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宁知远再次走进岑安大楼,这次去前台登记不用再麻烦人打电话,他手里拿着家属票,来参观岑安的内部摄影大赛作品展。
展馆在二楼的多功能小展厅,上班的点,来观展的人还不少。
这个展览对公众开放,凭赠票入场,今天是展出的最后一天。
上百张摄影作品,都是经过几轮筛选后入围最终展示阶段的佳作,每一张作品旁边都标注有拍摄时间、地点和相关背景介绍,唯独拍摄者姓名那一栏是留白。
——为了大赛公平,让来观展的大众仅凭对作品本身的印象投票。
宁知远既然来了便不着急走,一张张作品仔细看过去,不时驻足评判欣赏。
岑安集团包括下属分公司人员众多,摄影高手也藏龙卧虎,这次大赛特等奖奖品是一台价值十几万的单反相机,员工的参与热情和积极性因而高涨,最后入围决赛展出的作品每一张都极具专业和艺术水准。
宁知远看得正入神时,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竟然是岑哲。
难得在这里碰上,他俩停步随便聊了几句。
“你工作忙吗?听说你自从进了这里天天带头加班啊,竟然还有空下来看摄影展?”宁知远笑问对方。
岑哲无奈说:“也没有,以前习惯了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经常抬头才发现外头天都黑了,也不是有意加班,这个展出毕竟今天最后一天了,再不来看就看不到了。”
宁知远问他:“你来岑安上班也有几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
“还行,反正在这里我也是做技术相关,就是跟人打交道比较麻烦,我宁愿跟数据代码打交道。”岑哲略苦恼道。
“有搞不定的事情找岑致森就是了,”宁知远提醒他,“他应该很乐意帮你解决麻烦。”
“森哥也挺忙的,能不找他还是别找他了,”岑哲摇头,也问宁知远,“你今天怎么也有空来了这里?是森哥给你的票吧?”
“我刚出外办事,”宁知远随口说,“结束了顺路过来一趟,随便看看,挺有意思的。”
岑哲赞同道:“我也觉得挺有意思,我不太懂摄影,不过这些作品看着就挺厉害的,有机会也想学学。”
“这种摄影培训班还挺多的,你想学报班就是了,”宁知远说着调侃了他一句,“但前提是你得有时间,要是照旧每天九十点下班,那确实没什么机会学。”
岑哲笑了起来:“我尽量吧,这里跟学校不同,我总是带头加班的确也不大好,不如早点下班去学点别的。”
他们闲聊时,有以前投资部的下属看到宁知远,过来叫了他一句:“小岑总!”
叫出口了对方才看到一旁的岑哲,顿时又有些尴尬,岑哲虽然刚进公司不久,但这位真太子基本没人不认识,这个“小岑总”的称呼当着他的面叫出来,就怕他会不好想。
两位当事人却很自在,宁知远跟人说了两句话,对方赶紧找了个借口说还有工作先走了。
宁知远看着人背影走远,有些想笑,问身边的岑哲:“是不是也有人叫你‘小岑总’?习惯吗?”
岑哲一脸“你饶了我吧”,赶紧摆手:“我哪能算什么总,这么叫太奇怪了。”
他是前不久才博士毕业的,进来岑安刚两个月,只是个中层经理,确实算不上什么总,但也确实有那么些人为了恭维他而这么称呼他。岑安内部论坛里还有好事者开帖,各种对比前后两任小岑总,仗着匿名没人追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至于宁知远为什么会知道,当然是因为他在岑安人脉广,不用他特地关注,大把人会主动来跟他说。
宁知远乐道:“反正迟早也会是小岑总。”
岑哲愈显无奈,宁知远笑了一阵安慰他:“没关系的,以后就习惯了。”
后头岑哲也有事先走了,宁知远继续一个人逛展。
他在那一张张作品里看到了岑致森拍的照片,岑致森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参赛作品是什么,也没必要,那夜的练手确实只是一个借口,眼前展出的作品其实是岑致森之前在夏威夷拍的他,——他在海底的珊瑚丛中被鱼群包围,彩色的热带鱼亲吻上他伸向前的指尖。
照片里的人戴着面镜,随水流浮动的头发挡了半边脸,其实不太能看出是他,至少大部分人应该都认不出来。
宁知远看向作品旁边的标签,除了拍摄时间和地点,简介里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他的世界。”
宁知远轻轻莞尔,自己的世界,在岑致森眼里是有这样的色彩和光亮的。
岑致森的消息进来时,宁知远刚在票根背面的投票栏里填下作品序号,顺手扔进了一旁的投票箱中。
岑致森:“在哪里?”
