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1945

作者:听原

祈东事件,时隔半个月还有零零散散的消息传出,虽然北区经过了一轮清洗,可还有很多后续问题需要处理,即便这样,储钦白这次都没放人。周声是在岚城彻底进入凛冬的时节,才在医生都松了口的时候,被允许稍微出门走动。

大清早许朝开车送资料过来。

刚到栖园门口就遭到了张嫂的数落,扯扯他身上的皮夹克,“大冷天的穿成这样,不嫌冷啊,还有周先生上次来那秘书也是,那裙子还露着大腿,都冻青了还说自己不觉得。”

许朝哭笑不得,“咱们企业现在年轻化,年轻人都火力旺。”

“胡说八道。”张嫂不赞同。

自从周声从祈东回了岚城休养。

张嫂变了法给他弄吃的,见谁都把身体最重要放在嘴边,时不时就得念叨几句。

见他拿在手里的一摞资料,摇头,“这资料一天一天送没完,还指望着能养好什么身体?”

“没办法。”许朝也很无奈,边往里走边说:“这不年底了嘛,很多事情都得声哥那边点头。”

周声从来不是大包大揽的人。

相反,他一直很注重给身边和底下的人机会。

有经验的人给到足够的发挥空间,而像是他许朝,唐蜜朱勤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以前是没有机遇,也就看不见能力,但短短一年时间,哪一个不是飞速成长。

可毕竟时日尚短。

“望江成”也是起步阶段。

这开头一年,原本就是最艰难,最忙碌的时段,下边的再有章程,大方向还是必须周声拿主意。

他们基本都是看见网上的消息,才得知周声在祈东出了事,一个个差点没被吓死。

公司里也曾人心惶惶了几天。

好在也就最初那几天。

人醒过来了,顺利度过了危险时期。

发现发到他邮箱里的邮件都有按时处理,有任何问题,线上会议讨论也很及时。声哥即便没露面,但这种存在感实实在在稳定住了人心。

他一如既往,仿佛只要有他在的时候,周围就乱不起来。

这栖园许朝来得不多。

周声生病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

进了后园,一眼就看见了周声。

他披着衣服靠在长廊的圆木柱上,看起来是在查看手机。相比起以往出行在外,现在的模样居家随意很多,头发软软放下来,那一瞬间,许朝才恍然,他声哥年纪其实不大。

他以往给人的感觉是很强大坚定的,身体再不好,也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纪。

但或许是陡然大病了一场的缘故。

又或许是在家里。

许朝第一次在心里生出这种感觉,这或许才是声哥私底下最放松的样子吧。身在这栖园当中,像位居家而憩的名门少爷。

许朝还没开口,身边的张嫂就先说了起来。

“不能吹风呀!这身体还没好呢,储先生要是知道他一走你就跑到外面玩儿手机,你小心挨数落!”

许朝嘴角一僵。

心想这说的是他声哥?

周声还没抬头就先听见了声音。

他在屋里实在待不住了,头也没抬道:“不会,等会儿就进去了,不要告诉他。”

许朝:“……”

他实在难以想象,声哥也有耍无赖的时候。

周声是在几秒钟后才看见了站在张嫂身后的许朝,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刚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起身收了手机,浅笑,“来了,去书房说吧。”

“声哥。”许朝拿着文件袋跟在后边,见他脸色还是不太好,也跟着说一句:“这天气越来越冷,医生不是说你现在不能着凉,还是别出门了。”

周声绕过长廊:“也出不去大门,就外面站一会儿。”

周声在栖园有间画室。

书房在二楼,连着会客厅。

许朝跟着一路过来,进了门把文件袋递过去。

开口:“这是年底所有活动的计划书。还有上南区动工开幕,策划部想要邀请名人站台,这是拟邀人员名单。”

周声抬眼,“名人站台?”

“对,现在基本都这么弄。”许朝说:“年底活动嘛,刚好又在元旦,图的不就是个热闹。郊区到时候鞭炮噼里啪啦一通响,明年一定红红火火。”

周声一听名人,又想到自己和储钦白结婚的事现在算是人尽皆知,还没看见拟邀人员,先问一句,“你们想要邀请储哥?”

许朝瞪着眼睛人都结巴了,“开、开什么玩笑,谁有那么大胆啊。”

借着周总的私人关系,就敢去搭娱乐圈天梯,策划部又不是脑子进水。

周声看了看拟邀名单。

的确一个都不认识。

也许周声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接触的所有娱乐圈里的人,都是最顶尖那梯队的,从认识的导演制片,影后等等,不知道是多少人望其项背难以融进去的圈子。

放在普通人里,压根不会往这个高度去想。

周声把名单递回去,“那就让策划部确定最终人员就可以了。”

“好。”许朝应了。

提到储钦白,许朝就禁不住问:“储哥今天没在?”

