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深夜,群星闪烁,城中一片黑暗,迁都之前如同死城一般,偌大一个千年古都随着辽国南侵迎来了史上至为繁华的兴盛期,又在新帝登基的一年后彻底沉寂下去,等候下一次焕发生机之时。
武独睡醒后在井边洗了把脸,冲洗过全身,换上干净衣服,坐在院里,万籁俱寂中,他听见院外传来隐约的呼噜声,便开门出去,见郑彦醉倒在院外,于是把他拖了进来,一桶水泼在他的头上。
郑彦一个激灵,登时醒了,见是武独,便哈哈大笑起来。
府内下人送来了晚饭,搁在院中廊下,留了张纸条,让他醒后到牧旷达那儿去一趟,武独便坐下吃饭,看也不看郑彦。
郑彦打了个呵欠,过来坐在廊前,衣冠不整,看着夜空中的星穹。
“原以为你会睡到天亮。”郑彦说。
“梦见一位故人,所以醒了。”武独将案上吃的一扫而空,端着茶杯漱口。
郑彦晃晃酒瓶,要给武独斟酒,武独却把杯子拿开,说:“要事在身,不能喝酒。”
“浮生如梦,为欢几何?”郑彦漫不经心随口道,“喝点吧,今夕何夕,人来人去,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那句话触动了武独,他把茶喝完,将空杯放在郑彦面前,郑彦便给他斟上了酒,提着酒瓶,与他的杯子稍稍碰了碰,一声轻响。
“浮生如梦,为欢几何。”武独沉吟片刻,摇摇头,苦笑起来。
郑彦还要给武独斟酒,武独却不让他再斟,反扣了杯子,说:“回头江州碰了面,再与你喝。”
“梦见什么人了?”郑彦喝着酒,自顾自地问道。
“镇山河。”武独答道,“一夜间,所有事情都变了。我还记得那天他朝我说‘烈光剑在你手中,成了一把杀猪屠狗的屠刀,何时才能重振白虎堂声威?’”
“那天我被他当头棒喝震醒了。”武独沉吟,而后道,“可没想到一夜间,他就这么去了,时局易变,如同乱流,每个人都在这漩涡里,惶惶不知明日。”
郑彦悠然道:“快到先帝祭日了。”
“七月初七。”武独叹了口气,“陛下选七夕迁都,不知是否也正因着这祭日的缘故,拜祭完后便举国东迁,临走时交代清楚,免得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郑彦笑了起来,打量院中,说:“一别经年,没想到你倒是开始摆弄花花草草的了,这院里怎么似乎还住着别人?”
“一个小孩儿。”武独说,“捡回来的。”
“人呢?”郑彦用酒瓶敲了敲门槛,说,“唤出来见见。”
武独冷冷道:“郑彦,莫要对他动手动脚,否则老子在你酒里下毒。”
郑彦起身要进去找,武独却不耐烦道:“醉昏了!不在这儿!”
郑彦只得作罢,武独起身道:“此处你若想住,可借你暂住,我还有事在身,这就走了。”
“去哪儿去哪儿?”郑彦说,“宫中待得气闷,不如出去走走……”
“滚!”
