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雨到医院的时候,有好几个基本没再见过面的亲戚都站在里面,其中还有他小时候呆过但是很快又被踢走的。张盛阴着一张脸守在床边,张玉兰躺在床上,腿还是吊着的,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也有些淤肿,样子看起来很滑稽。
他进门弄出的声响,让所有人都转过了头,钟雨和那些曾经的亲戚对视了一眼就把头转过去了:“怎么回事?”
“经过高速路口的时候被车逆行撞翻,那个人现在肇事逃逸,还好我妈福气大,被撞出去的一瞬有绿化带隔了一下才把命保住。”像是找不到人发泄怒火,张盛立马就站起了身,一脸恶相,“又几把是车祸,你他妈要害死多少人。”
钟雨顿了一下没说话,另外几个人像是想起了钟雨的父母是怎么死的,眼里纷纷都有些忌讳,不过都还是表面性地拉了个架:“张盛,医院里别吵着你妈了。”
张玉兰想说话,但是喉头像是有火在燃烧,过了一会儿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活着就行。”
张盛看着张玉兰这样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很快他就背过了身面对着窗户,钟雨一脸漠然地站在病房里没出声。
“你去帮你姑姑接点热水。”他一个亲戚把水杯递给了他,“就在楼下有个开水房。”
钟雨接过后刚拉上门就听到了里面立马传出来的张盛的吼叫:“看见没,这就是养了他几年的下场,比路人还冷漠!老子有这个钱不知道养条狗!”
“高中了,快成年了,18岁就没有责任了。”
“小叔,你们倒是会说,当年怎么进你们家几个月就丢给我们了?”
“那会儿你婶婶怀了二胎…….”男人的声音明显气势不足,“二姐快点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说这些干什么。”
“我为什么不说,灾星在我家,我凭什么不说?”张盛吼得更大声了,“现在连医药费都凑不够,就只有我能工作了,家里还有个白吃白喝的,这日子谁受得了?”
“我见他第一天就觉得这个人阴沉得像个死人,进了家门果然没好事。”
“张盛。”有人打断了他的口无遮拦。
“医药费大家一起想办法,等抓到了后去打官司让他几倍赔偿。”
钟雨垂下了眸,拿着杯子转身就下了楼。
他上来的时候,碰到一个小女孩也在往这个病房走,不过钟雨的视线却落在她手里拿着的那个玩偶————是个狼崽。和边阳送给他的那个一模一样,在女孩准备开门的时候,钟雨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
“?”
“你这个,哪来的?”钟雨的声音冷漠直接。
女孩看着面前的男生,有些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哪来的?”钟雨不擅长和小孩打交道,他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姑姑家的。”女孩把狼崽抱在怀里。
她的姑姑,那不就是自己的姑姑,钟雨眼神暗了暗:“这个是我的。”
“你谁啊,我哥哥送我了。”那个女孩皱着眉,把狼崽抱得更紧了。
钟雨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进自己的房间,也不知道张盛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东西乱给别人:“你只需要知道这是我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他小叔正要出去就看到他们两个在门口:“可欣?”
“爸,这个人莫名其妙说这个娃娃是他的。”叫可欣的女孩立马开始告状,“我都不认识他。”
小叔顿了顿,有些尴尬地介绍:“这是你另外一个哥哥,爸爸大哥的儿子。“
“大伯不是死了吗?”
小叔对着钟雨讪笑了两声:“童言无忌,别进心里。这个娃娃是你的吗?小孩想要,你拿给她玩一下吧。”
“其他的可以,这个不行。”
“有什么不行?”张盛在背后冷笑了两声,“一个男的还要个玩偶,娘不娘啊小白脸?我说给她就给她了。”
“我们去你姑姑家拿东西,小孩看到了想要而已。”
钟雨的脸一秒沉了下来,他把刚接好水的杯子砸在了地上,杯子应声碎成了很多片,病房里的人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就连他小叔也直接呆站在了原地。
他慢悠悠地蹲到地上捡起了一块玻璃碎片抵在了皮肤上,随后慢慢地往里推,尖锐的玻璃刺进了肉里,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就涔出了暗红色的血液。
“啊————!”女孩尖叫出了声。
“你他妈在干嘛?”张盛震惊地叫出了声,就连病床上的张玉兰腿都因为眼前的画面瞪大了一双肿着的眼睛。
“让她给我。”钟雨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女孩直接把狼崽塞进了他手里,转身就跑了,还把因为听到动静走过来的护士撞到了一旁。
“疯子吗你是…….”
