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早上岑致森要去见那位纽约来的投资商,宁知远一早过来他房间时,岑致森刚叫了客房服务送早餐,正在换衣服。
宁知远习惯性地上前帮忙扣扣子,岑致森看了眼前方镜中他的背影:“多谢。”
“嗯。”宁知远从嗓子里带出这个字,专注手上的活。
岑致森问他:“今天打算去哪里玩?夏威夷你来过不少次了吧?”
“在岛上到处走走,”宁知远说,“你呢?要出去多久?”
“跟对方约了九点半,他住在拉奈岛,可能很快就结束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之后我们在那岛上逛逛?”岑致森提议。
宁知远好奇问:“亲自过来这边,就为了跟对方这几分钟的一个见面?什么收购案,很重要吗?”
岑致森报了个名字,是日本的一间能源科技公司,大股东就是这位美国佬:“公司创始人不想卖,只能从这边下手,之前联系过,他的口风也比较模棱两可,卖肯定是要卖的,但有兴趣的买家不只岑安一家,估计想待价而沽吧。”
这些事情原本不该跟已经离职了的宁知远说,岑致森却直接说了。
“没有其他备选项吗?”宁知远问。
岑致森:“没有,我只想要这间。”
宁知远理解道:“那就去见见吧,美国佬,肯在度假的时候抽空见你,想必是倾向卖给你的,他姿态摆得高,你也摆高点,表现出不是非他不可的态度,在谈判时气势上先占了上风,一切都好说。”
岑致森笑:“感谢小岑总赐教。”
“得了你,”宁知远帮他扣好最后一颗衬衣扣子,说,“就这样吧,领带也别系了,不用搞那么正式,就是随便见个面,让对方觉得你是谈得成就谈,谈不成拉倒,等他自己心里先犯嘀咕。”
岑致森点头:“刚才说的,一起过去玩玩,去不去?”
宁知远抬手一拍他肩膀:“先吃早餐吧。”
他们一起在房中用了早餐,之后搭乘小型飞机过去拉奈岛,岑致森去酒店跟人谈生意,宁知远在外头的海滩边散步打发时间。
海水不断冲刷着岸边的细沙,他干脆脱了鞋,赤脚而站,任由一缕一缕的白浪拍上自己的脚背。
很凉爽,阳光也是最适宜的温度,宁知远舒服地眯起眼,难得惬意。
“知远,回头。”
岑致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双手插兜的宁知远回过身,海风将他半长的短发吹斜,也吹迷了他的眼。阳光是金色的,于是他整个人都像融于其中,发着光,很不真实,身上亮色的拼花衬衣又从这不真实里拉出一抹更鲜艳的色彩,让他成为这幅画面的视觉中心,叫人挪不开眼。
岑致森在那一个瞬间按下了快门。
宁知远看到他手中的单反相机,走上前:“你出来时没带东西吧?这哪里来的?”
岑致森正在看刚拍下的照片:“刚在酒店的商店买的,难得出来度假,总得拍些照片。”
宁知远也凑过去看了看,看出他拍照的角度和构图都挺专业:“你学过摄影?”
“念书那会儿玩过一阵,”岑致森举起相机,又拍了几张风景照,“很久没拍了。”
宁知远冷不丁地问:“拍过很多人?”
岑致森看他一眼,说:“没有,以前只拍景。”
宁知远:“噢。”
岑致森笑了声:“走吧,我租了车,我们去岛上转转。”
坐上敞篷的越野,沿着海岸线一路开进山林里,副驾驶座上宁知远愈发放松下来,问身边人:“刚事情谈得顺利吗?”
“还不错,”岑致森道,“托了小岑总的福。”
宁知远:“那先恭喜你了。”
岑致森倒觉得,如果宁知远还在岑安,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马,宁知远很容易就能摆平。
但宁知远的抱负他也是支持的,没有谁愿意一直屈居人下,尤其是宁知远这样有本事有能力的野心家,他该做苍鹰,翱翔于更广阔的天地。
宁知远低了头看手机,像在跟别人发消息,忽然笑了。
岑致森注意到,问他:“在跟谁聊天?”
