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大到几乎像是砸在了地面,打得帐篷噼里啪啦地响。
边阳不想也没那个心思去读懂钟雨的眼神,他膝盖又用了点力,听着面前的人发出的闷哼声,他才冷哼了一声翻过身在钟雨的身侧躺下。
钟雨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有时觉得边阳是知道的,有时又觉得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
第二天边阳是被投进帐篷的光弄醒的,他睁开眼时钟雨没在旁边。
边阳把拉链拉开后看到钟雨和陈蔓站在天幕下,两个人也没说话,都在做各自的事。
“醒了?”陈蔓喝了一口果汁,也不提昨晚的事,“你今天回去?”
边阳也没有提,两个人就像又恢复到了之前朋友的关系:“对,还要打工,给两天假已经很好了。”
“那你也要回去?”陈蔓看了一眼钟雨,他正在泡带来的方便面,旁边还有一盒,明显是给边阳的。
“我都走了,他在这呆着干嘛?”边阳知道钟雨还要回去给人代练,他点了根烟看着从海平面探出头的日出开了口,“你不是还要上课吗?”
“在这多玩玩呗。”陈蔓咬了一口面包靠在桌边,“你们怎么回去?”
“我叫了车,开回去一百多,钟雨可以和我摊。”
边阳说着就很自觉地掀开了钟雨给自己泡的那碗面的盖头:“你哪来的火腿肠?”
“带了的。”
他叉了一筷子面:“有点咸,以后别把盐放完了。”
“要喝水吗?”说着钟雨就把矿泉水的盖子拧开递到了边阳旁边。
陈蔓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俩,两个人就像有着别人插不进去的磁场氛围,而边阳也明显习惯于钟雨对他那些看似顺手体贴的好。她深吸了口气背过了身,有的时候人还是得学会放下,更何况她的条件不差,即使遗憾也不会选择吊死在这棵树上,边阳也并不是什么唯一。
她撩了撩头发,想通后感觉瞬间释然了不少:“你们吃着,姐叫他们起床去了。”
边阳抬起头看了一眼陈蔓的背影点了点头:“顺便叫许止把驱蚊的还给我。”
他说完陈蔓就已经走过去了。边阳埋下头刚吃了几口面电话突然响了,手机拿起来一看是周怡春打来的,他皱了皱眉按下了接通。
“你今晚几点回来?”周怡春的声音最听筒里响起。
“六点左右吧,怎么了妈?”
“哦,我买了两只鸽子,今晚煲汤,钟雨是不是和你一起回来?”
“嗯。”
“许止王世旦他们呢?”周怡春询问道。
“他们还要再呆一两天。”
“行吧,我说可以今晚来家里吃饭呢,那你到时候叫钟雨过来啊。”周怡春的声音听起来很柔,“我今天路过拎了一整只,隔壁老太太说不能放久了,新鲜的炖了营养好。”
“好,我给他说。”
边阳挂了电话后看着钟雨把自己望着:“是阿姨吗?”
“嗯,你今晚回去家里有事吗?”
“没有。”
“我妈叫你今晚来家里喝炖汤,你来吗?”
钟雨没想到这么突然,他顿了一下赶忙点头:“好。”
下午一群人在海边有游泳的,有借当地渔民摩托艇的,还有继续拿着铲子赶海的,大家玩得都很开心。走之前边阳还有些舍不得,不过最后还是和剩下的人打了个招呼上了车。
他玩得精疲力尽,几乎是上了车后倒头就睡着了,失去意识之前只想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喝碗周怡春炖的热汤。
……….
一路上车有些颠簸他也没醒,到家的时候还是钟雨把他叫醒的,他那冷冰冰的皮肤一挨手上自己很快就有了意识。
边阳伸了个懒腰,扫了一眼钟雨一点瞌睡没有的样子:“你不困吗?”
