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灿和诸阳同被造化剑仙气机锁定,但和这阴影相比,又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问题。
分明有一张无形的网,强行梳理了这里混乱的法则体系,代之而起,也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幽灿忍不住回头,却见烛龙王头顶,造化剑仙屹立不动,微昂着头,静静看着扑面而来的幽暗湍流。
下一刻,湍流无声中分,分成两股,竟是分向幽灿、诸阳所在方位而来。
一路汇聚其他混乱的水流,到最后已经如蛟如龙,狰狞可怖。
就在这诡异的表相之下,一个迥异于常规的体系化现,把他们罩在其中。
无论是身为地仙的幽灿,还是早具地仙战力的诸阳,都是通晓天人九法奥秘者,身处其间,很快就有确切的感应。
果然如罗刹鬼王所说的那样,当造化剑仙的“灵变之法”铺开,天人相交、阴阳妙化的层次弱化了,天与人之间,距离在“缩短”。
在神意感应层面,差别还不明显;可当意念真正作用于外界,情况却是迥然不同。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更有力度,更有深度。
念力强度,相较于人的其他层面的力量,换算起来,差不多永远是最弱的,也因此,如果能够通过锤炼,使之快速增长,形成优势,也差不多就是“压倒性”的。
楚原湘、武元辰之类精通神意攻伐的强者,同级别下,往往得到高人一头的评价,原因就在于此。
这里所谓的“力度增长”,并不是说本来连头发丝都动不了的念力,现在就可以隔空移物之类。而是对于物性的影响力,明显要更直接。
意念动处,就可以直接切入,作用在物性之上——“念”与“物”之间,像是有一层“磁性”,可以彼此作用。
在此之前,意念与物质之间,与物质构成的天地之间,要通过元气、通过法则,消长之间,才有相互作用的机会。
这种传导之法,前人总结其规律,称之为“阴阳”。
现在,这一切都给打破,“念”与“物”的关系,直白得让人心惊。
这是剑修希望的世界吗——或者是造化剑仙这样的“剑修”所希望的?
幽灿和诸阳都是灵昧修持到了一定阶段的强者,根本也不在阴阳之上。
特别是幽灿形神分离、诸阳更算至少十分之七个剑修,都是很快适应过来。
两人都是很轻松地打灭了追袭而至的“水龙”,理所当然地也提供了相关的信息,让造化剑仙知晓。
实话实说,他们倒觉得这个体系不像估计的那般难以适应,比想象中的要好许多。
只不过,这是对他们这些修行有成的强者,对寻常人又怎样呢?
这种现象拓展开来,又会对整个法则体系、对生灵群体产生什么后续影响?
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是最从最简单的情况看:作用永远是相互的。
无所不在的物质世界的压力,没有了元气、法则的缓冲,直接作用在意念上,那种“磁性”的力量,会导致人的心念常有流散、同化之厄。
需要不停地锻造心念,确保稳固纯粹,也就是需要灵昧修持之术。
这确实是一个适合“剑修”的体系。
只不过,如此一来,世间那些“运化元气”、“运转阴阳”的技巧,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只从这一项看,造化剑仙的设想,绝不可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其他更具体的东西,现在已经没那些心思去想了。
幽灿和诸阳都很无奈,造化剑仙明显是把他们当成试验品,层层加码,早晚要折腾死。怎么才能逃得掉?
水世界与真界屏障的崩溃,还影响到了一个地方。
四方八天的龙变梵度天,已经彻底枯死的菩提树下,已经无人去管的妙相,便在此刻醒来,睁开眼睛。
龙变梵度天的金红光芒,透过扭曲干枯的树枝,在她光赤无遮,又肚腹鼓胀的躯体上,烙下妖异古怪的阴影痕迹。
妙相眨眨眼,便在此刻,已经足月的腹部,以可以目见的速度平复,完全成形,已经可谓“瓜熟蒂落”的巫胎重化为精血,充实全身,使得她的肢体都泛出微微的光华。
巫胎是最优的选择,不过母体却是最便捷的选择。
现在的局势下,选一个有相当根底的母体,自然比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更有用处。
为了孕育巫胎,尽可能断绝外界影响,妙相的修为一直被压制在步虚上阶,如今却是轻轻巧巧破限,连天劫都没一个,就已经成就。
其实也不是没有,上清故地,四方八天,还是相关的机制的。
只是相关的权柄,都在太霄神庭中枢之地,现在里面明显没有这个闲情。
妙相光赤着身子,缓缓坐起,又伸出一只手,仔细观察。
手臂慢慢变得透明,肌骨血脉都清晰可辨,若刚刚在湖底妖国的任何一人在此,都能看出,眼下这情形,和烛龙王身上显化的体征高度一致。
不过,她终究也没有做什么,又抬头,看遥远天际涌动的黑潮——那是无量虚空神主神通法力的体现。
各方信息聚合,她依旧默默无语。
片刻之后,她转而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是一座恢宏垂立的天门,悬于空中,虚实莫辨,其上神明异兽,有序排列。
不久之前,白莲就是在那里,投影虚无越衡天,将“后圣”的传说击碎。
门上这些雕刻,原本虽也算是栩栩如生,可终究是死物,只能从雕工上,看出其凛凛之势。
然而现在,这些雕刻,仿佛是真正活了过来,细看去,甚至能看到上面微妙的表情动作。
感受到她的注目,天门之上,一众守卫神明,竟也是投射视线,冷冷盯视着她。
这让人不得不去想,天门之后,那处封闭已久的秘地,和之前确确实实不同了。
默注半晌,妙相就这么起身,向着与天门相反的方向,缓步离开。
三元秘阵覆盖下的洗玉湖,正呈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
西方大日坠落的余烬,还照映着一线血红霞光,中天八景宫祭起的“叩心钟”,青光透空,在这里也能清晰看到。
如果扭头向东看,星辰列布,固然璀璨,对比之下,天空的背景却是愈发地沉暗。
所有的一切,又和三元秘阵本身闪烁的灵光交汇在一起,虽是已经“入夜”,但修行有成的人,在“光线”这一条上,并没有受太多影响。
便在这焕彩交织的光雾中,白衣手挽赤阴,莫名长叹口气:
“好了,走吧。”
说着,她就要携着赤阴离船。
“不准走!”
