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登门
景正卿正听得入神,就没留心周遭。等听到来人发声,他才一惊,忙换了肃容,转头看去。
一转身,才瞧见地上站了个小矮个儿,自然正是卫峰那个小子,乌溜溜地一双眼,就好奇地看着景正卿。
景正卿一看卫峰,便才又笑了:“峰儿,这是……要去见你姐姐?”
卫峰道:“是啊,二爷你……又是干什么?”
这下倒把景正卿问住了,只当小孩儿比较好糊弄,没想到一出口就塞了他一个枣子。景正卿便笑道:“我啊,我正好要去老太太那儿,经过这儿……”
卫峰挠挠头:“我还以为你也是来见姐姐呢。”
景正卿倒真想进去看看明媚,只怕反而碰个钉子,他碰钉子倒是小事,惹了明媚不自才是大事不好。
景正卿便故作正经,道:“我现下还有事儿,得改天了。”
卫峰略觉失望,却也不为难他,点点头道:“那也好。”
景正卿见小孩儿往里走,他负着手,想迈步,却又慢悠悠地,卫峰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一眼。
景正卿忍不住笑笑,卫峰眨了眨眼,终于进院子去了。
卫峰入内,便见明媚,明媚正靠床上,见他来了,便唤他靠前。
卫峰道:“姐姐,你没事么?我怎么听他们说你身子不适?”
明媚道:“也没什么,但天儿太冷了,就不爱动。没大事。”
卫峰点了点头,才说道:“这我就放心了。”
两人闲话片刻,卫峰想到方才景正卿外头,便道:“我刚才来,看到二爷外面儿呢,也不知有没有事,我叫他进来,他却说忙,就走了。”
明媚有些意外:“他……外面儿?”
卫峰道:“可不是?我来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二爷站墙边上,出神似地,还以为他想进来呢。”
明媚心头一动,便垂了眸子。
卫峰见她不像是以前那样提及景正卿就皱眉,忍不住就问道:“姐姐,二爷对你很坏吗?还欺负你吗?”
明媚一听,脸上隐隐地有些发热,便道:“你打哪听来这些话,竟然还敢问,不许提啦。”呵斥了一句,才又道:“他……倒也不像是特别坏。”
卫峰似懂非懂,不明白什么叫“不像是特别坏”,究竟是坏呢,还是不坏?
卫峰挠挠头,想到景正卿,忍不住又想起另外一个人,便问道:“姐姐,辉三爷跟你可相熟?”
明媚愕然:“他?没说过话。”
卫峰皱眉:“咦,那昨儿他怎么特特地拦下我问姐姐呢。”
明媚不解:“什么?他拦着你问我?问我什么?”
卫峰道:“我也不晓得他是怎么了,就是问我姐姐你可好……之类,大概是听闻你身子不好,所以才关心问?但看他那个人,却不像是个能关心人。”
明媚也怔怔然。
卫峰便随口说道:“不过三爷这个人也确是怪,尤其是经过上回被打之后,我不是跟姐姐说他经常逃课吗?后来我听同学说,他竟是跟那些打他人厮混一块儿,啧啧,二爷明明说要我们离那个人远点,他竟还跟他们相熟……”
小孩子家到底是口没遮拦,不知不觉就把发生过事儿说了出来。
明媚听得一头雾水,问:“峰儿你说什么?什么上次被打?二爷说让你们离谁远点儿?”
卫峰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一时有点后悔。
明媚自然看得出他神情变化,当即问:“峰儿,你有事瞒着我?”
卫峰怕明媚生气,当下说道:“我不是有心瞒着姐姐,只是怕你知道了会担心……是这样……”当下,就把赵琰带人去学校挑衅,打了景正辉,景正辉又推了自己伤了胳膊事儿统统说了一遍。
明媚听完,当真是又惊又气,惊得是居然还有这种事自己不知道,气是卫峰居然还瞒着她:还说什么伤了胳膊是因自己跌跤之故。
明媚自然记得当时是看到卫峰跟景正卿一块儿,且卫峰胳膊是景正卿给包扎,可见景正卿是知情。竟只瞒着她。
卫峰见明媚脸色不对,便抱住她胳膊:“姐姐,你别恼我啦,我就是怕你知道了会多想……”
明媚望着小孩儿祈求双眸,压下乱糟糟地思绪,便问:“那个去找你少年叫什么,你可知道?”