武独扔给他一个字,消失在院外。
书房内还亮着灯,武独刚到门口,牧旷达的声音便从里头传来,说:“不必进来了,你随我进宫一趟。”
武独微微皱眉,不明牧旷达何意,只见昌流君护送牧旷达出来,在后院上了马车,昌流君赶车,牧旷达示意武独上车。
“不着急。”牧旷达说,“一件一件来,第一件事,这是给王山的信。”
牧旷达递给武独一封信,说:“潼关大小一应事务,俱可权宜行事。”
武独心头大石落地,点头,牧旷达又交出一卷封口、扎好的黄锦,说:“第二件事,这是御旨,委派费宏德先生暂替朝廷钦差,可当众宣,也可秘而不宣。视实际情况而定。”
“今夜你动身后,朝廷便会派出郑隶前去潼关,接任新的潼关刺史之位,但从此处出发,走马上任,最快也得七天时间,郑隶年事已高,路途颠簸,无法再快,在他抵达以前,你须得与王山同进退,齐心协力,守住潼关。”
“知道了。”武独将牧旷达交予的东西收好,就要下车,牧旷达却按着他,说:“还有第三件事,进宫再说。”
五更时,宫中灯火辉煌,御马监内,豢马官牵出一匹马,通体漆黑,四蹄雪白,如同站在白雪里,双目如点漆,鬃毛如飞火。武独一见这神驹,登时愣住。
“先帝驾崩后,便再没有人骑过这匹马,乌洛侯穆将它带了回来,从此以后这良驹便不再听乌洛侯穆的命令,太子几番想骑,奔霄却不接纳他。”牧旷达朝武独低声说。
“谁的话也不听?”武独同样低声答道。
牧旷达说:“陛下的话,它是听的,陛下|体弱,极少骑马,
武独一手按在万里奔霄的侧脸上,贴近它,万里奔霄侧过头,注视武独,眼中倒映出武独的面容。
蔡闫一宿未睡,为了迁都之事,显然也甚是劳顿,抵达御马监后便笑逐颜开,勉强一振精神,朝武独现出温和的笑容。
“父皇辞世后,它便十分暴躁。”蔡闫说,“最后那段日子里,陪着爹的人是你,如今一看,果然认得。”
“乌孙名马。”武独答道,“脾性高傲,慢慢地就好了。”
蔡闫又说:“为驯服它,实在是伤透了脑筋,整个大陈,便只认四叔一人,别的人上去,都会被它甩下来,乌洛侯穆骑着它回来,可知道爹死后,它就再也不听乌洛侯穆的了。丞相说,这些日子武卿你日夜劳顿,我便心想不如把它给了你,也好……”
武独吓了一跳,忙道:“万万使不得!先帝爱驹,只认李家……”
蔡闫摆摆手,阻住武独话头,笑着解释道:“凡是马儿都得跑,四叔素来不爱骑猎,让它待在这方寸地方,反而是辱没了它。你且先试试,它听不听你的,还不一定呢。若不成了,我另有盘算,再说。”[!--empirenews.page--]
武独迟疑片刻,牧旷达劝道:“殿下既赐你良马,你便上去试试吧。”
武独知道太子赏识,正因他一心为南陈办事,受之也无愧,便踩上马镫,众人忙自退开,御马官挡在蔡闫身前,以免奔霄又要发狂,冲撞了太子。
武独一个翻身,上了奔霄背脊。
万里奔霄竟是没有半点烦躁,任凭武独骑在马上,安静地站着。
武独:“……”
四周刹那鸦雀无声。
“真是奇怪。”蔡闫笑着说。
本以为武独上去,哪怕最后驯服了万里奔霄,也要费一番工夫,孰料这千里马却丝毫没有反抗,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武独先前听众人说得严重,时刻提防着,此时却不见奔霄反抗。
“驾!”武独指挥道。
奔霄小跑了几步,在马厩外的校场上跑了个小圈。
“驭——!”武独勒马。
奔霄停下,侧过头,打量众人。
武独把缰绳在手背上绕了两圈,茫然地看着牧旷达,牧旷达会意,朝蔡闫说:“那么,便替武独谢过殿下恩赏。”
