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闻声赶夜班飞机回来,在回到住处之前又绕路跑一趟医院,就只是为了见苏南一面。
看见苏南朝着自己飞奔过来,冷冽的寒风和灼热的呼吸一起扑进怀里时,连日忙碌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随风而轻。
“跑这么急,外套也不穿。”霍闻声抱着他,埋首在他耳边,嗅到他身上浅淡的消毒水气味和沐浴乳的香味。
“没事,我不冷,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苏南还在因为奔跑而急促呼吸,心脏狂跳不止。
“太累了,来充电。”霍闻声说。
苏南顿时心软成一片,收紧手臂将霍闻声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也想你。”
霍闻声笑了起来,拥抱又持续两秒,在寒风又起的时候,霍闻声松开他,接过方伯哪来的一件羊绒大衣给苏南裹得严严实实。
“好了,回去休息吧。”
苏南一怔,抬眼就见霍闻声摘掉手上的真皮手套,温热的指腹在他脸上碰了碰。
“我也要回去了,”霍闻声说,“明天我再过来。”
更深露重,两人站在寒风凛冽的室外,的确是太冷了,苏南点头,眼里有很温柔的笑。
“好,你早点休息。”
霍闻声抬下巴,示意他先进去,苏南没动,执意让霍闻声上车,却又在霍闻声转身的时候,拉住他的手腕,趁着四下无人,他踮脚靠近,在男人微凉的唇边落下一吻。
“新年快乐,明年也要一起过。”
这既像是新年愿望又像是新年祝愿,霍闻声眼底在这一瞬间深沉又在这一瞬间明亮,他一把将人拉回来,按在怀里接了个深吻,才终于餍足离开。
第二天在霍闻声来之前,苏南先在电梯间遇上了俞钦,对方风尘仆仆,带来一束绿色洋桔梗搭配白百合的花束。
苏南见到他有一瞬间的讶然,旋即收敛表情:“来看我妈吗?俞阿姨刚走。”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近人情,好像是在说俞太太来过,俞钦就不必来了,但其实苏南只是在陈述事实。
俞钦神情滞了一瞬:“嗯,我知道,我妈跟我说了。”所以他赶早班机直接打车来了医院。
“那你上去吧,1707号房。”苏南说着要继续往外走,俞钦连忙喊了一声“南哥”说:“我也是来见你的。”
“有什么事吗?”苏南问。
这是和昨天在电话里相同的问句,大抵是因为面对面,他的口吻没有那么冷淡,俞钦却感觉到了更深重的难过。
“祝贺你拿奖。”俞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首饰盒子递过来。
苏南垂眸,视线停在盒子上的商家logo上,不用打开看,他大概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俞钦说:“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找净度好颜色好的马亨盖尖晶吗,我找到了一颗心形切割的,颜色净度,都很不错,算是贺礼。”
“谢谢,但是贺礼就不用了。”苏南拒绝道。
俞钦眉心轻拧,有些受伤地喊了一声:“南哥,你这是和我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苏南皱了皱眉:“我没有这个意思,太贵重了,我不方便收。”
他和俞钦的确不是能完全撕破脸的关系,就算不提俩人多年的朋友情分,就单单是赵女士和俞太太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更何况当年苏南家里出现变故,俞太太出钱又出力,让苏南能够继续留学,也联系了知名的专家给赵女士主刀做关节置换手术。
“既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朋友送的一份礼物,有什么不好收的。”俞钦说。
医院人来人往,两个大男人站在这里推拒礼物,多少有些惹人视线,见俞钦如此坚持,苏南垂眸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沉默片刻,抬手从俞钦手里的花束里抽了一支白百合。
“就当这是你的贺礼吧,我收下了。”苏南说。
俞钦盯着他手里的那支百合,握着首饰盒的手指用力收紧,最后无力收回:“好。”
苏南点头,转身便要往外走,俞钦问他不一起上去吗?
