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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兆的冷言冷语一出口,脾气暴躁如许长老,第一个拔了剑,直指向乌见浒。
“宗主,你身边这人,可是灏澜剑宗那半妖!?”
如此剑拔弩张已是丝毫不给容兆面子,旁的人却未阻止,俱认同他的行径,等着容兆给他们一个解释。
容兆侧头看向身边人,乌见浒眼中噙笑,好整以暇。
对视的一瞬,容兆抬手,解除了他脸上的障眼法。
乌见浒稍微意外,方才一路回来,容兆都未与他说打算如何办,他只当容兆又会与上回一样,想好了应付的借口,岂知他却以这样的方式认下了。
周围尽是哗声,所有人都摆出了戒备之势,几位长老倒吸气,亲眼见到了仍觉难以置信。
“竟是真的!你果然与这半妖有染!”
“他到底藏身在我们元巳仙宗多久了?宗主你还有何要解释的?!”
“荒谬!太荒谬了!”
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皆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我没什么要解释的,”容兆神色漠然,“我与他之间的事是我的私事,不需要与诸位交代。”
“这半妖是仙盟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容兆却轻蔑道:“先前之事,若当真要算账,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当年仙盟决意屠半妖之城时,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石破天惊的一言,众皆愕然。
“你竟是这般想的!你果然与当年你父——”
许长老即将脱口而出之言,被一旁戚长老径直打断:“宗主这话的意思,便是要维护这半妖到底了?”
许长老因失言而面色扭曲,又加之恼火,显得脸上格外狰狞。
容兆眯了眯眼,望向他,眼底神色彻底冷下。
身旁乌见浒也似想到什么,抬手轻按上容兆后腰,如同安抚。
容兆低眸,静默一瞬,讽刺开口:“你们倒是还有心情在这里闹,眼下之事不解决,这里所有人,无论你们还是我,全都得死,不过是早晚之事。届时别说仙盟,此界都将崩塌、灰飞烟灭,你们现下说的这些,还有何意义?”
一众长老们面色铁青,他们虽也怕,却又难免存着侥幸心思,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你休要吓唬我等,天无绝人之路,天道必不会放我等自生自灭。”说话的是辛孟的师尊邓长老,十足没好气。
容兆的回答,只余冷笑。
那许长老被他这个态度激怒,忍无可忍,强悍灵力轰出,直冲他二人而去。
容兆甚至没动手,乌见浒已反应迅速地上前一步,长剑释出,一招剑意利落斩下对方的攻击。
“不过如此。”他眼神轻鄙,看对面众人分明满是不屑。
许长老自恃修为高强,却不敌境界在他之下的这半妖一剑,又被他言语羞辱,顿时恼羞成怒:“我杀了你!”
眼见对方第二招又要出手,容兆也释了剑,竟是与乌见浒呈合剑之势,威慑十足:“还要打吗?”
戚长老一眼看出他二人合剑之威,怕是他们四人加起来都挡不住,也上前一步,拦住了许长老,又不犹痛心疾首:“宗主,你当真要为了这半妖,做出叛弃宗门之事?”
容兆寒声道:“诸位怕是忘了,我才是元巳仙宗的宗主,今日你等对我释出攻击喊打喊杀,做出叛弃宗门之事的人,是你们。”
“你岂能胡言颠倒是非——”
“我说的本就是事实,”容兆甚至没给这些人反驳的机会,“一再忤逆宗主,诸多揣测我的是你们,我几时与你们算过?”
“可这人先前做出的种种事情,害我元巳仙宗无数弟子殒命,差点断了宗门根基,难道就这样算了?”
“我方才说了,”容兆态度始终强硬,“一报还一报,当年你们投下赞同票,带人去屠半妖之城时,就该想到会有日后之祸,若说那些弟子枉死是谁之过,诸位不妨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那戚长老被他三言两语将话堵回,气得浑身发抖,几欲呕血:“你、你当真是——”
“你们若执意要动手,我奉陪到底,”容兆毫无动容,“可我方才也说了,叛弃宗门的是你们,不是我,不要搞错了。明日就是仙盟大会的日子,你们选在今夜上门挑衅于我,是何居心,何必我明说?”
他的言辞过于锋利,带了十足威胁震慑之意,竟是生生将这群长老唬住了,已有人生出动摇之色——至少今夜,绝不是个讨伐容兆的恰当时机。
两相僵持间,人群之中蓦地传出一声凄厉惊呼。
“啊——!”