“还好。”
“也对,你没怎么玩。”
“你手机屏幕亮了很多次,不知道是消息还是电话。”钟雨没回复他的话,只是指了指揣在边阳衣服兜里的手机。
边阳下车后看了一眼手机,锁屏上面是很多个周怡春不同时间打来的未接电话,但是因为他开的静音,他没看手机所以没注意。
边阳握紧了手机心脏没由来的开始加速。从外面看院子没什么变化,他站在门口没有立马走进去,只是重新拨通了给周怡春的电话。
电话的铃声从二楼窗台上传了下来,他站在下面能听到,却始终没等来接电话的人。
“怎么了?”钟雨敏感地察觉到边阳瞬间紧绷的神经。
边阳摇了摇头,吞了一口口水。
一阵风突然吹了过来,院子里的植物都像是要被吹散架了。
边阳挂断了电话,空气安静得甚至都能听到任何风吹草动。他正准备再打一个时,里面屋子的门把手突然被人向下拧了一下,随后木质的大门发出缓慢又沉重的声音“吱————”,可是声音听起来却前所未有的刺耳,就连那只刚刚还蹲在院子里的橘猫也立马跑开了。
钟雨隔着院子铁雕的镂空防护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属于男人穿着的有些脏兮兮的皮鞋,视线再向上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和军绿色的皮夹克,整个穿搭别扭又怪异,但是当看清楚那张熟悉的脸时钟雨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了头。
边阳现在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少年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他还保持着举着手机的姿势,胸口正在因为情绪变化过大而剧烈地起伏,他另一只手捏紧了拳头,像一只红着眼蓄势待发的豹子,但是很快整个人就被更巨大的悲凉所笼罩。
“边阳。”门口的男人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很是沙哑,就像一块生了锈的铁。
“我妈呢?”边阳咬着后槽牙捏紧了手机,连手心都开始冒汗。
“她在。”男人把门推开,边阳这才看见周怡春走过来的身影。
周怡春朝他摇了摇头,整个人看起来状态也没好到哪去,眼睛周围也还是红的,边阳几乎是立马变得暴怒,他抄起手里的包就向男人砸了过去:“你他妈不是答应过再也不会找我们吗?!啊??你又把我妈怎么样了?”
男人也没躲,被打到身上时也只是闷哼了一声,随后弓下腰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我没有。”
“边阳,他没有打我,也没有要钱。”周怡春走了出来牵住边阳的手,有些窘迫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钟雨,压低了声音,“中间发生了很多……..”
“我只问一句,他真的没有打你?”边阳*本不在意其他的,径直打断了周怡春。
“没有。”周怡春摇了摇头。
像是因为事情来得过于突然且猝不及防,边阳整个人的脑袋都在嗡嗡地响,根本无法冷静思考任何东西。
钟雨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正想伸出手去安抚,但是下一秒边阳却突然推开了周怡春转头就跑了。
“边阳————!”
听着周怡春的大喊声,钟雨瞪大了眼睛,随后立马跟了上去。
边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是他就是无法做到冷静地站在那个家门口,面对着那个人。所有的情绪一齐向他涌了过来,他甚至都形容不出来当真正看到边涛重新出现时自己的样子,即便他想过一万遍他会回来,或者他其实已经回来了。
明明上车前他还只想着喝一碗汤,洗一个热水澡。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才停了下来,夜色已经降临,河边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照着这条路。
钟雨找到边阳时,就看见他坐在堤岸边向后撑着手正在吐烟圈,有数不清的烟头堆积在他的身侧。
”边阳。”钟雨轻轻叫了一声他,边阳的背影僵了一下但是没回过头。
他靠着边阳坐了下来,没有立马开口,只是陪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河面。
“饿了吗?”钟雨现在才把刚刚跑了一路的呼吸调整了过来。
边阳没想到这人第一关心的还是他饥寒温饱,他没回答这个问题:“你来干嘛?”
“陪你。”
边阳垂下眸,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把手伸到前面,向河里抖动了几下烟灰:“你都听到了吧?”
“一些。”
“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他回来了。”边阳嗤笑了一声。
“我见过他。”
“你当然见过,你甚至比我更早见他。”边阳不以为意,他之前还在想边涛怎么会不来找他们呢,事实证明只是早晚的问题。
“不是,我在你的钱夹里见过。”
钟雨刚说完,边阳的手就顿住了:“忘扔了。”
远处时不时会来两声非机动车的鸣笛,钟雨垂下眸过了一会儿才开了口:“那就留着。”
边阳不知道是被这句安慰逗乐了,还是因为有个人陪在旁边,所以不会一直朝死胡同里钻。
他掀起眼皮吐出口烟,感觉那些郁闷烦躁以及堵在心里的不安,都稍稍随着风和烟雾被吹散开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闷在胸口浓稠地滚动,边阳曲起腿看着河面:“你想知道吗?我的那些疤,还有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