没有了牙尖嘴利的小九,旁边玄黄又是个闷葫芦,说不得只能由小五开口,可惜奶声奶气的,着实没有任何威势可言。
白衣就笑起来:“你问问极寒,要是我离开,他是不是松一口气来着?要不,问问你那位师兄也成……怎么到你这儿,就倒过来了?”
旁边极祖也不多言,冷眼看着。
小五总算没被白衣绕晕,还保持着清醒:“你走可以,赤阴要留下。”
“嗯……好啊。”
白衣果断的回应,让小五一下就愣在那儿。
下一刻,她就看到,白衣全身光化,实质的感觉已然不见,就像是一个发光的幽灵。
小五和玄黄都是戒备,可他们看到的,却是那“幽灵”的延伸变化。
个头长了许多,身姿比例依旧完美,然而那眉目轮廓,已经与“白衣”全然不同。
没等小五分辨出具体的差异,那边就笑了起来:
“她就给你们留下了。”
说话间,虚影手臂回环,竟是穿透赤阴小腹,在里面一搅,随即拿出。
赤阴呆呆看着这一幕,衣物、肌体其实都没有什么伤损,可全身的力气却是转瞬失去,软倒在地。
“白衣”,现在说是“罗刹鬼王”或许更合适些,施施然道:
“现在可以走了?”
话音未落,一步迈出,竟然就是从小五和玄黄中间穿越。
两个小家伙反应也不算慢了,小五先收了赤阴,玄黄则反手剑指,往罗刹鬼王背心戳去。
只是他剑指所向,却是一层发幕。
长发披散下来,又在湖面吹拂的夜风中飞舞,像是伸展开来的鸦翼,其上又分明流动着一层幽暗的血光。
剑指剑意透出,却在血光中无声消融。
随即千万重神意冲击倾覆下来,如九天飞瀑,与深潭相激,水烟激荡,人处其中,难辨方向。
“小弟弟,不要迷路了!”
罗刹鬼王同时发力两边,对她来说,真不算难,却让玄黄的判断出现了混乱。
纯化剑意圈斩一周,将神意攻伐所涉及的法则尽都斩断,可此时,罗刹鬼王的虚影,已经直上天穹,还对着他挥挥手。
玄黄剑气再斩,甚至是切开了三元秘阵,直透于外,但对于罗刹鬼王,没起到任何作用。
此时,玄黄还听到罗刹鬼王与极祖的对话:
“先前的条件依旧有效,一个羽清玄,换一个太霄神庭,好便宜的!”
极祖则是冷笑:“走好不送!”
对罗刹鬼王的所谓“条件”,极祖当真是嗤之以鼻的。
细思一路的变局,他可以确认,刚刚已经在不经意间,逃过一劫。
罗刹鬼王撺掇他对上羽清玄,一旦动手,不免就要关联法则,两人最擅长的,都是动静之法,真战得如火如荼之际,大日坠落,天地法则体系动荡,简直就是和贼老天扳手腕,两人顾忌彼此,不敢及时抽身,怕不是当场就要齐齐重创?
由此可见,罗刹鬼王当真是其心可诛,不经意间,就给他挖了个陷阱。
此时也只有傻子才会再凑上去。
极祖一边看玄黄、小五徒劳地追击,一边在船上沉吟。
这种混乱局面下,绝不可轻动,动就要雷霆万钧,一举功成。
只是他暂时还是分身在此,份量不足,还好谢康令之事后,他本体已经动身南来,到时亲身驾临,才有胜算。
在此期间,他当然希望无量虚空神主持续压制太霄神庭,渊虚天君继续装死狗,但又维持均势。
可惜,这个可能性着实不大。
水世界与真界虚空屏障的崩溃,已经使局面不可避免地向动荡的一方滑去。
正想着,湖下冲出一个人影,却是邵天尊。
此人仍顶着八景宫的加持,眼尾也没扫向这边,袍袖一展,径直往浮丘城去了。
极祖完全可以猜到,邵天尊及其身后八景宫的盘算。
如今洗玉湖下成了矛盾的核心区,要想及时、有效、更加主动地施加影响,毫无疑问,掌控三元秘阵,就成了最优先考量的问题。
正常状态下,洗玉盟肯定不会让“三元秘阵”的控制权旁落。
可问题是,现在的“洗玉盟”,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正常呢?
巫门在天地变革中,第一个做了牺牲品;清虚道德宗则被坑了记狠的,三天门等于是塌了半边。再加上“刘太衡”之事仍在发酵,各大宗派人人自危——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极祖很清楚问题的严重性。
此时的“洗玉盟”,正值群龙无首之时,八景宫趁天地动乱的冲击、又挟“举界加持”之威,确实有很大可能成功,由此聚拢起相当的力量……
所以,当前的混乱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个整合派系、形成合力的最好机会。
二十多位地仙大能啊,这等浑厚的实力,守在天元之位,若再能勾住洗玉盟这处边角之地,甚至还有横扫四方的机会。
极祖往东边看,青白光柱冲霄,叩心钟摇荡,无声震波传送一界。
这种直接作用于整个真界,至少是整个玄门体系的加持秘术,确实是让人羡慕。
这也是八景宫五劫以来,连续主持勘天定元,为自己积累的资本。
其实,类似的加持体系,魔门也有。
只是作为最关键人物的无量虚空神主,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思,还捉摸不透……
唔?