众人循声看去,齐齐一震,只见戚长老身后,某位一等弟子遽然爆体,血腥污秽霎时四溅。
戚长老恰好转身,被对方迸出的脑浆溅了满面。
他愕然当场,惊得生生朝后退了两步。
便是之前听得再多,这几位长老俱第一次亲眼目睹此情此景,无不惊骇悚然。
山道上一时鸦雀无声,只余众人粗重喘气,惊惧之下面面相觑,无不茫然。
乌见浒低低啧了声。
容兆微微拧眉,目露几分嫌恶,再次提醒众人:“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可能发生,你们还要在此与我闹?”
这下哪还有人有心思,便是这几个长老也各个心头惴惴、惶恐难安,挣扎之后终于带着众随从先行退下了。
容兆与乌见浒进门,命人关闭院门设结界,再有任何人来都不见。
回屋换了衣裳,乌见浒回身,却见容兆靠在窗边,望着外间沉沉夜色眉头紧蹙,似有无数思绪。
他走过去,帮之将被风吹散的一缕鬓发别去耳后:“在想什么?”
“方才许长老的话,”容兆眸色看似平静,其下却深埋冰雪,“他刚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提了我父亲,分明就知晓我的身世,戚长老及时打断他,另几位长老瞧着也似知情,他们是何时知道的?奚莫华死之后,还是在那之前?”
“你在怀疑什么?”乌见浒问。
“当年之事,”容兆沉声道,“我父母的死,是奚莫华一人所为,还是那些人其实早就知情,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根本就是帮凶。”
乌见浒亦皱眉:“景公子那样的君子他们看不上,选了奚莫华那个小人?”
“小人才好控制,”容兆讽刺道,“元巳仙宗例来没有长老继任宗主的先例,他们若谁有此心,旁的人也不会同意,那便只能一致对外,选个好说话的。
“我父亲为人高洁、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看在他们眼中便是冥顽不灵、不相为谋。当初仙盟屠城之事,只有我父亲极力反对,很是让元巳仙宗在仙盟中的立场难堪。或许从那时起,他们就打定了主意不让我父亲上位,才默许了奚莫华之后做出的种种。”
“账一笔一笔算便是,”乌见浒拉起他一只手,捂住他微凉掌心,“可以先派人查查,等我们把眼下之事解决了,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
察觉到他手心间的温热,容兆稍稍平复心神,现下确实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怎么解决?你有想法?”
“嗯,”乌见浒点头,“昨夜我一夜未睡,忽然想到的,上炁剑法。”
“上炁剑法?”
“是,上炁剑法,”乌见浒问他,“你有无听说过,剑炁这样东西?”
“幼时初入剑道时,似乎是有听我父亲提过,”容兆微微摇头,“不过所谓剑炁,向来只闻其名,世上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是啊,之前是没有,但上炁剑法是仙剑之法,既然叫这个名字,总有道理。”乌见浒道。
容兆敛目深思,忽而想起上炁剑法的最后一句剑诀——
【一炁天合】
真正的炁,乃是宇宙本源、混沌元炁,世间万物因此而生,本就是撑起大千世界结界的本质。
若凝练出剑炁,剑势挥舞间,带出的便不再是简单的气和意,而是这样的本源之炁,以此炁修补结界裂缝,未尝不可。
“若我俩能突破上炁剑法最后一句,修成剑法大圆满,想必能凝炼出剑炁,不定这灭世之灾也有救了。”乌见浒悠悠说道。
对上他眸中浅笑,容兆问:“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恨不得仙盟倾覆,世间永无宁日吗?如今又想着救世?”
“容兆,我没有那么伟大,”乌见浒伸手,轻抚过他的面颊,“不救世,只救你。”
容兆略一恍惚,呐呐失言。
“……不是救我,是救你自己。”
“嗯,”乌见浒应,“都一样。”
翌日是个大晴天,煦风和日。
辰时,仙盟众家一齐再登九霄天山,祭天道、点天火,祈求阴霾过去、世间安宁。
之后便在这天山祭台上,再开仙盟大会。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场互相有仇之人不知凡几,但今日仙盟蒙此大难,再不痛快者,都暂且摁下了旁的心思,只看眼前。
萧如奉讪讪说着:“想必诸位都已知晓,此次仙盟大劫,乃是因此方结界有异,出现裂缝,混沌之气入侵……”
容兆打量着前方祭台高处的萧如奉,若有所思。
身后乌见浒传音与他:“你在看什么?”