“你老同学家那个小朋友,”宁知远说,“跟我咨询感情问题。”
“他找你咨询感情问题?”岑致森略略惊讶,无论是人还是事情,听着都怪无厘头的。
“嗯,”宁知远快速打着字,“小朋友挺好玩的,我有时会跟他聊几句。”
“他问你什么?”岑致森难得好奇。
宁知远:“他问我怎么追男人,追你那老同学。”
岑致森偏头看去,和宁知远的目光撞上:“追男人?”
宁知远笑着启唇:“是啊,追男人。”
岑致森靠边停了车,侧过身看着他:“知远,你懂怎么追男人?”
他们的车停在路边的树下,宁知远的座椅前方恰垂了一些稀疏枝叶,投下斑驳光影,不断晃动在他含笑的眼中:“你老同学都跟你说他们是在谈恋爱了,我看他们互相有意思就是玩情趣而已,随便说了几句打发了小朋友,应该不算误人子弟吧。”
岑致森伸手:“手机给我看看。”
宁知远很坦然地将自己手机递过去,半点不心虚。
岑致森划拨了一下聊天记录。
“我是直的,你找错人了。”
“你干哥哥给新公司取名都用你们的情侣名,糊弄谁呢。”
“情侣名?”岑致森念出这三个字,语气格外不同,“小朋友觉得‘致远’是情侣名?”
“这我怎么知道,小朋友是这么说的,”宁知远说,“至于是不是,不得问问干哥哥你,名字是你取的。”
他说到“干哥哥”三个字时,声音里带出一声短促而黏糊的笑,一直看着岑致森。
岑致森也笑了:“你要是觉得是,那当然就是。”
他似乎又把问题抛回给了宁知远,泰然说完,继续往下翻聊天记录。
宁知远的视线流连在他的脸上,想着自己这个哥哥也是个情场高手,收放自如、张弛有度,轻易不会上钩,他遇上对手了。
“既主动又不主动,”岑致森念出他回的内容,看他的眼神里更多了玩味,“不上赶着也不冷淡,给点甜头又吊着胃口?”
宁知远:“有什么问题吗?”
岑致森哂了哂,继续念:“若即若离、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攻心为上,知远,你做生意是这样,谈恋爱也是这样?”
“好像没什么差,”宁知远略思索了一下,说,“人性本来就是如此。”
“那最后这句呢?”岑致森问,“找个有格调一点的情敌刺激刺激他,保管手到擒来?这是经验之谈?你在几个男人身上用过这些手段?”
宁知远看到他眼底隐约的亮色,安静了一秒,回答:“只有一个混蛋。”
目光沉默纠缠了片刻,岑致森突然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伸过去的手扣住宁知远手腕,将他按进座椅里,俯身欺了过去。
宁知远撩起眼皮,看着他,这一刻岑致森确实是压迫性十足的,眉目微敛着,显出几分这人一直在竭力克制的本性,吐息都比刚才重了些,带出些许危险的气息。
“知远,你对我,是在欲擒故纵吗?”岑致森问,嗓音低沉。
他的手从宁知远的侧脸一直抚摸到脖子上,接着钻进了衬衣领子里,自肩膀滑至锁骨,力道很大,像要把人揉碎一般。
偏偏只是做这些,只会让人愈发不满足,宁知远被他捏得有些痛了,意识到自己撩过了头,捉住了他的手:“哥,别动了。”
岑致森手上停住,紧盯着宁知远,也没有退开。
他其实可以继续,如果对象不是宁知远,他很少会去考虑对方的想法,就因为对象是宁知远,他才极力克制压抑,不想用那些激烈的手段。
宁知远的衬衣扣子因为他刚才的动作绷开了一颗,岑致森的手停在他锁骨处,从大力的揉捏改成了一下一下地抚摸。
然后他低头,在宁知远的锁骨上,他上回见到留有别人弄出的印子处,嘬了上去。
宁知远偏过头,顺从了。
眼前是愈显细碎的光影,空气里漂浮的晴丝都似清晰可见,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静谧的晨间山谷只有风声和偶尔的虫鸣声,再就是心跳,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岑致森的。
打破这份宁静的是山路上颠簸驶过的吉普车,车上大声放着热情的美式民谣,经过他们身边时车中人落下窗,吹着口哨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调侃他们:“嘿哥们,这地方不是无人地,做.爱还是换个去处吧。”
他俩谁也没搭理,对方的车子扬长而去,岑致森终于将人放过,唇瓣最后依依不舍地碰了几下自己弄出来的深重红痕,抬了头。
宁知远的眼中是一片平静,对上他的目光。
岑致森的呼吸慢慢趋于平稳,哑道:“什么感觉?”