无量虚空神主的“黑潮”之内,神意波荡,转眼间竟是给蚀开了个口儿。
现在水世界与真界屏障已碎,魔染巫神的步骤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无量虚空神主大部分精力应该都移转过去,渊虚天君那边终于是也憋不住了。
不过现在内忧外患,轻动之下真的好么?
冲出来的又是谁呢……哦,羽清玄!
这位许久不曾现踪的蕊珠宫主突破无量虚空神主封锁后,直上云霄,一等离开三元秘阵范围,就是凭空消失,闪没不见。
显然已经用上了虚空大挪移的神通。
极祖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愿。
他倒是注意到,羽清玄离去之时,那个小五顺势就往无量虚空神主的破口中穿了进去,应该是与渊虚天君会合。
倒是玄黄追击罗刹鬼王,还没有回来。
不知道渊虚天君那边是怎么安排的,汇合不是汇合、分兵不是分兵,只能看出,那边确实是有些想法,意欲“有所作为”。
极祖不强猜别人的心思,但对他来说,此刻又是个绝好的机会。
已经离去的羽清玄,要做的事情很多:
渊虚天君的“多情种子”、自家生死未卜的恩师、风雨飘摇的蕊珠宫……
就算是有虚空大挪移神通,往来便利,可相应的危险性也是极高,是要用命来搏的。
想再照顾太霄神庭,力不能及。
要不要趁机去转一圈儿呢……
极祖回头看,碧水府尊和伯阳天尊的交战,前者其实是落在下风的,不过伯阳天尊也是顾忌重重。
作为清虚道德宗目前仅能拿出的两位地仙战力之一,说伯阳天尊一身关乎宗门兴亡,绝不过分。如今世事激变,混乱不堪,他不可能在此突发事件中全力施为,就是受伤也是很要命的。
所以,现在的场面其实是攻防滞涩,很是难看。
关键是要给伯阳天尊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在洗玉盟混了这些年,这种事,极祖懂。
他微微一笑,径直没入水中,掩去气机,湖上只剩下那艘空船。
紧接着,碧水府尊拼着挨了伯阳天尊一击,硬是被砸下湖去,也学极祖,一入湖就遮掩气机。
碧水府尊修炼的法门,最亲水脉,在此混乱局面下还真不好找。
伯阳天尊失了目标,在湖上逗留片刻,连三元秘阵都没调动,也往浮丘城飞去。
湖下,极祖冷笑一声,唤过碧水府尊,花了点儿时间到湖底,一起趋近四方八天。
由于还没有触及“黑潮”,无量虚空神主并没有反应。
多劫以来,极祖和这位其实打了很多次交道,对种种沟通技巧,心中也是有数的,只看平日里愿不愿做罢了。
此时,他就严格按照当年元始魔宗的敬神礼仪,牵引来本体一缕精气,虚空画出魔纹,又恭恭敬敬,向黑潮中躬身施礼:
“冰雪魔宫掌教极渊,意欲魔染上清体系,感悟终极,今借道入内,必将为魔主挡下此方干扰。事后若碧水府尊尚存,也将奉为祭礼,供魔主享用……还请放行。”
极渊才是极祖的本名,所谓“极寒”,不过罗刹鬼王随口叫出的外号罢了。
在魔门礼仪的牵系之下,两边气机、意念瞬间交错。
似有某个冰冷的视线在极祖身上切过,对此极祖微笑以对,气机潜渊,少有动作。
而下一刻,“黑潮”外围,破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黑黝黝不见丝毫光亮,但极祖确定,通向太霄神庭的路径,确实是放开了。
罗刹鬼王自以为得计,借着无量虚空神主的封锁,逼着他和羽清玄对撼。
可惜她对无量虚空神主与魔门的关系还是不了解,又或许是漏算了一着。
纯论境界,无量虚空神主其实与极祖差不多,然而地位远在其上,受人供奉,这是“胁侍魔主”身份带来的好处,但同样也样担负着相当的义务。
极祖是冰雪魔宫的领袖,是天魔体系承认的一脉之主,在没有明显的背叛元始魔主行为的前提下,当他按照魔门正统的祭礼法门去做事、祈愿,给出的祭品、誓约又足够份量,就算无量虚空神主本人和他有生死大仇,都要将其“祈愿”视为优先。
这是魔门体系的法理决定的。
元始魔主不会去约束这些,但长年累月之下,天魔、外道、魔门修士约定俗成的规矩反馈到他那里,也会有所反应。
说到底,这是天魔体系中的各类存在给自己下的套。
也是一种彼此制约,是道德之法的表现形式,而后果就是整个天魔体系的反噬。
北地魔门就是在这种形式下,虽然分裂,还维持着大的格局。
当然也要承认,无量虚空神主答应是答应,但不代表不会在里面使绊子。
这种契约没有那么严密,也要冒着一定的风险。
可对极祖而言,这具分身丢了也就丢了。
就算碧水府尊这类地仙眷属虽是难得,可相较于大局,也不是不能舍弃。
说到底,他不认为自己现在就能够攻下太霄神庭,眼下只是打一个前站,探探具体情况、细节而已。
极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入,碧水府尊紧随其后。
这一刻,通过各种方式监控湖底的修士们,不知有多少被惊爆了眼球,但谁也没有勇气跟着去尝试。
倒是邵天尊到浮丘城后,迅速与洗玉盟各宗联系上,通报当前形势,也是明确提出,要尽快接出还在四方八天里的洗玉盟修士、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天地大劫,八景宫的加持将必不可少。
言下之意就是,将八景宫的加持导入三元秘阵,已是必然。
八景宫显然是铁了心,要将洗玉湖这处核心之地,经营成铜墙铁壁,控制住无量虚空神主、造化剑仙、渊虚天君等重要人物。
能怎么样不好说,先别让这些人来添乱了……
如此一来,极祖倒是得了清净,一路行来,四方八天范围内,各方修士了无影踪,空荡荡一片。
只不过,和之前了解的情况相比,这里还是有所变化。
是水世界冲击的缘故呢,还是别的原因,极祖能感觉到,在这片虚空中,颇有一些灵脉贯穿其间,若断若续。
仔细勘验的话,还隐约有规律可循,将本来已经快成了荒地的四方八天,逐一串联起来。
这就不简单了……是渊虚天君的动作吗?