宁知远回复:“岑安大楼。”
岑致森刚开完高管会,走出会议室看到这条,他停步在走廊的玻璃窗边,阳光明亮处,嘴角噙上了一点笑:“来看摄影展?”
“嗯,”宁知远回过来,“看你假公济私展出的作品。”
岑致森:“不算假公济私,这个活动本来就是公司额外的员工福利,想拍什么都可以。”
他们一来一回地发着消息,聊着些其实没什么意义的话。
助理站在一旁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了岑致森一句,问他要不要回去办公室。
岑致森最后给宁知远发去一条:“上楼来。”
十分钟后,宁知远走进岑致森的办公室,岑致森坐在办公桌前正在看文件,不时抿一口手中咖啡。
“不让我喝咖啡,自己倒是每天三杯不离手。”宁知远不满道。
岑致森淡定喝完最后一口,搁下杯子,示意他:“过来。”
宁知远上前,岑致森起身,伸手将人勾向自己,往上一提,将他抱上了面前的办公桌。他让宁知远坐着,俯身上前,两手撑于办公桌两侧,对上宁知远含笑的双眼:“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拿了票再不来没机会看了,”宁知远解释,“而且刚办完事回来,正好有空。”
岑致森:“去了哪?”
宁知远看着他,嘴里蹦出了三个字:“专利局。”
岑致森并不意外,岑安和IC科技的专利纠纷案还没个结果,宁知远铁了心要反诉岑安的专利无效,轻易不会放弃。
“那祝你们好运吧。”岑致森说。
“一样,”宁知远的语气轻松,“也祝岑安好运。”
他抬起的手在岑致森没有系领带的衬衣领口慢慢拨着:“我刚在展馆碰到了新任小岑总。”
“岑哲?”岑致森眉头微蹙,“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宁知远的手指勾进去了些,指尖轻触着他的衬衣布料下的皮肉,“随便聊了几句。”
岑致森盯着他的眼睛,明明说着不怎么经心的话,视线也是微垂着的,眼神却像带着钩子,宁知远总是这样,或者说在他面前是这样。
“我之前特地交代过,以后公司里不会再有人喊他小岑总。”岑致森说,像是特地解释给他听。
宁知远笑了声:“岑致森,你不会以为我介意这个吧?我好像跟你说过,我挺不喜欢这个称呼的,被人这么叫总觉得处处低你一等,现在能把这个称呼拱手让人,以后别人提起小岑总时想到的不是我,那不是挺好?再说岑哲本来就该是小岑总。”
“我介意,”岑致森坚持说,“我没法想到别人。”
宁知远抬了眼:“岑致森,我跟岑哲哪个重要?”
“你。”
“所以我比弟弟重要?”
“是。”
宁知远眼中笑意明显:“那以前呢?弟弟跟别人,谁更重要?”
“你。”岑致森依旧是这个字,没有任何犹豫。
宁知远是他弟弟,那弟弟更重要,宁知远不是,那也还是宁知远更重要。
“是吗?”明知道岑致森是在哄自己,宁知远听了确实挺高兴的。
“刚我跟岑哲聊了聊天,”他说,“我提醒他碰到了什么搞不定的事情就来找你,说你肯定很乐意帮他解决麻烦。”
他仿佛话里有话,岑致森不出声地等着他说下去。
“但是岑致森,这话其实不是真心的,”宁知远贴近,与他呼吸交缠,“我知道你肯定会帮岑哲,但我还是心里不痛快,好像我的哥哥也被人分走了一半似的,我可以把宁家爸妈和爸都让给他,但是你不行,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也确实不介意小岑总变成别人的称呼,所有我都能给他,除了你。”
岑致森:“只有我是例外?”