卫峰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二爷好像知道。可是二爷没跟我说,只说让我以后见了他就避开他,他身份不是我们能惹……之类。”
明媚心怦怦乱跳,隐隐猜到那人是谁。
卫峰道:“我看那个人也不是好惹,一双眼睛好凶哦!但是我不怕他。”
明媚听卫峰如此说,脑中顿时就浮现出赵琰那双邪气直往外冒眸子,一想到那凶悍暴戾少年,便自然又想起那些不堪记忆,心也跟着一阵阵地收缩,一时脸上血色失。
卫峰见明媚变了神情,小孩惊道:“姐姐,你怎么了?”
明媚一团儿乱,想想卫峰话,不由地便想起关于景正辉印象来,竭力想了会子,问道:“峰儿你先前说,太……那个人去你书塾,问起我?”
卫峰点头:“是呀,莫名之极。还说什么乱七八糟话,什么第一美人,跟他相关之类,像个疯子。”
明媚低了头,暗中握紧双手:“那、那此后……三爷是跟他厮混?”
卫峰又答应:“我也是听其他同学说,为么啦姐姐?”
明媚想来想去,勉强一笑:“没什么,只是说了这会话,有些累了,峰儿你不如先回去……对了,今日跟姐姐说话,别跟其他人说。”
卫峰点头,觉得明媚这句叮嘱,倒有点像是当初景二爷叮嘱自个儿远离那眼睛很凶少年,便道:“我晓得呢。”
明媚打发了卫峰去后,就叫玉葫。
玉葫进来,问道:“小公子怎么这么就走了?”
明媚道:“玉葫,你去……看看二爷去了哪里,悄悄地看一看,若是能找到,就跟他通个信,让他……来找我。”
玉葫大大地吃了一惊:“什么?”寻常都是景正卿来找,明媚却还想避开,哪里有过主动要去找他时候?
然而见明媚脸色不对,玉葫便也不敢再问,只略一站,便道:“那好,我即刻就去。”
明媚见她要走,便又叮嘱了句:“量别叫人看见。”
玉葫领命出来,就去找景正卿,然而府里大,又哪里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者又出府去了也说不定。且明媚又说避着人,因此不能逢人就问。
玉葫端详了会儿,想到卫峰方才是见过那人,便沿路往前头去,怀着侥幸,老太太屋前转了会儿,又去了太太院门前经过,都不见动静,看时候不早了,也有些焦躁,正想索性去景正卿居处走一趟,犹豫不决之时,却见身后景正卿负手而来,忽地见了她,一怔。
玉葫平时见了他,恨不得多几个白眼,此刻却如见了光似地,忙迎上去。
景正卿见她是个有话样子,便把她往旁边一让,到了廊角上,也避开眼目:“怎么了?”
玉葫道:“二爷,我不知怎么,姑娘打发我来急急找你,说她有话。”
景正卿闻言心头也是一惊:他自然知道明媚性子,等闲哪里会找他?景正卿便想到是为了那件事。当下道:“无端怎会找我?是发生什么?”
玉葫哪里知道?只说:“只屋里头歇着,哪里有发生什么?也就小公子去了趟之后,姑娘忽然就脸色不太对了。”
景正卿脸色一变:“卫峰?莫非去说了什么?”
玉葫道:“说什么,我也没仔细听……想来无非是学校里事儿,什么三爷逃学啊之类,没什么大不了……二爷别问啦,横竖见了便知。”
“辉儿?”景正卿身子一震。他是何等机警人,明媚不可能无端找他,自是为了大事,却因卫峰而起,提起卫峰,再联系太子,想到太子前去找过卫峰之事……
景正卿便道:“不必,我不去见妹妹了,你自回去,跟她说,我已经知道她意思了。”
玉葫听了这话,忍不住就斜眼看景正卿,心道:“这可真是稀奇起来了,姑娘跟二爷竟掉了个个儿,平常想见还见不着,如今来请他居然都不去。”
景正卿道:“好丫头,我即刻处理一事去,你回去,就把我话给妹妹说:让她放心。”
玉葫道:“她要见你,你不去,只带这句话,使得么?”
