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花不弃

作者:桩桩

  小家子气和大家风范

  天气一进七月,太阳就明晃晃的挂在了天上。静心堂外的柳林的绿意越发的浓了。

  柳林靠近静心堂不远处有间小小的木屋,用篱芭围了,上面缠满了金银花和野喇叭花。白色和黄色的小花散发着醉人的清香,野喇叭花儿牵着纤细的藤蔓见缝插针的开着粉色和紫色的花朵。篱笆里的空地上种着茉莉,搭着葡萄藤。堂前看花,屋后却自湖中引来一池湖水。掩在低垂的柳枝下,清幽幽的一汪,看着便赏心悦目。

  不弃舒舒服服的穿着肚兜泡在水里,岸边摆了方小木几案,竹篮里大块的冰上放着葡萄雪梨。冰渐渐的融,沁凉的水沿着几案滑落。热辣辣的太阳似也被融得没了热情。

  她拎起一串紫葡萄嚼得汁水长流,嘴里不忘喊道:“小虾,咱俩换地方住行不?!”

  不远处的歪脖子柳树上挂着条秋千。随着秋千轻荡,小虾靠在藤篮边上似在小憩。单眼皮半睁半闭间却有一道光警觉的观察着四周。

  小虾并不回答。不弃也习惯了,自顾自的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叫一个惊艳啊。那会儿我就想一定要在夏天弄个水池子泡澡。你怎么谢我?这池子可是我央了福总管费了半月工夫才建好的。花了三百两银子呢。你说这银子咋就这么不经花呢?我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银子?你瞧瞧,大热的天,飞虹桥那头草地上的毒蘑菇还一个劲的疯长。真佩服老头儿,也亏他受得了!”

  孙小姐当家,整治得静心堂铁板一块。她装病让大姑奶奶四姑奶奶和七姑奶奶气得在家里大骂。八面玲珑的九姑奶奶偃旗息鼓。可是朱府里的三十位姨奶奶们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在朱八太爷处没讨得好,飞虹桥有海伯守着,软磨硬泡过不去。众位姨奶奶便三天两头带了丫头在湖对岸看风景,只盼能看到那位娇纵的孙小姐能冒出头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一哭二闹三撒泼要孙小姐给个公道话。

  因为,府里主管财务的四总管朱喜最近总是皱着眉头,拍着光滑的脑门说:“这事啊,我得问问孙小姐才行。”

  朱八太爷常说不做生意显小家子气了,生意不好做。姨奶奶们的穿戴就是朱府的门面。姨奶奶们买支钗,做件衣裳放在从前,只要不是太离谱,朱喜支银子眉头也不皱下。可是现在孙小姐一当家,虽然到最后衣裳还是做了,钗还是买了。却拖得很不痛快。

  就拿最爱宠的二十八姨奶奶来说吧。每到换季的时候,二十八姨奶奶就喜欢去苏州府各大绣坊威衣铺子里转转,掌柜的就会捧了货送进府里,四总管朱喜给银票结账。现在不行了,不事先说好买多少要多少银,四总管不结了,让掌柜的找她去。而这个事先打报告,四总管皱看眉来一句,去问问孙小姐,又不知道拖多久才回个话。

  谁痛快?

  姨奶奶中有隔了湖跳肚P骂的。当然,也不敢骂太厉害。大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一通。

  太阳越来越大,骂声越来越小。企盼见着孙小姐诉苦拉关系的越来越多。最终导致湖岸边碧绿的草地上成日都有如花的女人徘徊。

  三总管朱寿因不弃一手绝佳偷技对她另眼相看。她手上功夫好,学起赌技来得心应手。总管们都在朱八太爷收养的孤儿里找徒弟。就他年轻,才二十五岁,一直没找到个好徒弟。没想到不弃合了他的缘,又喜欢玩。朱寿想到成了孙小姐的师傅,心里说不出的得意。加上妹妹小虾又成了不弃的贴身保缫,朱寿几乎没事就往静心堂跑。

  他微笑着用漂亮的手折下一枝柳枝摇着玩,意味深长的说:“怎么看怎么觉得湖边像长着蘑菇似的。”

  不弃懒洋洋的更正三总管朱寿的话:“是蘑菇。这么鲜艳大概是有毒的蘑菇”。

  朱寿拭探的看了她一眼道:“那还留着做什么?”

