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坠

作者:白芥子

周五那天,宁知远参加了一场在本地举办的投资峰会。

论坛讨论环节,他正围绕产业投资转型相关话题侃侃而谈时,忽然听到一声不明显的笑声,下意识抬眼看去,就见去外出差快一周的岑致森不知几时出现,也在这会场的后排落座,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目光对上,岑致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不用管自己。

宁知远当然不打算管他,很快收回注意力,继续刚才的讨论内容。

但那之后即便他有意忽略,那个人过于炙热的视线萦绕在他身上,到底存在感太强,明明是大冬天,他却觉浑身热燥,难以消解。

结束已经是傍晚。

跟同行寒暄应酬完毕,宁知远一回头,看到站在一旁等自己的岑致森,朝他走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刚到。”

“这种小型峰会也要岑总你纡尊降贵亲自来参加?”

“正好路过,过来看看。”

几句话之后一起笑了起来,岑致森示意:“回家了。”

他们并肩朝外走,宁知远侧头,在岑致森耳边问:“你到底来干嘛的?”

“看你。”岑致森低声笑。

宁知远听着他的笑声有些心痒:“看我什么?”

岑致森没有立刻回答,还似回味了一下。

刚他坐在后排的位置,视线流连在宁知远的身上,别人说了什么大抵没听进去,眼里只有与人侃侃而谈时自信从容、意气风发的宁知远。

比从前更张弛有度,收敛了那些过剩的锋芒,这样的宁知远却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今天穿的衣服挺好看。”他说。

宁知远低头看了看,普通的灰色大衣里面是休闲西装和毛衣,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想扒光了。”这人下一句忽然又没正经起来。

宁知远乐了:“你坐那里半天,满脑子就想些这个?”

“有什么问题?”岑致森半点不觉尴尬。

“岑致森,”宁知远提醒他,“别耍流氓了。”

“没有,认真的。”岑致森说,他只是从来不屑藏着自己的真实欲望而已。

宁知远伸手过来,指尖在他手背上点了点:“那回去吧。”

岑致森的手从他的肩下滑到腰,搂了一下又松开:“嗯。”

上车时宁知远才想起来问:“你没开车来?”

“说了是路过,让司机放下我就走了,”岑致森接过他的车钥匙,“我来开吧。”

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宁知远让岑致森靠边停车,说要下去买个水。

“你刚在会场里没喝水?”岑致森问他。

“被干哥哥你一直盯着,压力太大,没心情喝。”宁知远笑了声。

“真的?”

“没有,光顾着跟人说话了而已,我去去就来。”

宁知远说着推门下了车,进去了街边的便利店。

岑致森看一眼车前方,晚霞红彤彤的一片,夹杂着细细的雨水,说变脸就变脸的天。

他随手扯下领带,转了转脖子,完全放松下来。

几分钟后宁知远回来,买了瓶矿泉水,还顺手拿了张宣传单,塞扶手箱里。

看到岑致森的领带,他勾过来在指间缠了两圈,感受了一下上方残留的这个人的体温。

岑致森重新发动车子开出去。

下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街头涌上大批穿着打扮新潮奇特的年轻人,宁知远看到前方的展览馆,顺口说:“这里今天好像办漫展。”

岑致森瞥了眼,不怎么感兴趣:“你对这些有兴趣?”

“没有,”宁知远解释道,“不过我朋友弄的那个二次元社交app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帮汤诗琪和她小姐妹们牵线,一起投了五百万那个,他们是这个活动的赞助商,我朋友那app弄的挺好的,好几间大厂都有投资意向,他还在跟人谈,要是能谈成,汤诗琪她们现在退出就能赚不少。”

岑致森闻言挑了挑眉:“是你眼光好。”

宁知远收回视线笑了笑,想起当初岑致森跟人说起这事时,话语间对自己的维护,那是第一次他忽然意识到,岑致森并非他以为的那般不待见他。

车继续往前开,宁知远无聊看起了刚在便利店拿的那张宣传单。

岑致森问:“这什么?”

“旅游宣传单,”宁知远说,晃着他的领带,“境内境外都有,线路还挺多的。”

岑致森:“想去?有时间吗?”

