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阳醒来是因为手臂有些沉,而且老有一种供血不足的酥麻感。他其实吃完的时候也挺困了,钟雨正好去了办公室,他一个人坐在那看着看着手机,眼皮就开始打架。
他揉了揉眼睛,正想撑起身时,却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钟雨坐在椅子上,趴在了他的臂弯里,整个人像是特别没有安全感的蜷缩着,就着阳光边阳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比一般男生长一些的睫毛。
他感觉到手臂上的人动了一下,钟雨睫毛颤了颤随后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也睡着了?”边阳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而且没把我叫醒。”
“我看你睡得很沉,我是不是把你手压麻了。”
“你也知道啊,重死了。”边阳假装有些嫌弃的样子,倒是没想钟雨怎么睡到这来了,他翻身下了柜子,摸了摸校服口袋却没摸到烟,“你去办公室干嘛?”
“老师问我想不想当毕业典礼的主持。”
边阳还真想不出平时跟隐形人似的钟雨站在台子上的样子,不过他的外形条件和成绩确实还是挺门面的:“可以啊,出息了。”
“不过我没答应。”
“能猜到。”边阳一点不意外,“对了,你那边……..”
他刚说了一半,下午上课的预备铃突然响了,边阳不知不觉就直接把一个中午睡了过去。本来他起先想和钟雨谈谈让他直接去LOM的事,因为从今年春季赛开始,这个王牌战队就一路高歌,势头强劲,他睡觉前又正好看到了积分榜和爆掉的热搜。
在那天钟雨的那一跪后,他脑袋像被敲响了一记警钟,那就是他和钟雨的关系简单却又远比普通的简单复杂,钟雨对他的依赖和忠心远比他想得更深。他很清楚两个一无所有的人互相舔舐伤口,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他思考过让钟雨离开这件事,却始终开不了这个口,不明白开了口后到底是对谁才是最残忍的。
“什么?”
“算了没什么,我先回去了。”边阳深吸了口气,随后转过了身。
如果要是让他知道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午将会是他和钟雨最后两次见面,那那天他绝对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转身。
………..
夜晚能听到提早的蝉鸣声,走廊上的灯光全是飞蛾扑在上面,空气里有点黏腻,让人的皮肤汗津津的不舒服。
边阳躲在厕所抽了支烟,晚自习卷子做得他昏昏欲睡,让人有一种被掏空了的身心俱疲。
他出去的时候,虽然是下课时间,但是走廊上却没什么人,班级里倒是能听到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只是他从后门刚进去,周围有的人就开始咳嗽提醒,随后大家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边阳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他抬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了许止也刚好抬起头还没收回的不敢置信的眼神。
“怎么了?”
班级里没人回答他。
“怎么了。”
依然鸦雀无声。
“他妈的,到底怎么了?”
边阳暴躁地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过了一会儿许止才把手机递了上来,声音很小:“…….是真的吗?”
“什么?”
他接过了手机,在看到转发的聊天记录里的那几张照片时,整个人的脑袋像是被重击后一片空白。他一直清醒保持着的界限与距离,在这一刻全部被这几张照片摧毁。
画面里是他躺在柜子上,而男生俯下身侧过头在吻他,不论主角是两个男生的话,单看画面还是很唯美。
照片很明显是偷拍的,还有好几张不同角度的,有的甚至照到了门的窗口,有些反光。
“阳哥,这他妈是真的吗?”许止觉得自己像在梦里,他最好的兄弟和很欣赏的朋友搞在了一起,“你和雨神?是不是他们p的………一定是他们p的吧。”
只是许止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没有信服力,照片里的两个人是谁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尤其是边阳中午的时候还说过自己会去自习室。
“我不知道。”边阳沉着一张脸,他的确不知道在自己睡着后发生的这些,也不知道是谁偷拍的。
“你不知道的是他偷拍了你,还是你和钟雨真的是这个关系。”许止手捏得很紧,他再次确认了一次。
边阳没有回答,他沉默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他们都把自己看着,眼神各有不同,有看戏的有厌恶的有想确认真伪的,但是都没人说话。
在这个闭塞的小镇,就是普通的八卦都够人津津乐道,更何况是关于从未有过的同性恋的新闻,消息简直如病毒似的在微信的各个群里以聊天记录的方式开始流窜,不论是不是本校的都在吃瓜。
边阳多出名啊,全校谁没听过他的名字,就连其他学校的也都知道这么号人,钟雨在年级里名气也低不到哪去。
所有人都在讨论陈蔓的前男友和陈蔓追过的人在一起了,有的人说边阳是个恶心的双插头,他爸喜欢家暴他的缺德程度也不相上下,有的人说钟雨看着阴郁禁欲的,没想到是个喜欢男人的小白脸,还有人说从来没想过学校两个长得最好的人搞在一起了,还有些惋惜。
在那晚消息爆炸式的发酵后,钟雨就消失了。第二天他没有来上课,舆论的狂欢堆砌的更高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他都没出现在校园里,所有人都说他肯定是没脸再出来了,甚至传出他退学的传闻,于是有的人便把矛头对向了边阳,只是遇到也敢挑衅的程度。
“这不是我们阳哥吗?”