  不弃撇撇嘴道:“我可没这么小家子气。老头儿虽然没让三十位姨奶奶们替他留后,但他心里却极喜欢这些姨奶奶们。他的兴趣爱好你难道不了解?除了银子就是女人。不就是养三十个女人么?老头儿怕孤单,他喜欢成天被人围着。你们几个大男人他没兴趣见,我也没时间成天对他撒娇。姨奶奶们我得给他留着。”

  三十个姨奶奶,每座院子里有四个下人。朱府的人口不多也不行。养的人多了,银子就多,麻烦事也多。不说别的,做衣裳的布每年要用多少匹?不弃想着就头疼。

  她在小虾屋子后面泡着澡吃看冰镇水果,满脑子都是每个月府上的开支。再算算进r限。她对两年后的一千万两银子实在没有把握。

  这时,小虾从秋千上一跃而起低喝道:“有人翻墙进院子了。”

  白色的身影直才1、向柳林靠院墙的方向。

  不弃暗骂了声宵小,站起身擦干水迅速的穿好衣裳。

  小虾之所以要住在柳林里,就为了防看从院墙处有人摸进来。静心堂前方是湖,有桥,海伯一人当关足矣。加上府里的家丁护卫万无一失。防范最薄弱的地方只有柳林边上的院墙。上次不弃和小虾出府就翻墙走的。

  自从九姑奶奶退走之后的这些日子里,对朱府孙小姐感兴趣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翻院墙。

  不弃坐在屋前葡萄藤下,泡了杯茶,等着小虾回来。闭着眼睛想该怎么节流元崇在苏州府东逛西逛了磨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靖王孙的态度暖昧不明,只道醉一台出现的不是朱府孙小姐,而是她的丫头小虾。

  不管她是不是朱府刊叫、姐,元崇眼里只有那个拎起大酒坛干7争利索砸荤吴老虎的粉衣美人。长这么大,他头一回对女人生出种抓耳挠腮的急燥。每天守在朱府外买消息,等着小虾会意外出现。望京城已来信催他返家,他实在等不住了,决定当贼也要去见见她。

  朱府的院墙虽高,还算好翻。但是落了地,走得几步元崇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片浓密的棚-林中似乎还隐含着阵法。垂下的枝条挡住了所有的视线,林深一眼看不到边际。他往后看了看,还能看到院墙,但再往里走,他就吃不准会不会迷路了。

  “来都来了,不见太亏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毅然抬脚往里走。

  果然不出所料,他成功的迷了路。元崇熟悉兵法,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摸准了方向不理会胜|,下七弯八拐的路,埋着头直走。

  这时他突然心生警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树上竞没了知了的叫声。周围的安静显得极为诡异。元崇停下了脚步。

  一阵风自脑后袭来。他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避。眼前飘过一条白色的人影,稳稳的落在前面的柳树上。

  小虾皱了皱眉,认出了他是酸一台打不平的公子。她冷冷的开口说道:“你是靖王府何人?为何要翻墙进来?”

  她身上穿着件白色的男式宽袍,头发在脑后柬威一束。脸如雪后睛空,干;争清而。单眼皮斜飞入鬓。

  在梦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回脸却因为这身男装打扮别有一番韵致,元崇几乎瞧得痴了,喃喃的说:“你比那晚更美。”

  一根柳条毫不客气的抽下,元崇只见绿影一闪,头偏开,胳膊上已挨了一记。火辣辣的疼提醒他,他现在是个贼。他捂着胳膊想起了陈煜的话,看上只母老虎。不过他又咧开嘴笑了。是匹烈马少爷也要驯服了!正想动手,他突想起自己武功不如人,元崇赶紧说道:“姑娘停手,在下绝无恶意。”

  小虾斜睨着他道:“哦?”

