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宁知远再次接到他那位老同学周浩诚的电话,对方说明天就要回去了,走前约他出来一块吃个饭。
他们相约在商圈的一间餐厅,坐下时宁知远顺嘴提议道:“这顿我请吧,当给你送行。”
对方也不跟他争:“那行,等下个月你去了那边,我再请你。”
宁知远捏起水杯喝了一口,没有接这话。
周浩诚说起可以帮他问问那边的朋友,拿内推入职的名额:“你的履历这么漂亮,随便去哪家应该都会有人抢着要。”
宁知远笑说:“哪有那么容易。”
“你是不是犹豫了?不打算去了?”老同学打量了他片刻,忽然恍然大悟,“上回我说你失恋了,你不承认,今天看起来倒像是跟旧情人复合了,所以未来的计划也做出改变了?”
宁知远正喝着水,差点呛到,放下水杯无奈道:“什么跟什么,都说了别拿我逗乐子了。”
对方说:“真想把你现在的表情拍下来,让你自己看看到底是不是。”
失恋吗?
宁知远有些好笑地想着,如果在某些方面对某个人过于执着,到了不得不放弃执念的时候,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确实跟失恋差不多,虽然他并未真正体会过失恋的滋味。
“好吧,你要是非要这么认为,那随你吧。”
周浩诚问他:“那你决定了吗?还去不去那边?”
宁知远收起玩笑心思,想了想,认真说:“我再考虑下吧。”
一顿饭快吃完时,宁知远接到个电话,是他以前的助理打来的。
“小岑总,你现在有空吗?我跟岑总出来参加一个商务酒会,他喝得有些多,李助今天不在,司机也请了假,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他,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
宁知远闻言有些意外:“岑致森喝醉了?”
“没醉,但确实喝得比较多。”助理说。
宁知远问了地址,发现离餐厅这边不远,跟助理交代了说二十分钟后到,挂断电话。
老同学问:“有要紧事?”
“啊,”宁知远的语气比先前更无奈,“要去见那个麻烦的、让我‘失恋’的对象。”
十几分钟后他到地方,一走进宴会厅就看到了岑致森,这位捏着杯香槟风度翩翩地站在人群中,正跟人谈笑风生,脸上哪里有半分醉意。
助理看到他大步过来:“小岑总。”
宁知远停步,冲岑致森的方向一抬下巴:“解释一下。”
助理尴尬道:“是岑总想要你过来,怕你不来特地让我这么说的,抱歉小岑总。”
宁知远要笑不笑的:“看来岑致森确实对你不错,这么快就叛变了啊。”
助理满脸苦大仇深,抱拳做求饶状。
宁知远懒得再说这些废话,走过去。
岑致森偏头看到他,叫了一句:“知远,过来这边。”
岑致森身边一圈都是某某总,大部分宁知远都打过交道,跟人招呼寒暄时游刃有余。
这些人对他的称呼依旧是小岑总,宁知远也不会矫情到非要去纠正他们。
倒不是他们家的事情没传开,相反因为岑安内部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后头被消息灵通的媒体记者报道出去,这出豪门抱错孩子的狗血戏码甚至成了全民热议,基本无人不知,宁知远现在每天能接几十个骚扰电话说要采访他,前两天他才刚换了手机号。
“知远前段时间从岑安辞了职,我留不住他,他打算自己出去干,以后有好的项目还得麻烦各位帮帮忙,别忘了他。”
岑致森像是随口一句的戏言,其他人纷纷恭维,说是早听说过小岑总这个岑安财神爷的称号,要是有发财的机会还要靠小岑总带他们着一起。
这当然也是玩笑话,宁知远就算真的自己干了,起步阶段都不容易,这些某某总又哪里会真的看进眼里。
但岑致森今晚的举动至少告诉了大家,宁知远被岑家和岑安扫地出门的传言为虚,不管内里有什么龃龉,他依旧是岑胜礼的儿子、岑致森的弟弟。
也有少数真正对宁知远感兴趣的,仔细问起他打算做什么,宁知远笑着说:“还在考虑,可能做风投吧,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
岑致森看他一眼,垂目笑了笑。
从会场出来,没有外人后宁知远忽然伸手,扯着岑致森的领子把他推到墙上,凑了过去。
助理以为他们要打架,赶紧上前想拉开,那句“小岑总你冷静点”刚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宁知远鼻尖凑到岑致森唇边,嗅了嗅:“你只喝了香槟?喝了几杯?”