“萧如奉,有些奇怪。”容兆沉吟道。
“哪里奇怪?”
容兆没有立刻回答,凝目,将一缕邪气送至眸心。再看去时,果见那萧如奉眼瞳中有隐约黑气,是中了噬魂蛊之相,十分隐蔽,若非他有意开眼,甚至无法确定。
“你后头还有没有见过那个萧檀?”
乌见浒却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没有,那夜之后,我也不知他去了哪,怎么?”
“萧如奉中了噬魂蛊,上回仙盟大会时尚且没有。”
乌见浒闻言相当意外:“他竟又回去羌邑,还成功给萧如奉下了蛊?”
“也许吧。”容兆便也作罢,萧檀那样的人,虽天资不显,但有野心,目标坚定,又豁得出去,他其实挺欣赏。
“今日我等在此再开仙盟大会,自是希望诸位能放下恩怨成见,携手共度此一难关,共同应对这场滔天祸事。”
萧如奉的发言已至最后一句,话音落,周围议论声纷纷。
到这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倒是愿意歇战,但面对这等天灾,又岂是人力可扭转的?
“且慢,”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出声,是南地临沧宗的宗主,直言问容兆,“事情起因全是云泽少君你一人猜测,究竟是否真是结界之祸,你可有实证?”
容兆道:“你想要什么实证?”
“至少让我等看看,所谓的结界出现裂缝,到底是什么个状况吧?你既能探得,想必有办法,要不仅凭你一面之词,也委实难以叫人信服。”
对方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却有不少人附和。
容兆身后众长老皆不吭声,他们对容兆怨气冲天,但为了宗门颜面,并不打算在这仙盟大会上闹起来。
容兆抱臂不言,他也在思索,要如何叫这些人相信,神树之事自是不能说,总归是麻烦。
若是可以,他甚至不愿与这些人多说,烦人得很。
就他敛目的这么片刻,先前出言那位却忽而暴起,手中攻击灵器甩出,竟是直冲乌见浒而去,转瞬至他身前,陡然化作无数缠绕灵光的粗壮藤蔓,试图将他绞入其中。
乌见浒反应也迅疾,立时拔剑,耀目剑光乍闪,剑意似狂浪,顷刻间反将对方的灵器搅成齑粉。
那临沧宗宗主高喝着“果然是你”,飞身而上,第二次释出攻击。乌见浒提剑相迎,不再有意压制修为,强悍剑意轰泄。
在场之人皆被这一变故惊住,元巳仙宗众脸色已难看至极。
容兆没有出手,他只是侧过身,冷眼扫向自己身后众人,最后落向那缩在人群之后,不掩得意色的辛孟身上——长老们顾及宗门声誉,不会将乌见浒的身份到处宣扬,但这个人不同。
也罢。
临沧宗那位被剑意掀下,落地时吐着血撑起身体,冷笑:“诸位都看到了,这人这一手剑法,只怕只有元巳仙宗的宗主能抵挡,他却只是他们宗主的一个小小侍卫,尔等信吗?”
哗声四起。
“究竟怎么回事?他是谁?!”有人厉声诘问。
“乌宗主,你害惨了我们南地宗门,如今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吗?!”
面对对方质问,落地祭台广场上的乌见浒偏了偏头,索性除了障眼法,冷漠道:“是又如何?”
四下皆惊。
众人瞠目结舌,立时便有人将质疑转向容兆:“云泽少君!你可知情?!”
“我看自然是知晓的,贴身侍卫,怎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好啊、好啊,原来当日那萧氏之人所言果然不虚!你们将我等骗得好苦!”
“你二人果真有染!莫非还真是结契道侣不成?!”
那四个字一出,四周哗声愈响,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苍奇忽而出手,释出攻击向说话那人:“休要胡言!”
对方也不甘示弱,立刻反击:“元巳仙宗莫不是还要包庇他们!?”
喧嚣沸腾中,容兆微垂的眼眸如浸在风霜里,在乌见浒望过来时目光停住。
他没有出声,须臾,却倏尔笑了,眼中霜雪一并融化。
他亦飞身而上,落地乌见浒身前,视线交汇时转过身,云泽剑出鞘,剑指天下人,同样是那句:“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