  “在下望京元崇,家父是望京守备。在下今年十八岁,熟读兵书,去年已中了进士。尚无定亲,也没有纳妾。明日就要返家,走之前想见姑娘一面。我喜欢你,返家后我着人前来提亲!”元崇快速的说完,心怦怦直跳。

  小虾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清朗,不带半点讥讽之意。她笑完后淡淡说道:“你认错人了。看在醉一台你出手的份上,今天我放过你,你走吧。再翻墙进来,我会砍断你的腿,再扔出去喂狗。”

  元崇急了,大声说:“我没认错人!那晚在醉一台拎酒坛子砸荤吴老虎的人就是你!”

  小虾愣了愣,这个人不是冲着孙小姐来的?

  “在下对姑娘一见倾心。只是这两个月想尽办法也无缘再见姑娘一面,这才冒味前来。”元崇眸光坦白,说完憋了两个月的话浑身舒畅。

  望京守备大人的公子?小虾皱了皱眉,杀了他会惹麻烦。她淡淡的说道:“你走吧。你下次若再敢翻墙进来,我会绑了你告上知府衙门。想来守备大人也丢不起这个脸。”

  元崇恋恋不合的看着她,总觉得一颦一笑都美。他敢翻墙进来大胆示爱,岂肯这样就走。听小虾的语气,知道她多少会顾及自己的身份,胆跟着就:I士了。脚步往前踏出,直视着小虾道:“在下对姑娘一片真心。若有半句谎言,让天打.”

  话未说完,小虾提着柳枝又一记抽下。

  元崇没有防备,吓得直往地上一滚,险险避开。他狼狈不堪的爬起来,背上已被狠狠抽中,痛得大叫一声:“在下知道翻墙而入,直言不讳行事孟浪了点。

  在下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小虾,你等着我来提亲!”

  小虾眼中掠过一丝恼怒,只哼了声,手里柳枝越发抽得狠了。

  偏偏元崇也犟了起来,心知小虾不敢杀自己,拼得挨打也要把话说完。于是边躲闪边说,直把这几个月来的相思一古脑儿全倒了出来。

  他发髻散乱,衣衫抽得破了,沾看地上的尘土,说不出的狼狈。眼睛却放着光,见缝插针的看着小虾。

  小虾突然住了手。

  元崇躲在一棵柳树后面探出半边头来喊道:“你终于相信我了?我可说的是真话!”

  “我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元崇总结着自己的花丛经验,大声说道:“你不信我,我今天就算被你打死也不走!”

  小虾摇了摇头,这人是疯子。她根本没把元崇的话放在心上,一门心思想着他是望京城的守备公子。

  见她踟蹰不语,元崇更加得意,柔声道:“小虾,你等我。我回京就请人来提亲。”

  小虾看着他突然问道:“听说莲衣客最常出没的地方是望京城一带。元公子,你可知道莲衣客的下落?”

  没头没脑地听到这句问话,元崇一愣,眨巴着眼道:“你找他?”

  小虾点了点头道:“我要找他。”

  元崇想起那晚陈煜射出的一箭,这丫头不会是迷上陈煜了吧?他心里泛起一股酸意,开口问道:“你找他有事?”

  小虾想了想道:“想谢谢他那天一箭救了人。如果元公子能遇到他,就请转告他,有空来趟苏州,有人想见他。”

  “遇到他我也不会告诉他,你死了心吧。他心里有人了。”元崇气恼地说道。

  眼前白影一晃,小虾已站在了他面前,冷冷一笑,手中柳枝囤上了元崇的脖子:“既然如此,留你也无用。这里四下无人,想必守备大人也不会知道你有翻墙的习惯。”手上一紧,勒得元崇舌头直往外吐,两眼外鼓。

  他吓了一跳,这丫头真敢动手杀人。他情急之下一手拉扯住柳枝,另一手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拼得最后的一力气割下,身体一轻重重地摔在地上。

  元崇忍着屁股上的剧痛,连滚带爬的直往围墙边上奔。他手忙胸增L的翻上院头,骑坐在墙头总算感觉安全了。见小虾没有追上来,站在一棵柳树旁抱着膀子睥睨着他,心头火气直冲头顶。

  他摸着脖子喘着气大吼道:“你打得过我,打得过莲衣客吗?你等着!”