再走一段距离,极祖又停下来,抬头上看。
只见在这处水域的上层,一道细若发丝的裂痕贯空,也是若断若续,看着不起眼,其实是某种强绝力量与周边虚空作用的痕迹——是强行撕裂后的结果。
如果猜得不错,这是参罗利那留下的痕迹。
循这个断续留痕,或许可以直抵渊虚天君的自辟天地,也就包括太霄神庭。
极祖却不急着过去,相反,他留在这儿,通过勘探虚空裂痕撕裂、弥合的变化过程,继续体会上清体系的变化。
也在琢磨本体到来后,怎么才能花费最小的代价,获得最理想的结果。
谢康令已经没了,渊虚天君又先一步占据了中枢,仅凭他一方之力,或可败之、毁之,可想要占据,万不可能。
他之前是想借罗刹鬼王的力量,事实证明,不过是与虎谋皮。
那么,参罗利那?
那位声誉倒还不错,确实有一代霸主之气量……可这些又是远远不够的。
在虚空裂痕之下转了几圈,极祖忽生感应,停下身形,眯眼细看裂隙所在,静静等着,直至某个古怪的声音响起。
此音如蚕噬桑叶,细碎低弱,若断若续,若不是特意关注,必将隐没在周边水流动荡的背景音下。
极祖眼睛眯得更细,很快他就看到,有一群细微几近无形之异虫,快要弥合的循着裂痕渗透进来。其中靠前的部分甚至是承受不住这边的水压,过来就给碾碎。
但后面的异虫无穷无尽,就近吞噬同伴的“尸骸”,获得更强的抵抗力,一波波挤过来,终于有那么几个,适应了深水强压,没入水流,一晃就不见了踪迹。
至此,扑入湖底的“异虫”就源源不断了。
裂痕持续缩小,可对于这些微之又微的“异虫”而言,已经是通天大路。
参罗利那……还真出手了啊!
作为击坠大日的“罪魁祸首”,参罗利那的一举一动,都是各方大能关注的对象。其在天裂谷的表态,说是要“亲自招待”破关渡劫的余慈,自然也是让很多人都深切关注的。
它亲口所说的消息,可以有两方面的理解:
一来是字面上的意思:参罗利那这位真界外域星空当之无愧的霸主,要亲自做渊虚天君的魔劫;
二来就是渊虚天君确实是在关键时候临阵突破,修为境界正在提升。
而从其中又可以衍生出别的一些信息:两人一定有前仇旧怨,同时,渊虚天君的份量已经足够参罗利那正眼相看了……
极祖不关心幕后的故事,更在意实际的东西。
比如,现在天裂谷那边,大日坠落,参罗利那正在风口浪尖上,还有没有那个机会,践行自己的承诺呢?
还有,参罗利那其实是隔空发力,对渊虚天君出过手的,只是貌似无功而返。
现在它又会怎么调整?用什么手段?
事实证明,参罗利那真的出手了,也确实换了手段。
这种沿着虚空裂隙渗透进来的小东西,就是噬原虫。
这种十三外道中最弱小的存在,竟然是“破神蛊”的前身,已是一奇;
而在破神蛊成就之后,反过被被统驭的噬原虫所发挥的力量,又是另一个让人惊惧的因素。
如此微小之物,对于同样精通虚空神通的破神蛊而言,传送到神意覆盖范围内的任何一个位置都毫不费力,又因为是同源而出,每一个成活的噬原虫都相当于一具分身。
也许不具备破神蛊的威能,可它们却可以作为承载心念之物。
谁敢说与破神蛊交战之时,一点伤也不受?
只要受伤,噬原虫就能循气机潜入,也就等于是将破神蛊的心念打入对方体内。
通过极其玄妙的转换,噬原虫将溶解为人身结构的一部分,刺激形神交界之地,“外魔”就这样成了“心魔”……
如此手段,可谓粗暴,或许不比天魔染化那么诡异莫测,效果却是极佳。
一个弄不好,就是内外魔劫并举,身心俱遭煎熬。
破关渡劫之时,遭遇这种情况,和死了大半,也没什么区别。
看到噬原虫过来,就可以证明,参罗利那的攻击即将到来。
来则如狂风暴雨,根本不会给人以喘息的机会。
但要说还和之前一样,隔着亿万里发动,可能性也不大,毕竟太浪费精力,效果是有限。
如果极祖是参罗利那,就会打“远压近透”的手段,在天裂谷那边、压迫摧折余慈延伸过去的上清体系,动摇其心神,洗玉湖这边,趁机将噬原虫的功效发挥到最大,最后找准机会,行雷霆一击。
如今渊虚天君为了占据太霄神庭,将自辟天地的虚实边界打开,无疑是给了噬原虫最好的机会,染化可期……
唔,险些让它给骗了!
