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

作者:priest

奚平在随身芥子翻了翻,翻了一套夜行衣。他各种伙式儿带得很全,长袍短打不提,乞丐服夜行衣、各国特『色』服饰应有尽有……连寿衣都带了,不打算在什么场合穿。

他将夜行衣往身上一套,鹤发鸡皮一藏,看着就跟底下群黑衣人差不多了。

奚平想了想,收好自己招摇的佩剑,准备周全地在一棵大树后面盖了个“天涯共此时”——万一情况不妙,他能及时溜走。

然后他就感觉万一失了,兴奋地踩着根树枝密林中穿过,奔着灵兽池去了。

刚和不平蝉的第一信徒通过气,凭空捏造了个“圣女”让他请走,现在要假冒“假冒成不平蝉的黑衣人”,可太刺激了。

等将来他成了大能,剿灭了邪祟,一定要把这故大书特书一番,供后人传颂。

得意忘形的奚平飞远了,没看他方才盖灵印的地方,树枝风自动起来。顷,一条形如四足蛇的灵兽渐渐显形。

灵兽方才看有个人在树上鬼鬼祟祟地弄了个什么东西,好奇地爬过去查看,什么都没发现。它有点疑『惑』,伸爪在树干上挠了一把。这东西分明只有巴掌大,看着憨态可掬的,爪伸来,却弹了根半尺来长的指甲,利刃似的,将树桩砍一寸余的缺口!

灵印顿时泄了灵气,被四足灵兽伸长舌一吸,“天涯共此时”几个篆书在树干上闪了闪,随后消失了。

灵兽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奚平还不自己被一头“四足蛇”抄了后路,他已经混到了灵兽池边。

两拨修士将灵兽池的水汽搅起老高,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一个黑衣人正好被蜀国修士的符咒击落,眼看要落在灵兽池边的法阵。

奚平缠灵丝悄悄脱手,在法阵上轻轻一勾。法阵中畅通的灵气瞬间走岔,将旁边的碧章石都崩了起来,阵废了。

奚平看准时机上前,在废阵上轻轻借力,伸手捞起受伤的黑衣人,声:“师兄心。”

黑衣人听了他地地的金平城西口音,黑灯瞎火的也没怀疑,只说:“多谢,去坎位帮忙。”

奚平:好嘞,没问题。

他游鱼似的,顺势『插』/进战局,不着痕迹地混进了黑衣人堆。

摆着架势随便『摸』了会儿鱼,他混到了大网旁边。

大网兜的灵兽太多,绵龙被挤在最中间,够不着。奚平试探着伸手拽了一把捕灵大网,才刚一拉,就有一冷厉的视线朝这边投过来。

不行,『乱』碰捕灵网会触碰位筑基前辈的灵感。

正好这时有南蜀修士提刀冲他冲过来,奚平飞身闪开,任由对方的刀落在捕灵网上弹去,假装捕灵网是他“艰苦御敌”时不心碰到的。

夜『色』中,近乎隐形的缠灵丝悄然缠住南蜀修士脚下御剑,凶猛冲杀的南蜀修士只觉脚下一空,循环不止的灵气忽然被打断,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他一头往下栽去。奚平趁机将对方手的长刀捞了过来,“嘿哈”着『乱』挥一通,“奋勇”得相当『逼』真。

落到他周围的视线这才走了。

奚平松了口气,寻思:水面上还是太明显了,不如我下去试试。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在一批南蜀修士袭来之时,没等对方碰到他,就浮夸地往后一仰,“被击落”进了灵兽池水中。

惨遭碰瓷的南蜀修士愣了一下,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被一符咒抽飞了去。

庞戬没有轻举妄动,他躲在暗处,正仔细研究几个熟悉的名字什么招——开窍期修士有了灵骨以后,会得到独一二的神通,比如庞戬的穿墙和白令的化纸。这神通不是凭空现的,早在修士还只能依赖外物时,就会流『露』不同的偏向、亲近不同的仙器。这偏向是遮住灵相也掩盖不住的。