周声:“谈项目去了,应该要晚上才能回来。”

许朝看了会儿这样的周声,莫名觉得心安。

时至今日,看着这座坐落于此的园子,以及也会跟阿姨讨价还价的周声,许朝发现他身上那种由内而外的变化并不明显,但是丝丝入扣。

外人看事情多看表面。

许朝却记得最初那个让自己跟着他的声哥。

相比如今,那时他身上总萦绕着的丝丝疏离,让人觉得不真实的所有感觉,现今都一一落地生根。他顶着大名鼎鼎的储钦白隐婚对象的身份却不被外界打扰,明明请几个十八线就绰绰有余的开幕式,一说名人就能想到储钦白那个地位的人的这份直接,许朝很清楚,都是因为储钦白的存在。

现在不单单是网上热闹。

公司里也在传。

他们周总实火。

不输顶流。

这都到源自于储影帝的名人效应,加上周声一直以来神秘形象的加持。

如今乍然在一起剧组爆炸后,热度最高的阶段突然曝光,满身是血昏迷进了医院,他这个身份想不被注意都难。

粉丝度过了最初的震撼冲击阶段,致力于让周声这个人彻底浮出水面。

但是这一去挖掘吧。

照片就还是那么两三张,还都看不到全脸。

储钦白工作室隐晦承认后,周声的百科都迅速有了,但也不顶什么用,用的官方照片都还是在京市上车被偷拍的那一张。

姓名:周声。

年龄:不详。

出生日期:不详。

已知身份:岚城制造工业周氏集团长子,智林慈善医药合伙人,疑似岚城北区经开区建设投资人(这个水太深了,不确定)

特长:长得特好看,侧脸惊为天人(颜狗说的)

伴侣:储钦白(工作室承认了!)

……

这样一份并不详尽,很多内容都有待填充的资料,是网友搜集这么久的结果。

可这也并不能阻止周声的热度居高不下。

言论大抵都差不多。

——以为是个青铜,没想到是个王者。

——我现在就想看看那些当初喊着离婚的人的嘴脸,一定很精彩。

——我不一样,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当不成储哥老婆,那我就要当他老婆的老婆!周总看看我!

——我表示只想知道人身体怎么样了,那么多血真没事吗?

——工作室都出来发声了,证明人应该是没事。

——储哥抱人冲进医院那一幕诠释了什么叫人生如戏了,我看当时现场有个记者被他一声滚吓得脸都青了。

——这么久了,那到底有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

——别问吧,不是说涉及要案吗?总之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接触到的生活。

——对,我现在只想知道储哥什么时候能发发照片,我想看全脸!

周声是不完全知道这些事。

他给储钦白工作室群里发红包,是知道身份瞒不住,增加了人团队加班加点的工作量。至于舆论方向,他一向很少关注。

另一边,市中心的酒楼包房。

一圈投资人坐满了桌。

上次周声在,恰好去了一趟储钦白工作室的男人笑道:“这大半个月不露一面,出来还得掐时间,越来越难约了。”

“不是我难约。”储钦白放下手,靠回椅背上看过去,“现在上边大环境一再缩紧,很多原定的项目根本开不了,黄总要是拍板定了案,想组个局难道还组不齐?”

男人指指他,对着周围的人说:“看看,一提这个就拿这种话堵我。”

有人大笑道:“黄总,你总想着让别人出血,自己一毛不拔,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情。”

黄总:“谁让咱们专业投资干了这些年,还不如人储哥干得好呢,储哥身在其中更知道大环境艰难,我这还不是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酒局上推杯换盏,你来我往。

储钦白出来一天,到这里坐了不到一小时,酒也喝了四五杯,懒得一直打太极。

左手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般点了点,开口说:“人脉资金我都可以出,但利润得再升五个点,这条件要是还得接着谈,那这局就到这儿吧。”

男人撸了一把自己没什么头发的脑袋,一口气闷下杯中酒。

拍桌:“行!五个点就五个点。”

男人答应了又摇头叹气,“年底了啊,再不开张明年等着喝西北风,上次去你公司不松口,就在这儿等着我呢吧。”

储钦白失笑,放下膝盖站起来,端起杯子,“合作愉快。”

谈完事出来外面下了小雨。

司机小林撑着雨伞跑过来,“储哥。”

“嗯。”储钦白接过伞,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直接上了车。

留在门口的几个人,在寒风里打着冷摆子。

一边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说:“得,这顿饭算是白吃了,储钦白这人软硬不吃。”

“他摸爬滚打这些年你以为白混的?”其中一个人道:“他那个投资公司虽说今年才弄,但根基稳得很,你有听说他什么时候吃过亏?”