岑致森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眼神里多出了几分懒意:“一杯半吧,差不多。”
一杯半,以岑致森的酒量,绝不可能喝醉。
想明白这点,宁知远用力推了他一把,退开身:“我先回去了。”
转身时他被岑致森拉住手臂:“你刚才说的意思,是已经决定留下来了?”
宁知远有点没好气:“没决定,顺着你的话说而已,是你单方面替我决定了。”
岑致森松开手:“好吧。”
宁知远已经准备走人了,岑致森却又提议:“去喝酒吗?”
“你还没喝够?”宁知远顿住脚步。
岑致森先示意一旁已经干站了许久的助理:“你回去吧,我坐小岑总的车就行。”
把人打发了,他的眼睛落回宁知远,再次问:“喝酒吗?”
宁知远:“去哪里喝?”
岑致森:“我家。”
在停车场上车前,宁知远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发现是之前和他约过两次的那个女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岑致森似乎也认出了人,扬了扬眉,提醒宁知远:“找你的。”
触及岑致森眼中略促狭的笑,宁知远只有无奈。
“等我一下。”丢出这句,他走过去。
岑致森没有立刻上车,倚车门边点了根烟夹在指间,随手扯下领结揣裤兜里,视线跟随宁知远。
宁知远不知说了什么,女人竟然低着头哭了起来,宁知远给她递纸巾,抬手轻拢了一下对方的长发,像在安抚人。
岑致森目视着他的动作,将宁知远侧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都看进眼中。
他一直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个风流种,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从前他觉得宁知远轻浮浪荡,但宁知远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他其实也记不起来了。
似乎从他意识到时,他跟宁知远就已渐行渐远,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也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轻轻抖落烟灰,岑致森低头,无端地有些怅然。
片刻,女人止住了哭泣,宁知远又跟她说了几句话,对方离开,他也走了回来。
岑致森嘴里咬着烟,安静看着宁知远走近。
宁知远也在看他。
岑致森衣领松散,倚着车门吞云吐雾盯着自己的模样,像极了他藏起的那张照片。
冷漠又多情,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正的这个人。
停步在岑致森身前时,宁知远问他:“为什么不先上车?”
岑致森冲消失在电梯间的女人的背影示意:“风流债?”
“她说想跟我谈恋爱。”
“然后呢?”
“我拒绝了,我跟她说我也才刚失恋,没兴趣。”
宁知远态度坦然,说出这句时直直看着岑致森的眼睛。
这或许是他编出来让人打消念头的一个借口,岑致森有些不确定:“失恋?”
宁知远没兴致细说:“算是吧。”
岑致森想了一下,不再多问:“走吧。”
上车后岑致森报了家里地址,宁知远点了点头,发动车子。
之后他没再说话,专注开车。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夜色里,密封的车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岑致森疲懒地靠着座椅,侧过头不经意地打量起宁知远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他的皮肤偏白,手掌也不似一般男人那样粗糙,手指修长、骨节漂亮,指甲盖修剪得很短,干净剔透,因为握住方向盘的动作,手背上能清晰看到两道青色的血管,很有力量感。
岑致森的视线沿着那两条青筋的走势游移往下,忽地顿住。
在宁知远手腕背部尺骨茎突前的凹陷处,有一小块烫伤疤,很不起眼,如果不是盯着看大约很难发现。
“你手上,是怎么回事?烫到了吗?”岑致森问。
宁知远回头,先是疑惑,顺着岑致森眼神的方向看去,意识到他说的是哪里,自己也瞥了眼,不动声色地拉下毛衣袖子,淡道:“不小心被烟头烫到的,留了个疤,很多年了。”
岑致森暗暗蹙眉,见宁知远明显不想多说,便也作罢。
二十分钟后,车开进岑致森住处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时岑致森告诉身边人:“这边才是我自己的住处,以后再想找人偷拍我,别走错了地方。”
宁知远丝毫不觉难堪,四处晃了眼,问岑致森:“以前真没带过人回来?”
“我说过不喜欢往家里带人。”
岑致森推开车门,最后一句:“你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