他越看越觉得,这“邪祟”就是驻矿办的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大宛驻矿办联系,突然不光镜看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庞戬:“……”

奚士庸这狗东西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奚平跳进水,晕晕乎乎的大灵兽缝隙中挤了进去,看某不名的大灵兽丈余的尖牙,还忍不住手欠『摸』了一把。

灵兽一部分被兜进了捕灵网,一部分彼此磕磕碰碰地『乱』飘,果然将奚平人挡得结结实实。

他踩在一只灵兽背上,看准了捕灵大网,悄悄拉缠灵丝,大网孔隙探了进去。

绵龙的心脏就像一个天然的灵泵,缠灵丝很快锁定了它,柔软的细线密密麻麻的灵兽中间穿过,轻轻勾住了绵龙的尾巴。

奚平压琴弦似的,按着缠灵丝稳了稳,神不鬼不觉地割断了捕灵网缠在绵龙身上的一点灵气,将龙身往下一拉——

正这时候,捕灵网被人猛地往上提起,奚平“啧”了一声,正待追上去,南蜀修士便齐刷刷地一把符咒丢下来,将大网重新砸回水中。

缠灵丝禁不住这么重的拉扯,倏地断了,兜着一打大灵兽的捕灵网朝奚平头顶压了过来。

为免被灵兽一屁股坐死,奚平回手抱住一条游过的灵兽的大腿,躲到了灵兽肚子底下。

灵兽池水浑得奚平一时看不清东西,幸好开窍期修士不比凡人,一口气在水下潜上半个时辰不算什么。他『摸』瞎扑腾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抱的大腿上布满金甲——循着柱子似的大粗腿往上一看,居然是头半昏『迷』的金甲狰。

这只金甲狰比他早晨的只一圈,可能是只狰。

它不中了什么『药』,眼睛半睁半闭的,呆呆地看着奚平这只抱住自己大腿的“动物”。

运河吃人的个也不是它爹还是它娘……奚平心:不管了,父债子偿吧。

他坏笑一声,抽把南蜀修士手抢来的灵刀,猛地往狰的金甲罅隙戳了进去,同时将灵气一并灌进了伤口!

本来快要翻着肚皮飘起来的大伙激灵一下,发暴怒的狂吼。

庞戬还没来得及找到奚平子掉哪去了,就一头暴怒的巨兽鲤鱼似的水打了个挺,直接跳了来,六亲不认地张开血盆大口,向缠斗在一起的双方修士咬去。

修士像被大风卷过的蒲公英,瞬间飞得漫天都是,连捕灵网都震了一下,瞬间松了!

绵龙倏地入了水,它身上缠的灵气已经被割断了,因此其他灵兽的缝隙中滑了去。

紧接着,它身形一顿,滑落的方向不自然地转到了另一边,像被根看不的绳拉住了。

暴怒的金甲狰在灵兽池山呼海啸地扑腾,与此同时,一身影电光似的它搅起的波澜中穿过。

与绵龙错身而过的瞬间,倒霉绵龙头上的犄角就短了一截。

搞到手了!

奚平将龙角往芥子一扔。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捕灵网追了过来,他手所有的缠灵丝打了去,半透明的缠灵丝随着波光闪动,他整个人好像成了一只突然绽开的水母。

密集的缠灵丝蓦地将捕灵网绞了个洞,不等位筑基前辈的目光再投过来,奚平已经飞身洞中钻了过去,整个人像脚下坠了铅一,往灵兽池底沉下去。

灵兽池中养的多是水陆两生的灵兽,水不太深,约莫四五丈而已。

奚平一落到池底,再不耽搁,直接将共此时印按在了池底,准备跑路。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奚平:“……”

他来不及细想什么原因,方才被他戳了一刀的金甲狰就被双方修士联手按进了水,朝奚平砸来。

奚平忙飞身躲开,然而灵兽是有灵智的!