“过年有,”宁知远仔细想了想,“应该可以,我爸妈今年也打算出去玩,过二人世界,不用陪着。”

岑致森“嗯”了声:“那就去吧,想去哪你看看。”

宁知远沉吟片刻,正想说什么,那条领带晃着晃着自他手间滑落,一阵风从半落下的车窗外卷进来,顷刻间将领带卷了出去。

岑致森直接笑了出来。

宁知远:“……”

“知远,”这人故意打趣他,“你越来越孩子气了。”

宁知远不想理他,回头看去,领带在雨雾中被风卷着吹远,很快看不见了。

“算了吧。”岑致森说。

路上堵着车,他们的车子在车流中缓慢行进,宁知远犹豫了一下,解开安全带。

岑致森按住他手臂:“别捡了,一条领带而已。”

“反正也是等。”宁知远丢下这句,坚持推开了车门。

岑致森的视线跟随着他背影转向车后方,宁知远快步跑远了,脚步轻快,在雨雾中奔跑时也像带着风。

捡不捡领带的或许不重要,他只是想找机会做点出格的事情而已。

岑致森嘴角的弧度扩大,在宁知远回来时,用力按了两下喇叭。

宁知远拉开车门坐回来,带进浑身的水汽,往后抓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将捡回来的领带递还给岑致森:“还你。”

岑致森没接:“好玩吗?”

“是挺好玩的。”宁知远笑着,能在岑致森面前卸下伪装,轻松多了。

岑致森抽了张纸巾,按上他的脸:“越活越回去了你。”

“哥,”宁知远看着岑致森侧过身来近在咫尺的眼,“你多担待着点吧。”

岑致森低声笑,仔细地帮他将脸上、发丝上的水擦拭干。

回到家天还没完全黑,下着雨外头却是一半晚霞一半灯火,很难得的景象。

宁知远开了相机,打开摄影模式,照旧是同一个角度,对着玻璃墙外拍摄。

自从他搬来这里,这段时间一直在做这件事,只要回来得不晚,每天拍一点。

岑致森走上前,自后揽过他肩膀:“先去洗个澡。”

宁知远却问道:“还没吃饭,你不饿吗?”

“想哪去了,”岑致森说,“你刚淋了雨,先洗个澡再吃饭。”

宁知远转身,面对面地靠近过来,呼吸相贴时,唇抵着唇喃喃:“我就是想歪了怎么办?先前不就说想扒光我?”

下一句,他说:“下雨了。”

岑致森:“真不洗?”

“反正一会儿还要洗的。”

被推到玻璃墙上,宁知远闷声笑着,配合地任由他帮自己脱去外套,再是毛衣。岑致森矮身咬上自己衬衣扣子时,宁知远双手抱住了他的脑袋:“哥,先跟我说说话吧。”

岑致森的动作停住,喘了一声,站直身靠向他,手掌回来轻抚他的颈侧:“说什么?”

宁知远看着他:“不知道想说什么,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岑致森:“才几天没见,这么想我?”

“嗯,”宁知远不吝于承认,“哥,如果可以,我一天都不想跟你分开。”

他可能远没有面上表现得那么洒脱,一直以来他都深深依赖着岑致森,无可救药。

岑致森的目光更柔和了几分,亲吻落到他的唇上。

“那就不要分开。”

亲吻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逐渐深入,被岑致森将舌勾进他嘴里吮得发麻,宁知远背抵着身后的玻璃墙,有些无力支撑。

他不断抚摸着岑致森宽阔的背,像很小的时候,岑致森抱着他,也是这样,只有在岑致森怀中,才能得到他渴求已久的心安。

——这个他爱着的人,他的哥哥、他的一切。

最后衣服还是拉扯得凌乱不堪,身体紧密交缠,岑致森勾起他一条腿到自己腰上,沙哑声音在他耳边说:“知远,这次去伦敦出差,空闲时间我也一个人在外逛了逛,明明是之前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这次去竟然觉得陌生不适应,后来我才想起一个词叫‘归心似箭’,想回来、想见你,我也一样,一天都不想跟你分开。”

他也是一样的,深刻地、唯一地爱着这个人。

胸腔碰撞,欲念攀升,宁知远闷哼着,绷紧的腿肚紧贴着岑致森的腰,无意识地蹭动:“哥——”

“知远。”岑致森念着他的名字,在爱欲交织的滚烫热意里回应他。

墙外暴雨如注,强风呼啸,不断拍打在玻璃墙上。

宁知远感受到了身体的摇摇欲坠,但他不是一个人,还有怀抱着他的岑致森。

从当年出生时命运被改写那一刻起,他们便注定了纠缠。

因为亲密相拥,所以无惧黑夜阒寂、暴雨倾盆。

在万丈深渊前,也不过是,执手共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