极祖盯着那些源源不断渗过来的小东西,突然明悟:
参罗利那这是瞒天过海啊,巧立个名目,看似和余慈不共戴天,实是将其圈占为猎物,回头魔染成功,太霄神庭岂不就成了它的私产?
虽然极祖不太清楚参罗利那的盘算,可他相信,在他们这个层次,某些思路一定是共通的……
那么极有可能,参罗利的根本目的,还是奔着上清体系来的。
好么……越是这样,极祖越不能急着过去了,把握时机将非常重要,否则很有可能是给参罗利那开路。
正想着,极祖眉头又是皱起,好像又有变化。
只不过,不是在四方八天、太霄神庭,而是在外间,在刚刚羽清玄飞遁的方向。
打起来了?
茫茫夜空之中,罗刹鬼王虚影静默而立,看天穹周覆,星辰列布。
天地虽大,此时已经没有她真正意义上的立身之地了。
为了斩去因果牵系,天妄城她给了碧潮,也已经将离幻天府作为七祭五柱的根基之一,断去了所有联系。
当然,她这儿一日,离幻天也好,天妄城也好,都要凛然听命。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习惯了前呼后拥,一呼百应,如今突然独立虚空、孤寒冷寂、茫然无从,这份差别,就像……
就是一份冰镇的葡萄美酒,观之血色凄厉,饮之冰爽宜人!
非此中人,焉解其味。
只可惜,现在她未能尽享其妙,终究还有牵累。
罗刹鬼王举起右手,两指拈着一物,啧啧两声。
这是一颗明珠似的物件,径不过半分,然而圆润光泽,几无瑕疵,正是余慈那小子的本源之力。
其实这等根本之物,并不是真像明珠一般,而是以某种难以言述的奇妙状态,寄存于精血元气之中。
罗刹鬼王手中这颗,是以秘法显形后的结果,能够这般光润无瑕,证明渊虚天君的根基打得极其扎实。
细看去,其中却有无数奇景流变,道境仙宫,血池地狱,交错出现,还有许多似是而非的影子,有的还极其熟悉。
罗刹鬼王不免有些疑惑,随即展颜一笑:
要么说是个杂货铺子呢!
本源之力中许多元素都非常隐晦,渊虚天君的道基似乎又别有一番奇处,解析起来并不容易,不过她自有办法。
袍袖一拂,曾经给白莲展示过的真界模具,便又呈现出来。
原本无色透明、包裹在真界之外的“外域气泡”,还有色如墨汁的“血狱鬼府”,和玉白色的真界原型,此时都不复从前,而像是将所有的色彩都混在一起,形成了某种灰蒙蒙的色调。
不过此时,“七祭五柱”的根基已经夯下,便有显得特别鲜艳的七色线条,纵横交错。
最鲜亮处,仍拘于一域,不过罗刹鬼王并不在意,她就将余慈的本源之力,随意放置在模具上的一处。
刹那间,七色线条颤鸣,仿佛有磁力牵引,各自分离出一股,探向本源之力所在。
七色线条竟是一根未落,只是粗细不同罢了。
这些线条代表了除太虚、道德以外的所有根本法则,而余慈又是以“虚空神通”起家的……
这么说来,他走的也是陆沉的路子吗?
那位可不像是特别追求完美的偏执性子……
心念再转,罗刹鬼王看“线条”与“明珠”接触后,衍化出的具体形象。
最初七线不动,明珠之外,自有虚空涨落衍化,波及整个模具,是太虚之法,蕴而不显,只在此时才有表现。
也证明了,余慈现在的虚空神通,已经可以影响到此界的每个角落。
这又不只是“虚空神通”上的造诣,还包括真实之域层面的认知境界。
随后,有一根线条亮起,本源之力的明珠上,有龟蛇法相呈现,吞吐变化。
这应该是动静之法,确实合于玄门法度,而且内蕴寒意,或许是受太玄法门的影响。
此后,又一根线条微亮,相比之前,差得太远,这是造化法则,不过尔尔,显然是没精修过,却因其他法门附带而成。
之后显化的,是一颗活泼圆明的丹丸。
“丹丸”光华内敛,有返璞归真之相,就嵌在本源之力中央,虽是极小,感受起来却极有“份量”,一应气机,都受其约束,自然成为中心之核,生发湮灭,无有始终。
显然这就是余慈的根本道基所在,生死依托之本。
而换个角度看,此亦是灵昧所据,因为基础打得牢固,异相反而不显,也轻易观之不透,和前面的造化法则不是一码事。
道德之法于“七祭五柱”架构中不显,本源之力顺势就转到阴阳之法上,明确天人之辨。
此时造化剑仙已经强行扭转了“烛龙王”的本质,改易“阴阳”为“灵变”之法,但范围仍然控制在一个较狭小的区域内,目前在体系结构中的,依旧是“阴阳之法”。
从分析的结果看,余慈这一条,算是颇有根基,但并不具备特别鲜明的气象,应该是颇有涉猎,却没有视为根本,倒是里面见出薛平治的一些痕迹,罗刹鬼王还是比较熟悉的。
啧啧两声,评价了一句“奸夫淫妇”。
接着再看超拔……毫无疑问,对这一条,罗刹鬼王特别关注。
在分析之前,她已经感觉到了与玄门迥异的法度。
尤其那上至道境仙宫,下抵血池地狱的气象,在本源之力中,不可能是随意描画,而应是真真切切有所依据才对。
“七祭五柱”体系中,与之牵系的“线条”呈墨紫色,也是大黑天佛母菩萨亲祭的三个根本法则之一,对应的根基也最是浑厚。
可在模具中演化之时,莫名就是特别艰涩。
本源之力外具象演化的奇景,有浑蒙之态,又沉重如山,像是浓稠的血汁翻滚沸腾,含蕴的东西太多也太复杂,竟然抽离不出一个有代表性的形象。
其实到这一步,罗刹鬼王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可是,如果能再深入一层,却因为种种因素半途而废的话,就未免太可笑了。
她想了一想,要触动某个机关,却又停下,再沉吟片刻,方是微微笑道:
“黄泉啊,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呢?”