好不狼狈的金甲狰立刻认擦身而过的贱人就是刚才捅了它的凶手,这大伙在水下灵活得不可思议,倏地一转身,朝奚平咬了过来。

不好,苦主来讨债了。

奚平恨不能长条鱼尾巴。

他在水走转腾挪,几乎游了整篇《逍遥游》,几次感觉巨兽獠牙擦过他后背。

而这时,好巧不巧,方才被他弄破的捕灵网一起追了过来!

奚平浪了一晚上,几乎忘了自己姓什么,这回算是遭了报应。

情急之下,奚平再一次被巨兽『逼』到池底时,盖了一个“天涯共此时”。

两个共此时印相距不过百步,两印相合,灵兽池底的空间瞬间扭曲。

因为只是开窍级的仙器,共此时印合上后,两个交汇的空间十分有限,大约只能容几个人一处穿到另一处,像金甲狰这种尺寸的仁兄是绝对过不去的,奚平想借此机会甩脱四脚的食人鱼。

谁“轰隆”一声,池底闪过了不祥的银光。奚平眼皮一跳:这灵兽池底怎么有隐形的铭文?

共此时印将两地重合,也把两块地方的铭文交汇到了一处。奚平来没过的神秘铭文一下被惊扰,巨大的气流池底呼啸而起,当头给穷追不舍的金甲狰撞毁容了。

奚平四肢并用地滚了去,忽然身下一空——这破池子居然不是实心的!

铭文一炸,它漏了!

灵兽池面上起了飓风,水张开巨大的漩涡,不光是水中灵兽,连水面上的南阖旧迹、水边草木砂石、乃至于半空中的修士……都往吸去。

黑衣人也好,灵兽牧场的南蜀修士也好,一时间都顾不上对掐,全体屁滚『尿』流地四散奔逃。

筑基大能在此,好几十号人打得电闪雷鸣,愣是没有他奚士庸一个人弄来的动静大。

庞戬服得五体投地,不是服奚平,是佩服永宁侯两口子——将这么个东西养活了二十年没秃,这是什么天赋异禀,不是天仙转世他不信!

就在这时,西天蹿起一簇烟花,有一队飞马迎风而来,隔着老远便朗声:“我等乃西楚驻地修士,特来相助友邦,何方妖孽在此造次?”

庞戬皱皱眉,怎么楚人也来凑热闹?越来越『乱』了。

他犹豫了一下,纵身跃入『乱』成一锅的灵兽池中,往大漩涡深处扎去。

奚平一时间看不也听不,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脚下巨大的引力给抻长了,要不是开窍期修士身体强韧远超凡人,他估计自己已经被拽成两截了。

他试着弹骨琴,然而手背上青筋暴起,削掉了半个飞琼峰的琴音却微弱得自己都听不——他根本凝聚不起灵气,好像经脉断了一次。

不对……

奚平忽然意识到,不是他经脉断了,是他周围涌动着狂暴的灵气,洪水似的冲过他不够宽广的经脉,他没法自控。

突然,将他往下拽的坠力消失了,奚平被水流团成一团,跟一堆与他一晕头转向的灵兽一起随水流往前滚去。他抱着头躲开一头灵兽甩过来的尾巴,闭着眼揪住,借着灵兽的体重稳住自己。

不过了多久,水流渐渐慢了下来。

奚平这才发现,自己揪住的还是头金甲狰——鼻子还是歪的。

不要脸如他,一时也不该作何反应,只好给狰兄笑了一个。

金甲狰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人老可着自己祸害,冤路窄,回头就要把他嚼了。

然而巨兽的大嘴没来得及扣下来,就被一支形的金箭『射』穿了上颚。

巨兽撞在旁边石壁上,涌来的血把奚平喷成了血人。

奚平被人一把提起后颈,拎了起来。

奚平一回头就看庞师兄气急败坏的脸,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庞戬就挥起大手,一巴掌糊在他后脑勺上。