蔡闫会心一笑,却又有点不安,谁都骑不上去,自己三个月前强行上马,还摔了个嘴啃泥,险些被奔霄给踹死,恨不得杀了它,奈何李衍秋钟爱这马,下不得手。
如今便送给武独,眼不见为净,算是去了个心头大患,又收买了他的忠心,正是一举两得。
“武独告辞。”武独在马上朝蔡闫一拱手,离开御马监时又看了牧旷达一眼。
“路上当心。”牧旷达朝武独说。
武独点头,驾驭奔霄离开皇宫。
“驾!”武独喝道。
万里奔霄已有一年未曾离开过皇宫,一出宫,登时如御风奔云般,掠过朱雀街,以风卷残云之势冲出了西川,寻常马儿要跑半个时辰的路,奔霄只用了两刻钟。
“驾!”武独又喝道,被万里奔霄带得心情也好了起来。
神驹如同一阵狂风,卷上官道,顷刻间消失在天边尽头,武独稍稍俯下,衣袍被风带起,山川、河流,被万里奔霄尽数抛在了身后。
天边现出一抹曙光,滚滚金云之下,千里马踏上曲折的山道,奔山涉水,穿石跃岭如履平地,朝着西北直奔而去。
潼关,天色大亮,山间雾气弥漫。
段岭在山上睡了一觉,醒来后洗了把脸,摘了些野果,掏了几个鸟蛋充饥,辨认出方向,离开秦岭群山。别的人在这山中走几步兴许要迷路,不是被熊吃了,就是活活饿死,但怎么在野外活下来,却难不倒段岭。昔年鲜卑山逃亡都出来了,秦岭气候温暖,树木繁茂,简直就是天堂。
不知道边令白回去后怎么交代自己的事,说他掉下悬崖了?赫连博肯定会来找,突然少了一个人,根本无法交代,多半也不会朝费宏德说。
很可能会朝众人说,派自己去办事了,至于办什么事,自然没人敢问。
如果段岭是边令白,他为了收拾善后,这是唯一的办法。但这人完全不遵常理而为,不能太相信自己的推测,否则又要吃亏。
当务之急是设法通知即将回来的武独,小心边令白狗急跳墙,贺兰羯此时还在外追缉刺客,只要不被边府上的人发现,想必是没有危险的。
段岭决定冒一次险,进潼关里去看看。
他混在进出潼关的百姓里,进了关去,在城里穿行,避开巡逻的士兵免得被盘查。潼关依山而建,到处都是石板铺就的、上上下下的小路,如同错综复杂的迷宫一般。段岭在小巷里乱钻,摸了下身上,暗道早知该带点金条出来,幸而还有些碎银子,当即买了早饭,狼吞虎咽地吃了,正在考虑是否去城主府外观察时,突然见到两个人,进了制衣坊。
那背影匆匆一瞥,正是姚静。
段岭忙闪身到制衣坊后的小巷,从后门轻手轻脚地进去,听见老板娘在前店与姚静说话。
“这毯子是从大食过来的,冬天披在肩上,暖得很。”
姚静正在挑看披肩,老板娘又说:“后头有一大镜子,姑娘不妨去试试。”
“我去看看。”姚静朝管家说,便径自入内去。
刚一进内间,一只手便伸过来,捂住了姚静的嘴,将她的惊呼堵了回去。
“是我。”段岭低声道。
姚静眼中充满了惊讶,段岭示意不要作声,将她带到一旁去。
“见着赫……赫默了么?”段岭朝姚静问。
姚静道:“你不是出去办事了?”
段岭转念一想,果然和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又问:“我叔叔说的?”
姚静诧异地打量段岭,点头,段岭又问:“他说我去了哪儿?”
姚静蹙眉,段岭忽注意到镜子里,自己全身邋里邋遢,知道姚静已开始心生怀疑,但姚静是要嫁给赫连博或赏乐官的,唯一不会向着边令白的人就是她。段岭索性道:“请你帮我告诉赫默一声,日落时,我在潼关外的落霞坡下等他。”
“那位党项公子今早就出门去了。”姚静答道,“带着不少人,边将军怕他悔婚,还特地问过,邓叔告诉我的。”
段岭奇怪这又是什么原因?忙问:“后来呢?”