从罗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萨决裂的那一刻起,后者就不再是“七祭五柱”的核心,代之而起的,正是黄泉夫人。
也只有将这一位“唤醒”,才能代表“七祭五柱”体系的巅峰成就。
出于某种原因,罗刹鬼王其实不太愿意和这位打交道。
可要刻意回避的话,又太荒唐,最终,还是心神联系。
这一刻,“七祭五柱”体系之中、还有罗刹鬼王心底,分明有一对无形的眼睛睁开。
黄泉夫人很清楚罗刹鬼王的意图,直接切入“墨紫”线条中,模具的解析能力,瞬间推高到了极致。
然后,本源之力的明珠外围,就是无尽星空铺展开来,耳畔似乎响起了远在天外的赞颂之声:
“高妙无上统天大化元始天魔王……”
就是以罗刹鬼王的心志强度,在此仿佛亿兆生灵呼号,彻底模糊了痛苦与快乐、卑微与尊严、希望与绝望等边际的情绪、情感洪流,也是微微失神片刻。
不是动摇,而是一种参照。
好得很……当真好得很!
一个理所当然站在天地宇宙最顶端的元始魔主;
一个“内蕴吸收”了元始魔主神通奥妙的上清未来宗主;
一个能够清晰映现其中脉络的法则体系核心;
三方凑在一起,搭台唱戏,显化出这等奇妙至于荒谬的景象,使得罗刹鬼王哑然失笑,也不否认,一时心绪层生。
笑容里,敬奉元始魔主的赞颂之音渐消,虽是高高在上,却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关注也没有意义;
渊虚天君的神奇“杂货铺子”,暂时也搁在一边,因为仔细去想的话,那位确实有很多次机会,能够与元始魔主“搭上线”,对这根“搅屎棍”的种种奇妙之处,视之为理所当然也就是;
惟有最后那个……
模具中的“眼睛”已经消去,可是心中的“无形之眼”,反而愈发地清晰起来,渐渐活化。
仿佛真有一人,静静凝注。
罗刹鬼王想到了,与黄泉夫人仅有的几次见面,形貌总不相同,惟有那神韵奇绝的眸底光彩,总能让她一眼辨识出来。
那是一种与自己类似,却比她更极端的觉悟。
这也是一种“胜过”。
至少,能够清晰映现出元始魔主的气象,甚至形成“诸天赞颂”的异景,罗刹鬼王自忖,凭着她最擅长的真幻之术,也未必能做得这么完美。
一念至此,罗刹鬼王唇边微有弧度,愈发深刻,也愈发寒意凛冽。
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余慈本源之力的解析,还有最后一条,也就是真幻之法。
虽然心中对黄泉百般忌惮,可她不会因噎废食,续道:
“一事不烦二主,黄泉你再帮个忙……”
意念才放出去,她就是“哟”了一声。
此刻,外围虚空震荡,一个有些出乎她预料的身形,在黑暗天幕中出现。
来人青衫飒飒,风仪楚楚,又有天然沉静安然之态,隔空与她对视,纵然仇怨深重,也不显任何情绪波动。
羽清玄!
两边相距,其实还有数百里距离,需要神意感应辅助,才能辨清楚。
罗刹鬼王纵然只是一具分身在此,身外仍自成一域,羽清玄追击之时,能够屏蔽干扰,把握到这个精度,已经是不可思议。
“还追上来了……”
罗刹鬼王哑然失笑,隔着百里虚空,闲谈似地说话:
“清玄你来得好快,想来是极寒装‘不倒翁’装久了,把那份圆滑都学到了骨子里吧!
“不过,既然破围而出,怎么不赶紧抓住机会,去救你师傅?难道真是有了相好,就忘了恩情——有闲情为他擦屁股,倒把太玄丢在一边?
“还是说,你忌惮那几个大和尚?哦,说起来你应该还不知道,此时你师傅那边,让西方佛国给占了,六道轮回铺开,有如天堑一般,还真要花费许多心思……”
罗刹鬼王调侃也好,乱人心神也罢,言语都是犀利,然而羽清玄根本不说话,在外面变幻两次方位,寻找到一个较合适的切入点,径直冲击而上。
相较于出神入化的封禁手段,羽清玄的近身战法并不是特别突出,可如今拉开架势就是这般冲来,显然是为了罗刹鬼王手中的本源之力。
罗刹鬼王摇头:“何其不智!”