手指碰触了一下被他嘬过的地方,宁知远轻声问他:“哥,你为什么会对我起这样的心思呢?”
岑致森看着他,也在问自己同一个问题,大约是没有答案的。
感情的变质或许只在一念之间,如同一个潘多拉魔盒被他亲手打开,那些邪恶的欲念倾巢而出,他却不想再关上了。
“不别扭吗?”宁知远问了昨夜汤书杰问过的,同一个问题。
岑致森却问他:“我对你的亲近,让你觉得别扭吗?”
“有点没想到。”宁知远诚实说。
“但也不排斥?”
“我排斥你就能放弃吗?”
“不能,”岑致森说,“知远,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岑总好霸道啊,”宁知远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只能接受?”
岑致森抬手,帮他将那颗扣子扣回去,遮去下方的暧昧痕迹:“我一向习惯了顺从本能,所以不会别扭,你现在不接受那就慢慢来,不着急。”
宁知远盯着他的动作,忽然想到,岑致森这副模样这样的语气,别人是不是很容易爱上他?
不知道爱上岑致森,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可惜了,他确实不会爱人。
之后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到风景不错的地方便停车聊聊天拍几张照,接着再出发。
午餐是在途中随便找的露天小餐馆解决,岑致森点餐时,宁知远拿起相机翻了翻,大多是风景照,也有几张是岑致森拍的他,夹杂在其中。
不知这人几时拍下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宁知远翻着这些照片,心情有些复杂。
他很少拍照,尤其这样的单人照。
他更不知道,原来岑致森眼里看到的他是这样的,看似潇洒,实则连嘴角衔的笑都显得假。
他举起相机,镜头对准了对面座的岑致森。
岑致森抬头看过来,宁知远便也从镜头里看到了他。
更立体的轮廓,更深邃的眉眼,更惑人心的目光。
岑致森安静回视。
他们一个在镜头内,一个在镜头外,端详凝视着对方。
宁知远的大半张脸都被相机挡住,岑致森能看到的只有他微垂下的眼中,过分的专注。
专注地在看镜头里的自己。
宁知远开了录像模式,第一次亲手拍岑致森,将岑致森此刻一丝一毫的神态都记录,困惑、探究、打量,然后是笑,从嘴角牵扯起的浅笑,到眼中漫溢出的愉悦笑意。
都是因为他。
宁知远想,所谓的慢慢来,岑致森又何尝不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
只不过他们一个坦荡,一个却虚伪。
点的餐已经送来,宁知远停下拍摄,搁了相机。
岑致森接过去,看了看他刚才录的东西,若有所思。
“回头删了吧。”他说。
“那你把拍我的那些照片也删了。”宁知远不眨眼地说。
“那还是算了,”岑致森也搁下相机,“不是羡慕别人有一整本相册吗?为什么要删?”
宁知远微一怔,岑致森问他:“是羡慕吧?你那次说的,宁家有一整本记录岑哲成长过程的相册。”
“……我都二十好几了,还有什么好羡慕的?”宁知远说,他只是有些意外,他那夜喝醉后说的那些话,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岑致森竟然记得。
“还不晚,”岑致森说,“只要开始做了就不晚,不做才永远都没有。”
“好吧,”宁知远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被触动了,再次笑了,“我被你说服了。”
岑致森点头:“吃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