姚静说:“后来他只是说在城里待得气闷,出去打猎,不知何时回来。”
段岭暗道糟糕,赫连博是自发出城去的吗?边令白来劝,应当不是提前发动布置的陷阱。
“那……能找到费宏德先生么?”段岭又问。
这个倒是可以的,姚静点头,段岭便让她带了话,不片刻,一辆马车到了巷后,费宏德拉开帘子,看了一眼,段岭便赶紧上车去。
“我就知道那厮独自回来,定是有内情。”费宏德听段岭转述完,当即出了一背冷汗,喃喃道,“老天有眼,没让你摔死在崖下。”
段岭这才知道,原来边令白一回来,费宏德发现“赵融”不见了,便知有蹊跷,边令白主动解释的是这便宜侄儿被他派往江州传信,稳住朝廷。但毫无征兆地出门去,却又事事瞒着他,怎么可能?[!--empirenews.page--]
费宏德第一个猜测就是段岭被边令白杀死在荒郊野岭外,只不知是泄露了身份,还是因为别的,当即找到赫连博,告诉他,段岭有危险。
当时赫连博的表情一定非常担心,乃至费宏德从他身上的气势感觉出,他与段岭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但费宏德十分识相,不再追问,赫连博则率领不多的手下离城而去,寻找段岭下落。
“我特地给他指了路。”费宏德说,“并让他千万提防边令白派驻在那里的守军。”
“不能再等武独了。”段岭说,“咱们要尽快行动。”
费宏德沉吟许久,说:“仅靠咱们,难以行事。少爷,听我一句劝……”
“不。”段岭想也不想便答道。
费宏德的眉头皱了起来,似有不悦,然而段岭的下一句话令他震惊,且打消了所有劝说的念头。
“我不想再等着别人来帮忙。”段岭认真道,“哪怕我守着一座孤城,我也不能只是坐在城里,苦苦地等,欲救人者先自救,我不想再,不想……”
段岭无数次地想起一年前的最后七天,如果是现在,他一定不会再在城里等着父亲过来,反而会提前抡起弓箭与刀剑,跟着士兵们出城去杀一通,再去找他爹。
他在时光里成长了,但有些人,有些事,不会再等他。
“我相信武独。”段岭想到这里,朝费宏德说,“我既相信他的能力,也相信他的心,我提前动手,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我也要为自己而去努力。”
费宏德微微一笑,说:“既是这样,少爷又有什么稳妥的方法呢?若信得过老头子,不妨说出来,咱俩参详参详。”
段岭答道:“我想毒死他,并且制造出他被毒虫叮咬的假象。”
“能办到?”费宏德说。
段岭肯定地点头,费宏德沉吟片刻,而后道:“那么也许可行。”
两人商量片刻后,决定分头行事,段岭去找赫连博,而费宏德回去麻痹边令白大意。若再不提前下手,恐怕还有别的变数。
“很好的计谋。”费宏德说道,“我这就回去准备。”
段岭则朝费宏德借了一匹马,趁着夜幕降临前出城去。
与此同时,武独日骋四百里地,离开西川路,进入通往潼关的官道,万里奔霄飞驰良久,竟没有丝毫疲惫,反而越来越精神,想是在宫中被关了太久,一旦离厩,便如飞鹰回归苍穹,自由自在地驰骋。
若无意外,再跑一天半就能抵达潼关,武独算上时间足够,便让奔霄在溪流边喝了会儿水,摸了摸它的鬃毛。
“你是有灵性的。”武独朝奔霄说。
那马儿低头喝水,水里倒映出一人一马的倒影。
“可为什么你这么不喜欢太子呢?”武独又朝奔霄说。
马儿无法回答,侧头去找草吃。
“你知道我要去救人,是不是?”武独又说。
万里奔霄竟然听懂了,兴许是在它最后陪伴着李渐鸿的时间里冲进上京,只为了救它的小主人。但在武独的印象里,兴许万里奔霄并未见到它的小主人,兴许在上京城破之后,乃至千里迢迢,回到了西川,这通人性的马儿仍惦记着李渐鸿赋予自己的最后使命。
“太子你已经救回来了。”武独在奔霄耳畔说,“此去乃是找一个不相干的人,但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武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歉疚,他突然理解了奔霄为何不接纳太子的原因,想来是因为在马的心中,还残留着关于李渐鸿的记忆,更单纯地以为,该救的人没有救到。于是它暂时听命于郎俊侠,却在深居宫中之时躁郁不安,认为小主人还没有接到。
这次愿意成为自己的坐骑,跟着他出来,亦是因此,归根到底,仍是利用了这忠心耿耿的神驹。
“走吧!”武独翻身上马,说,“山儿也会感激你一辈子。”
奔霄于是再次上路,星夜兼程,赶往潼关。
段岭策马穿过山路,这日秦岭内十分闷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烦躁而不安的气氛。他把马儿系在树旁,朝着费宏德遇袭的溪流轻手轻脚地下去。对面是个密林,进入密林,便是藏宝的山洞。
而密林外头把守着将近二十名士兵,有人在溪对面生火,起灶烧水。
赫连博在哪里呢?段岭四处张望,设想假如自己就是赫连博,现在会怎么做呢?赫连博已经知道自己在藏宝地遭遇了危险,那么以他的脾气,定是先埋伏在这附近,暗中窥探,并等待时机,进入洞内探查。夜晚是最佳的偷袭时间,待到守夜的士兵放松了警惕,赫连博就会趁机动手。
与其等他杀光守军,冲进洞内,不如自己提前给他个讯号。
于是段岭点燃了溪旁的枯叶。
秋季溪旁满是落叶,火焰在枯树旁熊熊燃烧,继而吞噬了树干,沿着树冠蔓延开去,并点燃了周围的树,一时间火焰明灭跳跃,照亮了附近。
“起火了!”把守洞口的士兵马上喊道,提起皮袋,在溪水中装了水便上来扑火,段岭却悄悄地退到上风口的山坡上去。风朝着密林内吹,滚滚浓烟飘去,片刻后,不少人被熏了出来。
突然间高处飞来一箭,射中救火的士兵。
“有人偷袭!”