苏南直言说:“我去接闻声。”
俞钦愣了一秒才知道他说的是谁,他神情顿时僵住,声音低而轻:“霍闻声?你们……”
“嗯。”苏南点头,“我在追他,认真的。”
俞钦心头一震,尚未塞回口袋的首饰盒因为他手指僵住而掉落在地。
“哆”的一声响,在人来人往的嘈音里几不可闻,俞钦脸上血色尽褪,他愣愣地看着苏南,神情空茫而愕然,好像没听懂,又好像不敢相信。
桃红色的宝石从打开的盒子里滚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弹跳着滚远,光芒折射,那颗红色的心斑驳陆离。
苏南没去管俞钦的脸色,抬脚走过去,刚要弯腰去捡那颗价值近百万的桃红尖晶石,一只有力的大掌抓住了苏南的胳膊,熟悉的沉冷气息传来,苏南抬头,看见霍闻声的脸。
“怎么来这么快?”
霍闻声手臂用力把他拉起来,自己弯腰将那颗沾了灰尘的尖晶石捡起来:“太想你了,所以开得快了一点。”
苏南没听过他说这样直白的情话,更何况还是大庭广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俞钦,怕这人又发疯,他可不想在经历一次修罗场。
不过俞钦似乎是成熟了,又或者是陷入了巨大的无措,只是死死盯着霍闻声抓着苏南的那只手。
手机震动,因为离开的时间有些久,赵女士打电话来找苏南。
霍闻声脸上的那点浅笑在看到俞钦的时候也没有消失,他垂眸看着手里的那颗尖晶石,复又抬眼看向对面捧着花束脸色苍白的男人:“这是俞先生的东西?”
俞钦抬眼与他对上视线,毫不遮掩的敌意。霍闻声没有太大的反应,长腿一迈,抬手将那颗尖晶石丢进了他的大衣外套口袋,视线居高临下,神情淡漠倨傲:“不用谢。”
花束的塑料袋发出令人牙疼的嘶嘶声,俞钦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我应该跟你说谢谢吗?”
霍闻声眼睫轻抬,迎上对方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他笑道:“或许,是我要和你说谢谢。”
谢谢你不珍惜,谢谢你眼瞎,谢谢你错过一颗真正的宝石。
俞钦有一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想要狠狠地教训眼前的人。
苏南的通话结束,转头看过来,正好看到俞钦怒眉睁目的样子,他皱眉走过去,站在了霍闻声身边:“你们在说什么?”
俞钦的怒气只能憋回去,说:“没什么。”
霍闻声自然地牵起了苏南的手:“阿姨是不是等着急了?我们上去吧。”
苏南点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俞钦,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和霍闻声一起上楼。
前一晚苏南已经和赵女士说过,今天会有朋友过来,所以赵女士见到霍闻声没有意外,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多少还是有点拘谨,主要是苏南拘谨,霍闻声始终是那幅淡然的表情。
没过一会儿,周阿姨从家里过来,手里捧着一束浅绿色的花束,说是在楼下遇到了俞钦。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脸色有点差,把花给我让我带上来,就说有事先走了。”周阿姨随口和赵女士聊着,一边将花拆了插进花瓶里,又问苏南,“小南,你要不问问小钦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俞太太上次也说他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好久没回家了。”
周阿姨对苏南和俞钦的感情纠葛不清楚,多少还是希望他们能关系缓和的。
苏南有些尴尬,侧眸去看霍闻声,赵女士视线略过两人,轻咳了一声先开了口:“素琴说他工作忙,公司接了大项目,他有心来一趟就行了。”
素琴也就是俞太太,听到这话,周阿姨也就没再说什么,转头瞥见桌边的果盘里放着一颗坑坑洼洼的苹果,周阿姨“奥哟”一声:“这苹果削得好得嘞,都喂垃圾桶了。”
霍闻声:“……抱歉,我不太擅长。”
霍公主来了之后的态度虽然平易近人,但他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容貌气度都太过出挑,无数优质资源养出来的矜贵和优雅无论如何都去不掉,更别说他来之后,有司机替他将准备好的高档补品提上来,还带来了一张中医界的传奇名医开的滋补方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
周阿姨以为那苹果是苏南的杰作,所以才直言嘲讽,现在一听霍闻声道歉,顿时也无措地说:“我乱讲的,乱讲的。一个苹果而已,没有关系的啦。”