奚平在水喷了一个圆滚滚的气泡,被庞戬拖着,穿过旁边的石壁。

他也不自己在石头几进几,姓庞的穿山甲进石壁如履平地,钻得他找不着北。约莫有一炷香时间,他耳畔“哗”一声响,被庞戬水拎了来,两人到了一处有人工痕迹的地洞中。

半仙也快憋死了,一口久违的气息滚进奚平的肺,他咳了个惊天动地。

“庞……喀喀……师兄你卡着我脖子了……”

庞戬冷笑:“我要是能顺手勒死你,能得个泽被天下的生祠。”

奚平话来得可快:“以后逢年过节,人人参拜,庞老爷保佑娇妻美妾、三年抱俩,包治百病,心诚则灵。”

混账!

庞戬实在没忍住,将他揪住捶了一顿。

捶完,庞都统也觉得匪夷所思,奚士庸这子总有办法把别人的心智水平拉到同他一的高度,让每个打定了主意“不和他一般识”的人破功,便:“过来,我不打你了。”

奚平不上他的当,穿着湿淋淋的夜行衣,他蝙蝠似的盘在地洞顶上不下来,控诉:“你恃强凌弱……跟你好才不同你来酸文假醋套,不识好人心。”

庞戬奇:“你才认得我几天,这么自来熟?”

奚平探一颗老不正经的头颅,冲他弹了下舌头:“方才我一不心砸穿了灵兽池底,师兄你跟下来做什么?”

庞戬嗤:“自作多情,我是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怕把你命落在这,没法同支将军交代。”

奚平就说:“难怪我师父可喜欢你,说什么都‘问你庞师兄’‘叫你庞师兄带你去’。”

庞戬:“……”

有么一时片刻,这嘴比箭利、不羁不驯的汉子汗『毛』都奓起来了,竟卡了壳,差点结巴起来:“你……你这……”

这子绝不是什么天真烂漫口遮拦的公子哥儿,庞戬早看来了,他就是白脸没好心眼,故意卡在“礼”和“坦率”的边界上溜达,专门踅『摸』人软骨戳。

庞戬:“……你师父真么说的?”

娘的,还一戳一个准。

“还……嘶!”奚平往后一仰,不提防后脑勺碰到个硬东西,他骂骂咧咧地回手一『摸』,将一东西墙上掰了下来,“这是什么玩意?”

以半仙的视力,黑暗是用不着点灯的。

奚平认自己掰下来的是个壁灯底座,有年头了——现在早没有人再用这种油灯了——底座不是镀月金的,有锈了,依然能看雕工繁复精致,近乎奢华。

他将灯底座凑近闻了闻,闻到一点浅淡的花香。

玄门没有赐下镀月金的时候,凡间冶金技术不足以支持机器,会儿工人主要是手工艺。将工艺做到了极致的其实是南阖,此地曾经过数能工巧匠,至今工部典藏的古老技艺中,一半是南阖本。

据说当年南阖王室会用一种特殊的灵鲛脂混在灯油,叫做“月融香”,点上一碗,宫室中香气百年不散,丹桂坊曾经时兴过这种月融香蜡。

奚平凭着临发前补的点地理,想起蜀国驻地似乎在原南阖国都。

“师兄,这怎么有南阖时期的古董?”

庞戬接过灯座看了看,听他讲了灵兽池底下匪夷所思的铭文后,大致掐算了一下方位,嘀咕:“别是当年南阖皇城有密……”

奚平:“啊?”

“灵兽池就是当年南阖皇室行宫的‘一线瑶池’旧址……我天,你怎么这么不术。”庞戬,“我方才穿过灵兽池底,一路被水流往东冲,我算着,应该是离当年南阖皇城不远了。”

奚平立刻想起“常一”句“他在找”:“难怪他——我是说今天晚上假扮邪祟的帮驻矿的师兄,在灵兽池弄么大动静,原来他在搜蜀国驻地!他在找什么?不会就是这吧?”