段岭马上发现箭矢来处,紧接着解下长弓,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也是一箭。
那一箭平地而起,飞进树林,“噔”的一声射在树干上,赫连博听见那声音,示意朝外看,见黑暗里一个身影骑马冲下小溪,连着两箭,射中救火的士兵大腿,再调转马头,冲上山坡。
段岭心脏狂跳,但他只能赌一把,事实证明他押对了,在这里埋伏准备偷袭的,只有知道确切地点的赫连博。
火借风势,越来越大,有人发出一声喊,冲下山坡,段岭却用西凉语吼道:“是我——!”
双方都是一愣,没想到两边都有伏兵,箭矢铺天盖地地射来,追向段岭的马,马匹正在登上斜坡之时被射中,前蹄一软,跪倒下来,眼看段岭就要连人带马滚下坡去,赫连博却一手拽着缰绳,飞身下马去,荡了一个弧,一脚打滑,抓住段岭手腕,将他倒拖过来。
“走!”段岭说,“不要恋战!”
赫连博打了个唿哨,踩上马镫,将段岭拖上马去,众人唰然散进了密林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一地士兵。[!--empirenews.page--]
党项人的战马都是良马,穿林越棘不费吹灰之力,一散入山林中,哪里还找得着,段岭有惊无险,吓出了一身冷汗,赫连博朝身后说:“你!差点!吓死我!”
段岭哈哈大笑,赫连博恼怒地看了眼段岭,抬起拳头朝他比划,段岭拍拍他的肩膀,说:“想个办法集合。”
赫连博带着段岭,离开藏宝地所在的山头,段岭说:“喂喂,赫连,你没有生气吧。”
山涧里有一片浅浅的河滩,河滩旁还有生火的痕迹,赫连博刚一下马,便将段岭掀了下来,多亏段岭学过武功才没摔跤,紧接着赫连博又扑了上来,段岭朝侧旁一避,错身,后退,聚力,迎了上去。
两人刚脱险,竟是眨眼间就开始摔跤,党项人陆陆续续地回来,诧异地看着这一幕,继而唯恐天下不乱,纷纷叫好,下马围成一个圈,看王子与这汉人少年采取摔跤的方式来解决“私人恩怨”。
段岭顶着赫连博的胸口,将他朝后推了半步,赫连博一个趔趄,抬脚错开段岭两脚,段岭反应却比他更快,顷刻间挂在他身上,来了个大回旋,骑在他背上,运劲一扭,把赫连博扭得失去了平衡。
在摔跤上,赫连博是段岭的师父,奈何段岭又从李渐鸿处学到了如何运用巧劲的窍门,当初还在上京时,到得后来已几乎能与赫连博打成平手,然而分别一年,段岭在南方又疏于练习,导致最后仍是赫连博略胜一筹,将他整个人扑在地上,按着他。
段岭大叫一声,撞在河滩上的鹅卵石上,赫连博吓了一跳,忙将他拉起来,检视他额头撞伤没有——肿了一块。
段岭忙摆手示意无妨,围观的党项人万万没想到这汉人少年竟是能与赫连博一战,当即喧哗,纷纷来拍他肩膀,意思是输得不冤。
赫连博只是想发泄一通,却没想到害得段岭摔肿了额角,当即十分不好意思。
段岭既无奈,又郁闷地朝赫连博说:“有吃的吗?晚饭还没吃,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