苏南见霍闻声握着水果刀的手悬在半空,低眉敛目地说“抱歉”,心顿时软成了一片,似夸赞似撒娇地说:“这不挺好的,比我削得好多了。”
霍闻声:“……”夸了又好像没夸。
“挺好的,”赵女士也笑着说,伸手去接那颗只剩三分之二的苹果,“我正好就只能吃得下这么多。”
这种微妙的窘迫感和被纵容被回护的感觉,霍闻声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他温润的眼里蓄起平和而温暖的笑意,跟赵女士说“谢谢”。
赵女士无奈:“这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
苏南靠过来小声安慰霍闻声:“我们漂亮公主第一次削苹果,已经很不错了。”
霍闻声被逗笑,挑眉道:“你骂我呢。”
苏南笑着说:“没有,是在夸你。”
霍闻声愿意去做这些小事,是要比有没有做好这件事更让苏南动容的。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苏南觉得霍闻声在变得寻常。
越寻常,就越亲密,也越觉得他可爱。
想要依靠的同时也想要呵护。
正值元旦假期,霍闻声难得没有工作,于是在这里留的久了一些,正好周阿姨怕赵女士无聊,带来了一幅小麻将,于是四个人凑了一桌麻将。
霍闻声点炮王的技术一如从前,苏南护着他,也跟着输,喜得周阿姨合不拢嘴,赵女士几圈下来看不过去,还暗示苏南和霍闻声别故意放水让着她们两个老的,哄她们开心,那很没意思。
苏南抿着嘴忍笑,心说这就是公主真实水平,霍闻声知他所想,似警告的眼风瞥过来。
苏南觉得好笑,又觉得可爱,嘴角就没下来过。
赵女士和周阿姨久经牌场,几圈下来也看出来苏南在护着霍闻声,是一伙的,只不过两个人配合打得实在不行,最后还闹出了个炸糊。
周阿姨毫不留情地拍手大笑:“小南啊,你和闻声这配合打得不行的呀,没有从前你和小钦打得好呀。”
“……”
苏南笑着的嘴角顿时僵住:“什么呀,快洗牌吧洗牌。”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周阿姨便哪壶不开提哪壶:“嗨呀,上次你和小钦给我打得落花流水,输惨了咯,这回我可算是赢回来了。”
的确是赢回来了,连带着给苏南卖了。
霍闻声微笑着:“是我拖小南后腿了。”他转头看向苏南,“没关系,输了都算我的,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那自然是开心的,赢钱谁不开心。
霍闻声开不开心不知道,两位女士今天肯定是开心的,赵女士要提前出院的念头也暂时按下了,让苏南该干嘛干嘛去,带霍闻声去吃好吃的,今晚不用回医院来陪她了。
不用陪妈妈,那自然是要陪一陪准男友的,两人一块下楼,去找餐厅吃晚餐,苏南拢了拢大衣的衣领,觑着霍闻声的表情问他:“闻声不高兴了呀?”
霍闻声撩起眼尾反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吃醋了?”苏南眼里有揶揄的笑。
霍闻声:“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是吗?”苏南笑起来,“那我当贺礼收下的那支百合,是自己从桌子上跑进垃圾桶里的?”
“……”
“或许是那支百合觉得垃圾桶更适合自己。”霍公主一本正经地胡扯,“比花瓶适合。”
苏南扑哧笑出了声,抖着肩膀越笑越欢。
“你可真是,越来越可爱了。”苏南说,“我们公主连吃醋都这么可爱。”
太可爱了,也太喜欢了。
苏南是倒退着面向霍闻声说话,冷风从他背后吹过来,复又拂过霍闻声的面上,笑意也跟着传染。
霍闻声看着苏南被冻红的笑脸,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点微妙的失控感。
不喜欢苏南收俞钦送的花,也不喜欢自己在打麻将这件事儿上被比下去。
出现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的占有欲与嫉妒心,对霍闻声来说,可真是太久违了。
在意的小事越多,也就意味着他沦陷地越深。一向沉稳远瞻,不拘小节的他,内心深处如死水般的平静海域里,开始不断地有涟漪浮动,代表各种情绪的小鱼,不再只是活动于深沉海底,而是时常冒出头,搅弄出生机似的波澜,不多不少,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他变得不同寻常。
越是意识到这一点不寻常,就越是意识到他有多喜欢苏南。
在要撞上行人的时候,霍闻声伸手拉了一把苏南,将人拉到自己面前:“别傻乐了,还不是你的公主呢。”
作者有话说:
霍公主潜台词:还不加紧追我!离别人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