庞戬一眯眼:“你怎么帮黑衣人是驻矿的?”

奚平:“看你脸『色』猜的,过去一试,果然都说金平话。”

庞戬问:“你怎么他是声东击西,在蜀国驻地找东西?”

奚平一点磕绊都不打:“我混进去听说的呗——再说咱驻矿办的师兄都什么身,哪会惦记几头破灵兽?”

庞戬直觉他说话有水分,这子特别真的大实话跟鬼话混在一起说,中间毫过渡痕迹,让人防不胜防。

他便盯着奚平问:“你不也惦记人的灵兽?我还没审你,你混进去干什么?”

“找这个。”奚平摊开手,将他方才收进芥子的一段绵龙角亮给庞戬看,“好看吧?像蓝玉雕的。”

庞戬:“……”

好看个屁!就为这玩意,你震塌了整个灵兽池?

庞都统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老庞啊,一百多岁了,要有人,不能跟兔崽子动肝火。

他尽量拖慢了语速,稳住了语气,问:“你拿绵龙角干什么?”

“绵龙角能治目暗不明之症。”奚平,“我刚书上看的,带回去给我三哥治病。”

庞戬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三哥”是谁,心说:治什么病,周楹子不是装的吗?

“绵龙是稀罕,可稀罕的主要是心,它角一百年换一次,没么难得。”庞戬说,“庄王要用绵龙角,皇宫大内弄不到吗?用你冒险?”

“嗐,我没想冒险,来都来了,顺手牵只羊而已,刚才不是意外吗。”奚平一边顺着壁灯往前走,一边说,“用不用得着再说——我三哥人,师兄你之前也打过交,内向心重。得让他别人心时常惦记他,才能哄他多说多问几句,要不我都怕他把自己闷『毛』病来。”

庞戬言以对,只能报以冷笑。

说话间,两人飞快穿过密,越往前走越宽敞,走了约莫百丈许,却是山穷水尽,到了死胡同。

然而有庞戬在,不怕死胡同。

“不是故意设计的,应该是通路被震塌了,经年日久也就堵上了。”庞戬伸手在墙上敲了几下,确定一头没有铭文法阵的灵气波动,就一扣奚平肩膀,带他穿了进去。

奚平才一落地,脚下就“喀嚓”一声。

塌方的通另一边趴着好几具人的骸骨,一扇肋骨被他一脚踩折了。

“罪过罪过。”奚平忙撤了脚,冲白骨作揖,“实在抱歉,真没看,都赖老庞。”

老庞给了他一脚:“应该是当年四国围城的时候想密跑,结果被困在这的人。”

奚平问:“没有仙器脱困吗?”

“都是凡人,”庞戬,“会儿降格仙器还没流通……况且当年围城的有四大门派的升灵大能,地下有灵气波动,不立刻让人发现了?”

两人绕开骸骨,顺着一段石阶往下走,视野豁然开朗。

只此地有一座地宫,高百米,虽已经塌了半边,剩下的地方也够容纳千人。

尘土落了寸余厚,雕栏壁画的气象分毫未减,广韵宫多有不及。

地宫的遗迹中有半局没撤的宫宴——另外半边被压在塌方的巨石埋了。

席中人俱已化作白骨,有甚至被压在了石头底下。

末路的南阖贵族逃难至此,却因地宫塌方被困。

绝境之中,有人挤在口,徒劳地试图挖开生路,有人却在此摆起了宴。

奚平在遗迹看一把断琴:这人当年应该是死到临头,在摇摇欲坠的地宫中歌舞升平,席间不断有人被落下来的石头砸死……弦歌一直响到琴断时。

宴席中间有一个石台,本应是舞台,祭品似的摆着一个塑像,是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形象,身上打了足有十多种酷刑,栩栩如生。塑像身上写满了血字,经年的尘土也盖不住扑面而来的憎怨,叫人『毛』骨悚然。

奚平看不懂南阖文,便问:“庞师兄,写的什么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