话是这么说,她没有一点儿轻视的意思。此时,她这具分身光华外烁,仿佛将实质的东西,都化光洒出,身体几乎透明,然而以光华为牵引,神意冲击瞬间堆至千万重,密布虚空每个角落。
同时,每个层次都被充斥。
说到底,这具分身只是个中转,还是靠修为境界欺负人。
真实之域上,也化现出无量光海,乍看去还以为十方慈光佛魔灵的手段。
对罗刹鬼王来说,任何异象,都可以拟化出来,只看当时具体情况变化。
然而这次,羽清玄也换了思路。
心神虽也拔升至真实之域,却不再与罗刹鬼王在神意层面对撼,身边寒气层层渲染,直接封禁神意传导的法则层面,天人九法等根本法则、更下层的衍生法则,只要是罗刹鬼王神意跳变所经的层面,统统封绝禁锢。
这种手段,便如剑修斩断法则,是“我不用,你也不要用”的意思。
只是剑修具备见法破法,见人斩人的雷霆手段,羽清玄却未必擅长,在局限罗刹鬼王威能的同时,也是给自己加了负担。
而且,以罗刹鬼王的造诣,神意力量稍微偏斜,不用特别发力,就是无边幻境,攻防一体。
她就笑道:“如今天地变革,‘封禁’不如‘求进’,太玄封禁再好,你看师傅今日作用,才是正途……哦!”
话才说半,罗刹鬼王就看到,在羽清玄脑后,有一轮明月升起。
清光朗照,月华如水,周围她顺势布下的连绵幻术神通,大半都是破除,剩下的一些,也都显露端倪,显然是一门极厉害的“识真破幻”的神通。
月光之下,反倒是羽清玄的气机,变得隐晦不明,一现一隐之间,又让羽清玄抢了一些主动权过去。
“上清加持……你们还真是妇唱夫随哪。”
罗刹鬼王信口而言,才不管事实怎样。
此时她看出了上清体系的脉络,却一时没分辨出是什么具体的手段。
按照情理,应该是“太虚宝鉴”,那正是天垣本命金符九大符法神通之一,专以“识真破幻”为能事,可细究来,又有些似是而非。
但见羽清玄面色沉静,脑后月轮,光映千里,月光照处,便如平湖水面,迎空照影,将罗刹鬼王传递到分身之上的种种气机脉络,都一一呈现出来。
如此化虚为实,直指真实层面的手段,可不是寻常符法神通能做出来的事。
罗刹鬼王一念甫动,明月之中,忽又有光晕绽开,如涟漪泛起,在其中,竟是一口铜钟悬荡,嗡然作鸣!
若按常理,这种距离上,见光见影,才会听到钟声,可如今,那“嗡”的一声响,甚至走在念头之前,潜劲袭来。
罗刹鬼王分身虚影摇动不稳,布设在周边虚空的神意浪潮,也是支离破碎,已经是落在下风。
“八景宫的加持你也要?”
罗刹鬼王这下是真的意外了。
八景宫与渊虚天君复杂的关系也不必提了,两边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的?
还是羽清玄自作主张?
当然,此事虽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太玄魔母一脉,根基还在玄门,八景宫的加持,羽清玄完全享用得起,而能够加持羽清玄,八景宫想必也是乐意之至。
由此可见,羽清玄此番追击过来,应该是做了相当充足的准备。
只是,罗刹鬼王可从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分身,解决掉羽清玄这样一位大敌。
对她而言,逗弄两回,见事不可为,怎么可能再继续纠缠呢?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将渊虚天君的“本源之力”,带到她的本体处,到那时,如何泡制,就由她说了算!
“八景、上清,同是三十六天,终究还有差异。清玄你要好好沟通、适应一番,我就不奉陪了。”
笑语间,分身虚空愈发模糊,神意冲击却是飙扬近倍,连续跳变之下,硬生生冲开了部分法则封锁,本体、分身牵引,就要借机遁去。
只是此刻,已经欺近到百里之内的羽清玄双手结印,额头略现星芒,与中天星辰相应。
随她手印,星辰之间,似有线条勾连,仿佛是勾勒符形,转眼成就。
也使头顶一片星空,分外“鲜明”,随着羽清玄一声咒音,凸压而至,仿佛是神明的拳头,硬砸下来。
刹那间,百里天域冰封,范围相较于动辙百里千里的神通法术,可以算小的,然而封绝法则层次的深度、广度,以及封禁的力度,却是前所未有。
“太玄镇星印!”
与太玄截星锁一样,都是封禁之法的超卓神通,只不过,太玄截星锁是对个体,太玄镇星印,是对一方虚空。
刹那间虚空凝冻,范围内的天地法则体系也没有任何活性可言。
一应变化不生,时光都似凝固。
罗刹鬼王原本已经展开的飞遁变化,也给冻结在里面。
这种“无差别”封禁的手段,是不计损耗的行为,要封住罗刹鬼王这个级别的对手——就算只是分身,其消耗之大,也是难以估量。
固然可以制造出绝佳的机会,可也要有能够利用起来的能力才成……
是了!
罗刹鬼王已然明悟,外围尚未被封绝的神意一次大的抖荡,给自己争取了些许空间,眸射奇光,照向更远距离之外。
那里,是已经蓄势待发的玄黄。
真以为她发现不了?
毫无疑问,刚刚塑灵成功不久,又失去了以前记忆的玄黄,对付罗刹鬼王这种级别的对手,还是有些嫩了。
吃她眸光一照,气机感应就是偏转,雷霆万钧的剑意破空,却是偏了一个极微小的角度。
在他这儿是“小”,可隔去千里,至罗刹鬼王那里,误差就极大了。
一声低沉的颤吟,玄黄全力击发的剑气,斩绝法则,连着羽清玄“太玄镇星印”制造的封禁空间都给斩破。
原本是要顺势斩灭罗刹鬼王分身,可这下偏了至少有三尺远,不但没有伤到罗刹鬼王分毫,反而是替她解了套。
太玄镇星印裂开了一道缝隙。
罗刹鬼王笑吟吟地旋身,与本体的联系重新恢复,神意冲击的震荡幅度更是激增,就此彻底挣脱。
“玄黄小弟弟,多谢了!”