景正卿道:“一万个使得,等我处理完了那件事,再去见妹妹。”
玉葫见他一片正色,倒不好强逼。只好忐忑领了这句回去了。
景正卿不敢怠慢,就去齐姨娘处。
这日景正辉并未外出,只留房间里,正按着小菊又行那事,他近来偷偷弄了不少回,也不像是初那样生涩不通,渐渐地得了趣,便叫小菊发些j□j助兴,却又怕给人听到,只低低支吾,正两下难舍难分之时,便听到外头有人咳嗽了声。
景正辉正登峰造极时候,竟不理会,只顾得手。
小菊反倒扭捏起来,惊道:“外头有人。”
景正辉深深一入:“有、有天王老子也……”
正断断续续说了这句,就听得外头那人道:“正辉。”不大一声,景正辉耳中却如惊雷一样,顿时之间便把那些邪思淫想打散无影无踪。
景正辉忙抽身退了,把衣裳飞整理妥当,小菊也自系了裙子,开门跑了。
景正辉跟后头,畏畏缩缩出来,抬头果真看到景正卿,吓得脸色白,低头道:“哥哥。”生怕景正卿因此事骂他。
景正卿扫过那小丫头,并不理会,只对景正辉使了个眼色:“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景正辉见他竟不追究,略觉诧异,乖乖跟上。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处,景正卿便问道:“正辉,听说你前些日子时常逃学?”
景正辉刚松了一口气,此刻又有些害怕,不敢否认:“是……”
景正卿问道:“你逃学去干什么?”
景正辉惊动,拿眼睛看他:“我……”
景正卿道:“我既然问你,便是有数,说实话,你跟了谁,去干什么了?”
景正辉支支唔唔:“我、我是跟着个认得朋友,一块儿玩耍。”
“那人是谁?”
“他……他……”景正辉几番闪烁,“我……”
景正卿何等厉害眼神,看景正辉闪闪躲躲,就猜他必然已经知道了赵琰身份,何况,倘若他跟随赵琰那么许久,以赵琰张扬性情,怎会不跟景正辉透露自己是太子?而若非他透露出来,景正辉又怎敢为此逃课?
景正卿喝道:“即将大祸临头了,你还要跟我隐瞒?”
景正辉吓了一跳:“哥哥,什么、什么大祸?”
景正卿道:“你说,那人是谁?”
景正辉无可奈何,看看周围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我起初是真个儿不知道,后来他自己承认了,他就是太子。——不许我同别人说。”
景正卿心头一动,却又追问:“后来你一直跟他厮混?”
景正辉点了点头,景正卿道:“他近,可跟你说了什么?”
景正辉忙低了头:“不、不曾。”
景正卿一把握住景正辉肩头,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瞒我?你是不是想要掉脑袋又连累景家时候才怕?只是到时候只怕也无人能救你了!”
景正辉闻言大惊:“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先说,近太子是否跟你说了什么?你把你所知道数先告诉我。”
景正辉素来敬畏他,此刻又被他恐吓,顿时不敢再有所隐瞒,当下便说:“我确是知道一件事,我、我不敢跟别人讲,太子……太子似乎很惦记咱们府里卫小姐,近是细问我她动向,我、自然跟他说她要去端王府贺寿……太子好像、动了怒,并曾对我说过,不会给他好过之类话……端王寿辰那天,我看到他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了,临去之前对我说,要让我等热闹看,我以为他会对卫小姐……或者端王……谁知道后来没什么别事,再后来,却又知道太子失踪了。”
景正辉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些,景正卿心头发凉,亏得明媚大概从卫峰嘴里猜到些什么,叫玉葫来找他,不然话,真真是放了个大大地隐忧身旁却不自知。
赵琰来书塾闹,虽然多半人不知道他身份,但后来他又笼络景正辉,难保就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个厮混一处。
如今太子出事,宫里头所有伺候太子宫女、内监等人全部都扣押拷问,想要问出有关太子素来跟谁交往过与谁有仇之类蛛丝马迹,不知打死了多少。
倘若有一个人说出曾见太子跟景正辉相处过,若有那聪明人,再来找景正辉,景正辉如此这般一说,自然就会立刻疑心到明媚身上!