  小虾笑了笑,也许这个守备公子真有能耐找来莲衣客呢?她想起那晚不弃的失态,轻轻叹了口气,折下根柳条作势就要掠上了墙头。

  元崇吓坏了,忙不迭的翻落下墙。墙里传出阵清朗的大笑,不由得恨得牙根发痒。

  阳光透过叶片投下斑驳的光影。葡萄架下的不弃已睡着了。她脸上一片恬静,肌肤不够白嫩却细腻泛着光泽。眉像一片柳叶,鼻小巧挺直。

  似乎感觉到什么,她虚开了一条眼缝,看到是小虾,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葡萄叶的绿意投进了她眼里,泛起莹莹的光彩。

  小虾离她几步远,被不弃脸上瞬间展现的丽色迷住,一阵恍惚。

  “小虾?!”

  小虾回过神来微笑道:“那天在醉一台出手的公子。被我打跑了。”

  “靖王府的人?”

  “不是。他说喜欢我,专程跑来说这个。我本想杀了他,想到他是望京守备公子,怕惹麻烦就算了。”小虾不带半点娇羞,就像在说件极平常的事情。

  望京守备府的公子?他一定认识陈煜!不弃眼睛先是一亮,又变得黯淡。那晚拼命想见他,睡醒一觉后又觉得不见为好。身份迥异,实为殊途。她没死变成了朱府的孙小姐,莫府会有什么反应?七王爷会有什么反应?她还在为赎身银子发愁,不能让这些反应变成朱府赚钱的阻力。也许陈煜会帮她呢?不弃下意识的否决了这点。她对神秘人没有把握。一个在几十年前让朱府重新崛起的人,能逼得江南首富死了一儿一女。神秘人有多大的能耐是未知数,陈煜就算知道她没死,能为她做什么呢?至少他没一千万两替她还债。

  然而,听小虾说起那天出手的公子,不弃仍希望美丽的小虾可以拥有美好的爱情。如果陈煜肯大声说喜欢她,该有多好?

  不弃微笑道:“家世不错,长得也不赖。有胆子大声说喜欢你,这样的男子还行。”

  小虾认真的说道:“我不会嫁人的。小姐以后别提这样的事。”

  “为什么?”这会儿轮到不弃奇怪了。

  小虾想了想道:“哥哥说了,我是要保护小姐一辈子的。女人太柔弱,也不够坚强。所以,我一向把自己当男人。”

  不弃愣了愣。想要再对她进行说服教育,小虾摆了摆手道:“小姐不必再说。这几天可想到节流的好办法了?”

  对啊,节流!不弃将望京城将陈煜远远抛到了一边,深吸口气道:“通知三位总管,明天陪我巡府。”

  清晨,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不弃带着杏儿和小虾,在三位总管的陪同下走进了朱八太爷住的院子。

  这是朱府最大的一处院落。只有二进院子,修得格外宽敞。前进院子是起居卧房,后院是书房。

  朱八太爷每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是睡在自家院子里的,别的时间都轮看在各位姨奶奶处住。

  今天是初一,朱八太爷舒服的在自己宽大的床上睡醒,吃过早点后坐在院子里喝茶。

  他很喜欢自己的院子。宽敞空旷,四周种着名贵花草,檐下挂着一排鸟笼子,院中两口大青石缸里养着两条大鱼,在细沙池底优雅的摆动着漂亮的银色鱼尾。

  院门是呈外八字型的门楼。黑漆大门高而窄,上方用砖砌了檐顶,流云纹饰囤着一方雪白的墙,虬劲的书写着三个大字:“逸豫园”。取《尚书》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一语。朱府某先祖亲笔所提,以此提醒自己每天都要努力不怠,不能沉溺安逸享乐之中。

  不弃看了眼这三个大字,微微一笑道:“今天就从老太爷院子里着手吧。”

  三位总管恭敬地应下。满脸看戏的兴奋。

  杏儿腰间挂着一方翠玉小算盘,得了师傅朱喜一个鼓励的眼神,大声说:“是!小姐!”

