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天下

作者:荣誉与忠诚

谢安有着一手不错的剑术和枪术,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名悍将。他是个读了很多书的人,先汉已经区分除了勇战派和谋战派,认为自己应该算是一名谋战派,绝不是勇战派。

假设之中的背景,长江以北被胡虏统一,却是一个多民族互相不信任的新生国家,那个君王还对各方异族一视同仁,可见内部的民族之间的博弈该是多么激烈,还不知道有多少异族首领蛰伏着想要搞事。

对付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无非就是挑动那些有野心的民族,首先从民族矛盾上下手,不用特别去执行什么离间计,会有无数的野心家进行各种明里暗里的捣乱。

“臣以为胡酋需要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来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谢安已经将一次问答当成是在进行推演,笃定地说道:“既是胡酋想要获得堂堂正正的胜利,臣派出使者前往邀请会猎,以需要渡河为由,请胡酋向后退出十里,以作会猎场合,胡酋必然答应。”

刘彦大笑起来。

历史上的苻坚的确是想要获得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答应了谢安后撤的请求,结果晋军大呼苻坚败了,前秦军队看到苻坚的王旗的确是在后退,可能是真的以为苻坚败了,也可能是那些蛰伏的野心家终于找到机会。

一支可以投鞭断流的八十万前秦大军像样的交战都没有打,竟然是被数万晋军辗在后面追着打,上演了史上最大规模的溃败。

苻坚历经这一次大败,回到后方连重整旗鼓的机会都没有,原本表现出臣服模样的各族割地自立,偌大的前秦短短数年之内土崩瓦解。

“得此大胜,南军可否趁机北伐?”刘彦笑完,问道:“借此机会光复中原?”

“或可光复豫州和徐州?”谢安琢磨了很久,给出答案:“恐无法光复中原。”

不止是谢安猜到了,听了个全程的人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他们的理解是,所谓的南军应该是东晋小朝廷,北方胡虏就是五胡中的一胡。

如果南面的政权是其它,不是东晋小朝廷,击败八十万敌军,各方胡虏又陷入自相残杀,北伐光复中原还是相当有希望,问题那个南军是东晋小朝廷。

都被赶到南方苟延残喘了,可是东晋小朝廷却没有出现众志成城的局面,相反内斗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有很多门阀、世家和士大夫立志要杀回中原,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可是历经祖逖和刘琨那一次北伐之后,谁都失望了。

祖逖的北伐是最有可能光复中原的一次,那个时候都杀进了关中挺进关东,但就是有那么些人不愿意看到局面大好,后续该有的支援没跟上,甚至还不断地扯后腿,甚至出现内奸给胡虏暗通消息的情况。

祖逖北伐大军在浴血奋战的时候,南方却是一片日夜笙歌的景象。

然后祖逖的北伐大军全军覆没,南方日夜笙歌并没有停止,中间甚至发生了出名的斗富。

没谁在乎中原到底能不能光复,甚至中央政权压根就不希望中原被光复,对北伐大军全军覆没痛哭流涕的人成了异数,那些一再呼吁北伐的人更是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庾氏是四大门阀之一,一度还差点超过王氏成为四大门阀之首,但因为庾亮一再呼吁北伐,也真的为北伐做出了实际行动,结果庾氏明里暗里不断遭遇阻击。

在朝臣的一片反对之声中,庾亮还是率军北伐了。

庾亮是在一片谩骂之声中率军开拔,大战还没有打开邾城却是失陷,因为邾城的失陷北伐再难进行。

邾城的失陷在史书上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记载,却是有着很难堪的内幕,庾翼后面调查之下发现邾城压根就是有人刻意造成的结果,目的是为了破坏庾亮北伐的局面,甚至为此不惜葬送五千守军,以及将满城百姓丢给胡虏杀戮和凌虐。

如果会出现由南向北进军,并且最终还取得成功的战争,绝对不会是发生在东晋小朝廷身上。

或许应该这么说,只要门阀和世家没死绝,一帮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张嘴还活着的人还在把持朝政,由南向北最终一统天下的局面,是没有可能出现。

刘彦看着说出类似观点的桓温,内心的讶异不是一点半点。

的确,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栖身在南边安家发展,却能发兵由南向北一统天下者,仅是老朱家。

至于校长?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完成过真正的统一,哪怕是连名义上的统一都没有办到。

“卿的意思是……”刘彦好奇问道:“南兵不堪战?”