景正卿目光几度变幻,景正辉胆怯问道:“哥哥,究竟是……怎么了?”
景正卿心中飞地一合计,正要说话,却见远远地有个丫鬟匆匆前来,竟去了景正辉门口上,站住脚叫道:“三爷?三爷不?”连叫了几声,便去推门。
景正卿心头一动,赶紧把景正辉往旁边一搂,避开那边目光。顷刻那丫鬟出来,又扭头四看:“怪了,三爷去了哪里?”
此刻齐姨娘那边有人听了声音,便出来问:“什么事?”
那丫鬟道:“急着找三爷呢。外面厅上来了个什么部大人,指名儿要见三爷,老爷叫我赶紧来请三爷过去。”
景正卿听了正着,心里一寒:“来得好!”
事不宜迟,景正卿忙开景正辉,低声道:“辉儿你听到了?已经有人找来咱们府上了,只因为查出你认得太子,他们必然要来逼问你太子是怎么死。”
景正辉大惊叫道:“我怎会知道太子是怎么死,这事自然跟我无关。”
景正卿道:“我也知道跟你无关,可是现太子死是死了,宫里头皇后娘娘急红了眼,但凡是跟太子沾边儿人都不肯放过,倘若知道你太子失踪那天跟太子碰过头,便有可能迁怒于你!说你也有份害死了太子。”
景正辉瞪大眼睛:“哥哥!哥哥……这不成,你得救救我!”
景正卿道:“你是咱们府上人,倘若你出了事,府上难道会跟着好过?我自然要帮你,事到如今,辉儿,你听我……那个刑部来人你势必要见,他若问起你是否跟太子认识,你且只装傻,他若说有人见过你跟太子相处,你便承认你认得一个人,但却不知他是太子,至于后来事,是半点口风也不能透露,什么卫小姐,什么牵扯端王之类,千万别说半点,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谁也救不了你!你只咬定说那人曾跟你玩耍过几次,交情泛泛,可明白了?”
景正辉拼命记住:“二哥,我明白了!”
景正卿拍拍他肩膀:“你出去吧,只说自己闲逛,万一给他们知道你避开,还以为你心虚。此事事关景家荣辱,全你一人身上了,别让哥哥失望。”
景正辉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转了身。
景正卿目送他出去跟那丫鬟相见,被丫鬟领了去,他到底是不放心,便跟随其后,来到厅上。
厅内,刑部一位张大人正跟景睿相谈,景睿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几次是为何要见景正辉,对方却滴水不漏,联系近风声鹤唳情形,景睿心中很是不安。
终于看人领了景正辉前来,上前行礼,景睿道:“辉儿,这位大人有事要问你,你切莫慌张,慢慢地说。”
张大人见状,才开口,说道:“三公子是私塾里读书?”
景正辉道:“是。大人。”
张大人道:“不必拘束,本官就随意问几句罢了,三公子私塾读书,可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吧?”
景正辉早有准备:“只稍微认得了几个。”
张大人笑笑:“本官也有亲戚家孩子那就读,听闻,三公子近来时常逃学,似乎是结交了外头朋友?”
景正辉抬头看他一眼,略微犹豫,又对上景睿眼神,就有些怕,低声道:“大人怎么知道?我……是略微认得几个人,但近来已经是不常来往了。”
张大人冷笑:“三公子不如说说,认得那是谁人?”
景正辉道:“大人这么问,莫非是知道了?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偶尔找我几次,都也是匆匆来匆匆就走,仿佛很忙似,我又不敢问他叫什么……近却又不来找我了,因此虽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却不知他姓甚名谁。”
张大人听到这里,就皱了眉。
景睿此刻旁说道:“辉儿,你真是荒唐,好好地不书院读书,居然跑到外头去!可恨我竟不知道……实有失管教!这几天你就府里禁足,哪里也不用去了!”
张大人便瞥向景睿,景睿也看向他,道:“多亏了张大人问起,我才知道此事,无知小儿,着实可恨!对了,不知张大人为何关心起小儿行径来?”
张大人看看景睿,又扫了一眼地上景正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景大人大概是不知道,跟令郎相交那位,恐怕正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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