  不弃一挥手,众人跟着她走进了院子。

  迎面是一堵黄杨木雕的屏风。整块黄杨木雕威,可见原树有多大。屏风上浮雕精致,雕出一幅日落长湖,中有三山仙岛。湖中渔舟隐隐,近岸荷叶田田的壮丽图画。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堵屏风,瞟了杏儿一眼,脚步未停绕过屏风进了院子。

  “丫头,怎么今天想起来看我了?”朱八太爷乐呵呵的看着丰润不少的不弃。

  她今天穿了件白底碎花的短襦,系了条浅紫色的裙子,头发梳得一丝儿不乱。那身衣裙上绣满了精致的花,耳上垂着两粒珍珠。神情矜持,下巴微扬着,眼睛清亮。看上去又精神又贵气,终于不再像个打杂丫头。朱八太爷很满意。

  不弃福了福,然后挽上了朱八太爷的胳膊摇了摇道:“今儿不是初一?错过今天,要等到十五去了。平时你都在姨奶奶们的院子里,我哪敢去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姨奶奶们天天在湖边围堵我。我要出现,不是听骂声就是乖乖的给银子。偏偏两种情况我都不想看到。”

  “你这丫头!”朱老太爷刮了刮她挺直的小鼻子,拉着她去看檐下鸟笼里的乌。

  不弃的目光从鸟笼移到了屋里。

  中堂里挂着几幅字画,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落款,惊奇的发现是朱八太爷自己画的。她汗颜地对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人能成为朱府的第十代继承人感到羞耻。

  不过,她很快就不别扭了。不能写书法画画又如何?她会欣赏就行。现在是挣赎身银子的时候,如果让她选,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如何看账本做生意。

  朱八太爷被不弃一吹捧,很是得意。

  后院是处理府中事务的书房。朱八太爷挥毫写意的地方和卧室连在一起。他牵着不弃的手走了进去。

  卧室很大,和书房打通连成了一个大房间。房里没有不弃想象的奢侈摆设,相反还有些清雅。

  “我画幅画给你瞧瞧。”朱八太爷来了兴致,压根没想过,不弃来玩,带着三位总管做什么。

  一挥而就,笔汁淋漓。

  朱八太爷搁下笔,满脸期待的望着她。

  “值多少银子?”

  她直杠杠的将朱八太爷书画早春黄鹂鸣柳图的好心情破坏了。朱八太爷叹了口气,搁下笔,端起了身边的江心白茶盏。

  不弃一拍脑袋想起竹林里朱八太爷的话来了。她说道:“十两银子一包的明前新茶,去冬梅花花蕊上的雪水,皇帝陛下欣赏的江心白瓷,你现在喝掉了十两银子!普通人家能够过两个月了。”

  三位总管恭敬的站在一旁忍笑。

  朱八太爷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不弃这时才开始进入今天的主题。

  她伸手弹了弹书桌道:“很好,紫檀木的。”她四处嗅嗅,走到床边摸了摸像只雕花大箱子的围床。啧啧两声道:“不错,沉香木的。听说名贵得很。”

  她指着窗户大叫一声:“u阿,鲛绢糊的。这面窗户这么大,至少要用一匹布吧?多少银子?”

  不弃随意地在屋里走动着。走完一囤扬了扬下巴,看向一直捧着翠玉小算盘拨拉的杏儿。

  “四万七千两。”杏儿两眼放光的说道。她语速极快的又说道,“院子里的屏风,四周摆着的玉雕,加在一起是五万二千两。”

  朱八太爷彻底呆住。他搓了搓手道:“家具是好家具,能用一辈子。那些小玩意儿也是从前便宜时买来的。丫头,你不是是想让把这些全拿去变卖了吧?”

  不弃哼了声道:“这些散碎银子抵什么用?我只不过是想说——现在是我管家!”

  “管家和你算这些·限有什么关系?”

  不弃转过头问四总管朱喜:“报个数给老太爷听听!”

  朱喜也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小算盘,劈里啪啦打了一通道:“去年府里添置的古董家具花费了十四万八千两。每年府中糊窗户的鲛绢要用三千两银子。姨奶奶每年的置装费和首饰费是十万两银子。至于厨房,每年花在燕窝人参上的银两有一万四千两。”

  朱八太爷轻咳了两声道:“说起来每个人每年花费也不高,只是人多了点。

  朱府的姨奶奶们总不能穿旧衣没首饰吧?这也太小家子气了。”

  不弃嘿嘿笑了笑道:“我现在就大家子气一回。以后姨奶奶们想买什么东西不必找喜总管从公中支银子了。我决定,每院以后除了月银,每年每院单支一千两银子。想买什么自己瞧着办。免得姨奶奶们想买支钗还要报喜总管,太小家子气了。老头儿.你说呢?”