送出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意念,罗刹鬼王不再耽搁,真要遁走。
可是,也是这一刻,她看到羽清玄平静得让人心寒的眸子,蓦地心生警兆。
但由于羽清玄那边,受上清加持,气机隐晦,一时判断不明,竟不知危机来自何处!
还好冲开了“太玄镇星印”之后,本体、分身已经联系无碍,神意冲击爆发,其瞬间烈度已拔升至两千万重。
可是,羽清玄借着“太玄镇星印”破而未散的架子,全力以赴,专注于封禁,硬是将这一波海啸般的冲击拦下,使之毫无建树。
羽清玄过分偏执的动作,让罗刹鬼王有些明悟,当下分身尽力移位,要避开这个危险的区域。
可此时无论她怎么移动,都是在如水的月光之中。
光芒如虚似幻,杀意已经贴身。
难辨虚实的剑刃切入,起手就斩断了本体、分身勾连的气机脉络——原本都掩护得很好,却在月轮照耀下,清晰映现,当了活靶子。
直至此时,一侧才有极其熟悉的清瘦身形呈现出来,眸光冷彻,太初无形剑的虚幻剑刃继继切入,抹过分身,一剑两断!
这一剑又狠又准,直接斩断了分身存在的凭依,也切断了她再战的可能。
叶缤!
罗刹鬼王讶然失笑:
“两个地仙战力都派出来,你们还真放心啊……”
显然,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截杀,余慈身边最强的战力等于是全部派出,又同时承接上清、八景的加持,就是为了掩护叶缤这个最熟悉她真幻法度、又精擅纯化剑意的剑仙,行致命一击。
过程精密,结果完美……
不过,与其说她是败在了这精密的策划之中,不如说是败在了渊虚天君完全出乎意料的决绝态度之下。
最强的战力都派出来,面对各路强敌的虎视眈眈,太霄神庭还能守住吗?
也许无量虚空神主并不会真正倾注力量,可是极祖,还有参罗利那,可不是能轻易打发的对象。
罗刹鬼王分身知道再无活路,似讽似叹地一笑,随即屈指弹击,本源之力的明珠便给打入虚空,想看看能否突破封禁,给本体接手的机会。
可惜,羽清玄做得滴水不留,直接截留下来,纳入手中。
罗刹鬼王分身虚影已经淡得看不见,知道再不可为,可还是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只对立身月光之下的两位女修微笑:
“你们相好的麻烦可是刚刚开始,要小心了……其实,我也很想帮忙的。”
一言既出,分身便如梦幻泡影,彻底湮灭。
如水月光之下,周边虚空还是一片沉静。
就是罗刹鬼王不提,这边三人,也心中有数。
羽清玄拈着本源之力的明珠,丝毫没有战胜强敌后的轻松;旁边,一击建功的叶缤,同样如此;远方,玄黄则已化虹而来。
三人气机互通,布置森严,引而不发,严阵以待。
正是如此严谨的布置,终于使得某位存在暂时消去了突然袭击的打算。
光照虚空的月华边缘,有一层血色沁入,冰冷的意念还要更早渗透进来。
其中并没有什么交流的意图,只是在昭示实力,还有态度。
虚空颤吟,仍被羽清玄封绝的虚空环境,竟然硬是被一只血红光芒凝就的“节肢”打穿,锋利的前端,直直指向羽清玄的右手,那是握持着余慈本源之力的所在。
无光魔主,参罗利那!
剑意切入,玄黄和叶缤剑意并举,一则以攻,直趋月华边缘,血色沁透地带;一则以防,重击在“节肢”侧面,硬生生打得偏移,擦着羽清玄臂肘过去,只差一线,就要命中。
血红“节肢”一击不中,立刻反切回去,要进行二次攻击,只是这次羽清玄一指点出,刹那冰封十尺,直接封绝了参罗利那运化法力神通的节点。
而此时玄黄剑意也已斩到它跨空攻伐的法则根基,“节肢”微颤,终于缩回,半途就消没在虚空中。
参罗利那一击不中,似乎没了下文,可事实上,月华边缘,血色渗透得越发浓重。
证明这位域外霸主的意念,依旧在外围盘旋,出没不定。
虚空中一片静默,参罗利那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愿。
可实际上,它的策略却已经是昭然若揭。
只要是渊虚天君的上清体系,都要毫不留情地打击!
羽清玄、叶缤这边,确实是实力坚强,在此隔空攻伐的情况下,参罗利那也不可能轻易得手。
但除了她们,还有别人。
谁用渊虚天君的加持,就追袭过去,用恐怖神通压迫,彻底打翻信心,让人不敢再用。
以此截断信力的源流,也砍掉对上清体系还抱有愿景的潜在修士资源,来一个釜底抽薪。
这是最霸道的做法,最欺负人的做法。
要的就是把余慈的里子面子全拆掉,而当余慈心浮气躁之际,就是参罗利那全力攻伐之时。
对此,羽清玄也好,叶缤也好,包括玄黄都是静默无言。
不过,羽清玄接着已有动作。
叶缤、玄黄两翼相护,确保参罗利那一时冲不进来,羽清玄便松开手,将那一颗刚刚到手的本源之力放置在虚空中。
与之同时,脑后明月圆光凝注,与本源之力渐起共鸣。
本源之力的明珠,以可以目见的速度融化,化入了明月光华之内,似有烟气缭绕,异象迭生,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唯有本在羽清玄脑后的月轮,移转出来,缓缓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