“嗯,”宁知远继续说着,“他还说想学摄影,我提议他去报班,我没有告诉他,他的亲哥哥就是个高手,我不想你教他,更不想你拍他,岑致森,你说你以前没拍过人,那么除了我,以后也不许拍别人。”
这种近似扭曲的占有欲,他以后都不打算再藏着掖着,岑致森既然纵容了他,就必须负责到底。
他的这番话却让岑致森格外受用:“知远,我也说过,你跟他们不一样,岑哲和岑菲岑聪没有区别,但你不是,我就算有再多弟弟妹妹,给你的也是独一份的,谁也分不走。”
宁知远再次笑了:“我会记得这话。”
“记不得也没关系,”岑致森说,“我可以录下来发给你。”
额头相抵,呼吸更近时,宁知远提醒他:“你办公室的门没锁。”
他这么说着其实根本不在意,外头的人就算要进来也会自觉敲门。
岑致森的手停在他后腰上,反复揉着两侧的腰窝:“要不要试试在这里?”
宁知远回头看了眼身后略凌乱的办公桌:“我倒是无所谓,反正脏的是你的桌子,不过岑致森,你总不会随身带了套吧?”
“抽屉里有,前几天买的。”岑致森丝毫不心虚,也不想掩饰自己的禽兽本质。
宁知远:“啧,那随你吧。”
“想不想?”岑致森一定要他回答。
宁知远笑着点头:“想。”
岑致森也笑了笑,去锁了办公室的门。
宁知远的目光落向桌边的展示柜,看到那个八音盒,顺手拿过来,打开,拨动发条。
岑致森走回来,看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喜欢这个?”
宁知远:“我买的,当然喜欢。”
他们在那如梦似幻的悠扬乐声里拥抱。
衬衣被岑致森完全撩起,他的一双手自后背游走进自己的裤腰,毫无阻隔揉捏上双臀,宁知远身体往后仰去,仰起头艰难喘气。
岑致森拉起他两条腿缠于自己腰上,俯身压了上去。
办公桌几乎承受不住他们身体的重量,文件散落一地。
相贴的肉体上全是热汗,黏腻不堪,宁知远捉住在自己身上不断游走的那只手,勾住了他的手指,指腹一再轻擦着他小指上的那枚戒指。
岑致森感知到了,灼热呼吸贴近他耳边。
“知远,我爱你。”
宁知远尝到了身体里汹涌澎湃的热意,不断聚集于心口。
耳边的乐声正重复循环到最空灵婉转的那一段高潮,那个瞬间如同他的灵魂也被拨动,浮浮荡荡的,落不到实处。
他只能勉强仰起头,寻着岑致森的唇,分外热切而渴求地亲吻他。
窗外的暮色逐渐融于夜沉,办公室里情热持续蒸氲沸腾。
不时有人来敲门、有电话进来,谁也没有理。
他们在这一方世界里共坠。
窗外的灯彻底亮起来时,岑致森去了休息室里冲澡,宁知远随意套上衬衣,倚着他的办公桌看窗外。
岑致森总是提醒他少抽点烟,他也还是点了一根夹在指间。
八音盒重新上了发条后仍然在继续,他在那一遍遍重复的乐声里不断想起刚才岑致森的那句“我爱你”,仿佛今天才真正有了实感。
岑致森爱他,这个认知后知后觉地搅动起他心底的波澜,或许终将掀开滔天巨浪,将他一起卷入其中。
温热身躯自后覆上来,岑致森顺走他手里的烟:“你又不听话了,别在这抽烟了,去冲个澡吧。”
宁知远回头,对上他的眼,停了几秒,心头那点未散的热意比先前更汹涌。
“哥。”
“嗯?”
宁知远笑了,贴上去再次跟身后人交换热吻。
爱情的滋味,他也许终于尝到了一点前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