公室。”老刘清了清嗓子,抱着教材走了出去。
边阳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老刘正坐在里面和其他老师聊天,一看他进来了就招了招手:“我上课讲的你都听到没?”
“嗯,学校抓升学率。”
“你觉得高中时间过得快不快。”
“还行。”边阳不想和他打太极,他现在除了烦躁就是累,“老刘,劝走艺体是吧,不用劝了。”
老刘看他一副油盐不进样子,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往年理科的本科线都是在475到500之间浮动,你看下你自己现在才多少,顶天了480上下,上个本科都难,而且你那语文我才给你改完卷子,选择题一共才对五个。”
边阳松松垮垮地站着也没说话,他什么样自己心里一直都有数。
“我就假设你考个480,480如果能上本科线也就刚刚好,可是上线不等于就能读本科的学校啊,有的上一本线的同学也照样读二本稍微好点的专业罢了。”老刘翘着个二郎腿苦口婆心,“你要是学艺体你这个分再不济起码还能去个本科是吧,而且你脑子也不笨,不学还能保持这个水平我相信你就是去集训回来文化还是这个水平,那时候说不定你上一本都绰绰有余了。”
边阳打了个哈欠有点不耐烦:“多少钱啊?”
老刘愣了一下,随后推了推眼镜:“不同的机构和不同的专业选择价钱肯定不一样,但是小一万是肯定的,但是你想想,这个钱够你买个本科文凭.........”
“老刘,人家艺考也有校考和联考,集训还有小班上课不要钱啊。”边阳手插在裤兜里,“超过一百的活动都别和我说了。”
边阳说完就直接出了办公室门,他心里窝火刚要趴下睡觉,许止这个看不懂脸色的就跑来问老刘是不是找他说这事。
“嗯,我不学。”
“牛逼啊,我叛变了,我决定跟着蛋儿去学播音。”许止撑着脸,“今晚上我和他先去机构看看,可以的话周末就去上课。”
边阳是真没想到许止昨天还一副摆烂模样,今天也要屁颠颠跑去给机构撒钱了,要是他和当年一样能撒他今天还能不愿意吗?
他下午躲厕所抽烟的时候还给周怡春偷偷打了好几次电话,周怡春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越是这样他心里越难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让他现在对什么未来前程提不起劲来。
周怡春说外公的那个铺子已经挂出去在卖了,这几天解决了生活就会恢复正常。
“第一次帮他是因为爷爷奶奶走了,他只有我们了。”边阳压低了声音,“现在法律意义上我们根本没有义务再帮他解决这些。”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周怡春在那边长叹了口气,“边阳,其实你和妈妈都一样。”
边阳没说话,他怔怔地举着手机直到对面传来餐馆里催促他妈挂断的忙音。
他知道周怡春说的什么,他们永远都对边涛狠不下心,也无法看到他成为任人宰割的畜生,不然他也不会当时做出那样的行为让两只手臂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放学的时候许止和王世旦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他拒绝了猛子的篮球邀约,绕了一圈到了钟雨教室门口。
边阳斜倚在墙边清了清嗓子,敲了敲他们班的后门,直接无视掉班里还没走的把他盯着的视线,径直朝钟雨勾了勾手指。
钟雨正在整理带回去的书,一看到边阳便很快走了过去:“怎么了?”
“你待会儿有事吗?”
“没有。”钟雨摇了摇头,“你想去网吧吗?”
“不想,陪我去河边吃个汤锅,他俩去看机构去了。”
钟雨也没问,低声说了句好,很快就提着包出来了。
边阳心里堵了一天了,那股子气就像排不出来一样,他家里的事烦迫在眉睫的学习也烦,他不想和一群人混在一起社交还要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和钟雨就轻松了很多,他话少安静也看得懂脸色,没有任何人能取代这种舒适。
..........
“考完了感觉怎么样?”边阳踢了一块路边的石头,看到它溅进了河里才转过头。
“就那样。”钟雨的声音听起来很闷,“你不和他们一起吗?”
“都说了我又不学那玩意儿。”
边阳除了打游戏也不是没单独找过自己的时候,但是他大部分时间都会更愿意耗在球场,钟雨能感觉到今天的边阳兴致不高,眉宇间明显装着沉甸甸的心事。
“你说以前很爱你的人现在变成了伤害你的人,他困难时你能做到彻底不闻不问吗?”边阳有些突然地问了一句。
钟雨看着他随后垂下眸平静地开口:“没有人爱我。”
边阳闻言停下了按打火机的动作,随后才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没事啊,哥们儿们爱你呗。”
汤锅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腾腾的烟雾,上面撒了很多孜然,光是闻着都让人垂延欲滴,只是钟雨此刻却并没有什么食欲,因为边阳没吃。他正在抽着烟看着河边发呆,眼底映照着波澜无惊的河面。
隔着这层烟雾,钟雨第一次觉得边阳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在他眼里的边阳人缘好性格好,在学校人气高受欢迎,大部分时间他看起来对很多事情都有种吊儿郎当的不在意。他就像草原上的一匹狼,自由的不受拘束的,但又具有很强的侵略性。
现在的边阳他没见过,不过他也很享受这个样子的边阳,只在自己面前展现出寂寥和沉默,就像他手上的疤痕,是两个人独有的秘密。心动强烈到无法宣之于口,喜欢这种情绪就像是撬开了锁链,开始剧烈地呼啸。
“喂,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他想做边阳指尖的一支香烟,可以是点燃后那点窜动的火苗,也可以是被他踩在脚底肆意灭掉的火星。
“边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作者有话说:
和朋友吐槽校园比成年人难写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