边阳这几天看起来很阴沉,他抬起眼的时候看到是那晚他让给钟雨道歉的人。
“怎么这几天变这样了?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这状态怕是……..考不上吧。”这个人说完就开始大笑了起来,他朋友也跟着嘲讽地笑出了声。
“滚。”
“现在还这么神气啊?怕是没那个资格了吧?”那个人脸色立马变得难看了起来,“恶心的同性恋,阴沟里的老鼠。”
他骂得很难听,连许止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妈的闭上你的狗嘴,谁给你说那照片就是真的?”
“你还自欺欺人啊?你看他敢否认吗?啊?”那个人嗤笑了一声,“他以前就为那傻逼小白脸打过我两次,你说真的假的?就你还他妈信,你看看另一个都退学跑路了,多聪明啊。”
许止嘴动了动,也说不出话来,一瞬间甚至有些恨钟雨。边阳现在变得很沉默,尤其是在高考的节骨眼上遇到这些事,肉眼可见的压力像是要把他压垮。他虽然到现在也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可是边阳比起是不是什么同性恋之前更是他朋友,他没什么理由现在不站在他身边。
“我是,还是不是,关你屁事?”边阳突然开了口,像是看垃圾一样看了面前的人,“你想被我搞,就你这几把样子爹还看不上你。”
他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说完他没理身后人的破口大骂转身就回了教室。
“你没事吧?”
“嗯。”
“阳哥,你能告诉我,你和钟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许止现在真的搞不明白,他从来都没看出这两个人有什么异样,他有些焦急地想帮边阳走出诽议,“这照片明显就是他在主动亲你啊,和你完全没有关系,你明明是喜欢女生的不是吗?你和陈蔓关系也挺好的…….”
提到陈蔓的时候许止却突然没了底气,像是以前看不懂他俩不恋爱的事现在逐渐清晰明朗了起来。
“你只要说一句你不是,你根本不喜欢钟雨,你俩就是朋友,就没人敢说你啊,你看你玩的好的都还是相信你,王世旦他们也天天都在问我情况。”
边阳突然抬起了头:“我说不出口。”
许止愣了愣:“什么说不出口,就说你不喜欢……..”
“我说不出口。”
边阳重复了一遍,许止却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整个人滑倒在凳子上:“不是吧……..可是他已经丢下你走了啊………”
边阳的脸霎时变得有些难看。
边阳和以前比变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坐在教室里沉默着在做卷子,机械又枯燥。他再也没去过那个自习室,仅仅是路过也不会再往里面看一眼。
他试图联系过钟雨很多次,不过没人回复他的消息,就连打过去的手机也一直是关机,直到变成空号。
边涛和周怡春不在家的那天,他在自己的卧室里发了一次很大的脾气,砸碎了好几个花瓶,把耳环从耳朵上扯下来时用力到差点豁出血口,等扔在地上的耳环滚了两圈翻过来后,他才第一次注意到里面刻着的很浅很浅的名字。
他不懂钟雨凭什么走?他偷偷亲了自己,还是在自己睡着的情况下,现在爆发了就留他一个人面对这些,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变成了被人丢弃的人,他边阳在他眼里到底是他妈个什么啊?
周末边阳去钟雨家附近买了包烟,他知道哪里都能买到这个牌子,却还是绕来了这边,他买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张盛在关门,张盛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真倒霉。”
边阳起先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早说过了,他就是个晦气的灾星,谁靠近他都没好事,你还敢和这种人谈恋爱。”张盛脸上写满了厌恶,把垃圾袋朝桶里一扔,“你还来找他干嘛?不嫌膈应?”
“没谈,买烟。”边阳沉着一张脸,“我只想知道他去哪了?”
“我把他手机收了,关了他几天。”张盛关上了家门。
“为什么要关他?”
“邻里都在传这件事,放他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我老早就知道他脑子不正常,没想到还是个同性恋,我没记错那是精神疾病吧。”张盛呕了一声,“你家里人难道还不知道?”
边阳捏紧了拳头,朝楼上的窗口望了一眼:“他在吗,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不在了,我送走了,有个电竞战队给我们打了几次电话说青训的事,说催了他都好几个月了他一直不愿意走,正好他还有一两年就成年了,出去还不要我们给钱,战队包吃包住。”
“大城市他想怎么搞同性恋就怎么搞,别来祸害我们了。”张盛就是现在说着都是止不的恶心,“老子够仁义了,还开车把他送去了火车站,希望别再回来了。”
“他一个人,没手机?”边阳皱了皱眉。
“那手机是老子妈当时看他可怜给买的,现在当然要收回来,手机号也注销了。你放心,我给他兜里塞了几张钞票路上买泡面,饿不死他的。”
“我劝你离他远点,你说你没谈估计也没多喜欢他,是他一直缠着你吧。我给你警告了他是个变态啊,我不知道那个狼崽玩偶是不是你送的,之前我送给我妹妹了,他拿刀割手威胁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还给他,还有这次走他行李基本也没带什么,就拿了你那个玩偶。”
“恋物癖吧怕不是,这种偏执狂还是离远点好,都能伤害自己哪天做出更疯的事情我都不意外。”
张盛说完就走了,边走还边小声地抱怨:“他妈逼的,关他这几天害得老子生意都没做。”
等他走后,边阳没注意刚刚才买却已经被捏作一团的烟盒,他捂住眼睛随后靠着墙壁有些痛苦地蹲下了身。
作者有话说:
还差他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