他小叔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接着才赶紧去追自己女儿。
“我脑子不正常,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钟雨把玻璃碎片从皮肤里抽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扔在了地上,碎片上残留的血液在刚刚砸碎时留在地上的水滩里浸染开来,阳光透在上面折射出张盛惊恐的眼神。
“我回去给姑姑熬点粥喝。”他说完就转身下了楼。
钟雨回去后在卫生间用冷水冲了一下手臂,然后拿两张创口贴随便贴了贴就当止血,他没想到张盛这么经不住恐吓。那只狼崽被他接过时,沾上了一点带着血迹的指印。他本来准备重新放回床头,结果想了想又塞到了衣柜里。
他熬粥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钟雨拿起来一看,是边阳打来的视频通话,他有些意外地摁下了接通。
“给我看看你姑姑的样子。”边阳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不是报应,但我觉得还是张盛出车祸比较好。”
在张盛的眼里,他是灾星。在边阳眼里,这些却成了报应。
钟雨看着边阳的样子,十分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容,虽然嘴角那点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回家了,没在医院。”
“啊?我还说看看呢。”边阳嗤笑了一声,“没事,你可以多看看张盛痛苦的样子,你在干嘛?”
“熬粥,给张玉兰。”
他把手机竖着放在一旁时,边阳看到他挽起袖子露出的创口贴:“你手怎么了?”
“不小心划了个口。”
“能划到臂腕?”边阳挑起了眉头。
“我割的。”
“为什么?”边阳对钟雨会做出这些行为几乎不意外。
“吓吓张盛吧,或许。”钟雨没说具体的原因。
“真变态啊。”边阳在视频里撑着头,“你不怕被赶出家门?”
“不会。”钟雨很确定,这也是他今天敢做出这种行为的原因,“我姑姑需要人照顾。”
边阳觉得钟雨这人也不简单:“行呗,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叫我。”
…………
这一段时间钟雨都在医院和学校两边跑,偶尔会去网吧。到了暑假后,他基本就只有饭点会去送饭,偶尔下午会陪陪张玉兰,不过两个人基本不怎么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俩陌生人在一个病房。
钟雨很清楚自己做这些行为没有任何亲情的成分在,只是为了一口饭和一个住处。
离院那天张玉兰坐在病床上问过他一次:“你讨厌我们吗?”
“不讨厌。”
张玉兰还很意外,毕竟平常怎么对钟雨的她觉得大家心里都有数,那些虚伪早就被拆穿。
“真的吗?”
钟雨正在旁边补高二高三的英语,他翻了一页书也没抬头。
“起码你们让我有个家。”
张玉兰那天没说话,但是后面对他态度却没有之前那么冷漠了。钟雨不知道为什么,他猜或许是因为这几个月都是自己在照顾她。
不过张盛依然对他没有好脸色,甚至更加恶心他的存在,但是这些天他忙着跑警局,打官司还有上班的,也没空再来找自己的茬。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是边阳的生日了,钟雨知道是因为许止和王世旦告诉他的,因为他们说集训请了假,要回来给边阳一个惊喜,有很多人都会来,让钟雨记得准备好礼物一起。
钟雨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现在留在边阳身边真是侥幸,因为他明明就被很多人围绕着,而自己只是目前幸存的唯一。
他最近被邀请参加了一个比赛,是z市办的城市赛,顺着天梯排行榜下来的,钟雨上个赛季只是到宗师就没玩了,现在依然是在当代练。本来这个比赛他起先也有犹豫,虽然走上赛场也算他的梦想,不过他害怕耽误的事很多,除了自己代练上分,需要照顾的张玉兰,还有就是决赛当天和边阳的生日正好撞上了。
不过当主办方告知他冠军有三万的奖金时,那点犹豫很快就被打消了。
边阳知道他愿意去城市赛时比谁都高兴:“你可以和很强的人同台竞技了,万一你打得好就被哪个战队挖走了呢。”
“你很想我走吗?”
“………”边阳当时在奶茶店打工,他没立马回答,只是摇了摇杯子,“完成自己的梦想不好吗?”
“我的梦想是你给的。”
“你的梦想是自己的。”他把雪克杯放到了台子上,也没提自己生日的事,“去拿个冠军回来,这样我就能和别人吹牛逼了。”
作者有话说:
好,进入少年篇最后一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