  “这个是不是太少了点?比以前少太多了。难道让别人说,我连自己的女人都养不起了?朱府还是江南首富,这传出去叫什么话?!”朱八太爷的胡子又翘了起来。

  “姨奶奶们肯定会喜欢的。”不弃笑呵呵的扯着他的胳膊又开始摇呀摇,摇得朱八太爷又没了脾气。

  杏儿马上接口道:“小姐说的对,姨奶奶们肯定会高兴。从前买衣裳打首饰找四总管报销。师傅又抠门,问东问西不说,还要说几句买贵了。姨奶奶们手里除了月银没有多余的现钱。衣服穿了会1日,首饰买了也会旧。哪有现银捏在自己手里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用得舒坦?”

  朱喜紧跟着补了一句:“孙小姐这这一刀砍下去,表面上是让姨奶奶们少花了钱。但各院自己想攒钱的就能省下不少。一千两银子放在外面也是笔不小的数。普通人家五两银子就能过一个月了。”

  朱八太爷这才转怒为喜,他凑近不弃低声问道:“一年就能省十几万,不错。她们不找我哭闹,我也没意见!”

  不弃得意的笑道:“这叫打破大锅饭!姨奶奶们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想吃好的自个儿买来做呗。老头儿,你最划得来,你一个月只有两天在自己院子里吃,其它时间都在蹭饭。我早想过了,亏谁也不能亏你呀!”

  朱八太爷脸上又放出光来,笑咪咪的说道:“我的不就是你的?”

  不弃也笑咪咪的说道:“说得是呀,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朱府姨奶奶们还没正式瞧见孙小姐的脸,就已经默默的接受了孙小姐当家的事实。一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没孩子又无事做的姨奶奶们紧接着又接受了孙小姐的另一项提议。

  以一千两银子为一股,入股朱府最赚钱的朱记丝绸行。年终还能分红利。

  府里每年每院额外给一千两银子,但是哪天要是不给了呢?老太爷要是走了呢?当家的孙小姐还会看在老太爷的份上给她们这么多钱?入股可是写在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按了手印的。红利怎么也跑不掉。

  这项决定一宣布,姨奶奶们眼睛一亮,把多年攒下来的早戴腻了的无用首饰和古董全拿去折了现银入股凑股份。

  结果让朱八太爷的胡子又翘了起来。他鼓大了眼问道:“再说一遍!”

  朱喜摸着自己的脑门呵呵笑道:“老太爷,一百五十两。”

  三十房姨奶奶手上有这么多银子?朱八太爷震惊了。继而在不弃的冷笑声中惭愧了。尴尬的替自己分辨道:“你姨奶奶们出府,所有人都羡慕呢,都说朱府是豪门大家。这名誉,在生意场上有用得很!”

  不弃莞尔一笑。她挤出这么多钱只是目的之一。三十房姨奶奶们的亲戚有好些个在朱记丝绸行里做事。自家入了股子,想必丝绸行的风气会大不一样。从前是替朱府干活,个个是蛀虫,现在是替自己干活,个个成劳模。

  “丫头,你怎么想出来的?”

  姨奶奶是他的女人,一百五十万两合在一起连个说话的股东权利都没有。别家也有入股的。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让姨奶奶们入股。这种股子分出去既安全又保险,外人绝对不可能插手朱府的生意。

  不弃I眨了眨眼道:“不是给了我这么多丫头?还有几位总管么?又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话是这样说,她却想到了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对一种叫基金的东西有看出奇的热情。山哥也不例外,存在银行里的钱全拿去买了基金。

  这个夏天在不弃和几位总管的努力下,朱府的节流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以朱记丝绸行为示范点的改革管理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对不弃来说,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她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需要从头学起。

  夏天一过,就立秋了。

  转眼之间,朱府的中秋宴请和孙小姐的及笄大礼也迫在眉睫。

  朱府传出来孙小姐当家后的种种事迹,又为不弃蒙上了层神秘的面沙。好奇的人们都盼着中秋节早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