“要我说,还不如像我一开始提议的那样,找找其他门路呢?”

“可别,你说的是从周家那位入手吧?这次的事情你没听说啊,北区那么大事,储钦白可没手软,他老子都在其中呢,你我算什么东西,疯了才去触这个霉头。”

寒风中又是几声叹息。

“那个周声,到底干嘛的?”

“人做实业的,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他储钦白都舍不得让他踏进这浑水圈,劝你也别打什么歪主意。到时候别说投资资金,给你钱都怕你不敢开。”

储钦白回到栖园的时候。

天色有些暗。

小林见他在车里一直闭着眼,怕他醉得厉害,一路打着伞把人送进去。

正好和出来的周声撞了个正着。

“周先生。”小林招呼。

周声应了声,看向盯着自己一言不发的人,问:“喝酒了?”

储钦白淡淡蹙着眉眼,“一群老油条,免不了喝了几杯。”

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一样。

但他就那样站着,看着自己,不问也不开口。

周声就知道应该不止几杯那么简单。

果然,司机小林果断出卖了他,说:“储哥今天从上午到现在一共应付了三局,每局都喝了些。”

储钦白回头看了一眼,“闭嘴。”

“你闭嘴吧。”周声将手里刚刚收起来的晾干的笔交给小林,接过小林的位置,带着人进门,说:“早告诉你不用跟我一起待在这里,从医院回来还耽搁这么久,事情一大堆,你忘了自己有胃病?”

储钦白进了门,砸进沙发里。

灯光照下来,他抬起胳膊挡了挡。

两秒后放下,起身一边解开束缚腰身的扣子,一边看着端了杯水回来,弯腰放在茶几上的周声,招手:“过来。”

周声看了他两秒,还是绕过茶几走近。

储钦白一把将人拽倒。

周声来不及惊呼,压到他身上。

撑着手,淡淡看他:“耍酒疯?”

“我又没喝醉。”储钦白调整姿势抱着人,问:“今天干什么了?”

周声:“工作,练了会儿字,开了个线上会议。”

“待着闷吗?”储钦白捏了捏他养回了一点手感的腰身。

周声当他不清醒,不忘挑眉反问:“让我出去?”

储钦白啧了声,“又不是故意不让你出门,医生说了,你得好好休养。不过最近好了些,刚好《浮生梦》首映礼,杨志诚问你想不想去参加。去吗?”

《浮生梦》,周声想,拍了好久了吧,那时候还是年初。

居然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周声回想起那一幅幅从自己手里流出去的图纸,想到了影城那恍如再现的过去景象。那时候是觉得,仲青能以这样一种形式留下痕迹,也挺好。

时过境迁,周声找到了堂姐的女儿。

而过去的自己也曾毫无保留摊开在了储钦白面前。

这世上,也唯有他知晓。

周声扯了扯他领口的扣子,半垂着眼看他,“听说是你提早叫人拆了影城搭的景,首映礼你真想让我去?”

储钦白抬眼看他,“那是属于你的过去,你永远有权利去怀念和记得。”

周声一愣,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又一想,他一向如此,许他前往吉城,赠他栖园,设立周家宗祠。

桩桩件件,都是他在知道自己身份后做的事。

周声低头抵了下他额头,“储哥大气。”

“又乱学。”储钦白说。

周声:“不该这么样说?”

“因为我也不大方。”储钦白压着人脖颈,给了他一个酒香醇浓的吻,低语:“只许记得,不许回头。”

周声心里有些软,抓了抓他的头发。

“储哥。”

“嗯。”

“你醉了。”

“我很清醒。”

周声:“你要清醒,怎么会总忘记过去的周声已经消亡,回不去的。”

消失意味着死亡和终结。

而今的周声,落根于这里。

祈东一事,如果他没醒来,那就是再也不会醒来。

储钦白看了他许久。

“这位周先生。”

“嗯?”

“你再给我扎刀子,首映礼就不许去了。”

周声睨了他一眼:“杨导请的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试试?”储大影帝借着酒劲气场全压,冷声:“我放话不让你去,我看看谁敢。”

上一秒还自己问他去不去呢。

自说自话,没有逻辑。

周声推了他脸一把,不和他纠缠,退开:“醒醒酒,野蛮的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