“陛下,臣绝无此意。”桓温才不愿意背这个锅:“天下无不堪战之兵,只有葬送士卒之将。”

其实讲透了就明白了,上古先秦一直到数千年之后,南方之所以无法由南向北一统天下,无非就是南北精英阶层的优劣。

拿个比喻,东汉末年时期,北方的士人想的是再一次一统天下,南方的士人想的则是割据偏安。两个不同区域的精英阶层从想法层次上已经分出了胜负,一方充满了进攻性,另一方只想守住老家。

想要守住老家的那一批人,他们就算是从实力上有机会打穿北方,可因为想打穿北方的只是少数人,必然是会被多数人多牵绊和破坏。这样一样十成的实力能发挥出一半就已经算是很高,通常是十成能够发挥出三成都算不错了。

不独东汉末年是那么回事,要是翻阅史书会发现一点,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南方的精英阶层九成九都是“守财奴”或“保守派”,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锐意进取的人,他也会在大环境之下成为异类,不是屈服于大环境,就是落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同一个民族,只是因为区域不同却有那么大的区别,无非就是因为生活所造成。说白了就是北方时刻遭到草原的威胁,南方却是没有大敌。人的眼界都是与成长环境有关,思想的养成自然也是那样。

刘彦也就是应景地在八公山提出一个假设,搞成军事推演没什么意外的地方,却是不得不让众大臣多想。

汉帝国现在也开始在出现南北差异。越是往北的地方不是受于战火荼毒就是原本荒凉,越是往南的地方遭遇战火的破坏也就越小。

大体环境安逸的南方,哪怕是出现了动荡,生活环境却是依然比北方要优异许多,不用考虑恢复战争伤痛的前提下,适应时代进行发展成了必然,造成的现象是南方的作坊与工厂的新增数量远要超过北方。

出巡队伍离开八公山进入淮南,能够从很多东西瞧出端倪,便不是什么大城镇,小型的作坊也绝对不缺,有别于北方将主要精力集中在农耕恢复。

抵达长江边上,少不了是要停下来游览风光。

作为诸夏母亲河之一的长江,就算是没有刘彦来进行干涉,长江的利用程度其实也是远远超过黄河。

“并非长江水道适合航行,亦非南人熟悉水性。”桑虞看着舟船不绝的长江:“乃是思想之上的区别。”

北人擅走兽,南人熟舟船,其实何尝不是生活环境所造成?

“南方水系纵横交错,以舟船代步远要方面于车驾。”吕议想了想继续说道:“南方难以获取牲畜,利用水网未必不是无奈之举。”

某种程度来讲还真的是一种没有选择之下的屈服,真不是因为有着便利的水网,说到底人是生活在陆地,不管是赶路还是运货,利用舟船也总有需要上岸的时候,以当前的手段进行装载和卸货并不太容易,上了岸也绝对不是就达到了最终目的地。

名属少府的江南造船厂,主要基地是在会稽郡(杭州湾),分基地却有多个,其中的一个就在江都。

建造铁船的就是江都分船厂。

江都离建康非常近,广泛一些的说就是隔江对望罢了。

今天,天子出巡的队伍出现在长江北岸,事先知情的官僚自然是早早等候迎接,后面才知道的百姓是倾巢而出。

百姓当然知道不能靠近天子行在,他们是离得远远地张望,发现出巡队伍不是要过桥开进建康城,纳闷又失望的同时,好奇是要前往哪处。

江都的军事价值是随着南北重新统一而下降,不过因为京口成为汉帝国的两大贸易口岸之一,江都的军事价值虽然降低了却没有被裁撤掉。

军事价值降低的一个体现就是,江都不再有江都令,仅仅是一个驻守军侯。

一早就得知天子会来的江都,该做的准备一样不缺,负责迎接的自然不会是驻守军侯,主迎接人是江南造船厂的督造使,副迎接人则是建康令。

先有禁军开进去进行各种检查,而后接管了要害,刘彦携百官进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地上连根杂草都没有的干净场合。

“拜见吾皇!”

督造使马会率先行礼。

建康令庾龢跟随之。

而后就是一帮经过礼部挑选出来的官员以及优秀匠人。

虽然都是跪,但并不属于跪礼,是拜。就好像屈膝是坐,不是跪。

“平身。”刘彦目光扫视过去,发现匠人的数量多于官员,脸上出现了笑容:“诸卿,船在何处?”

船自然是在船坞,等的就是天子与百官过来,先上去进行参观,而后会移动到滑道,等待最后的下水仪式。

江都这边有十六个船坞,几乎是没有空置的机会,一条接着一条,上面那条完工就又马上铺设新的龙骨,新的船只建造随之跟上。

船坞不是在露天场合,同时也不是集中在一处厂房,十六个船坞之中最小的是造内河船,占了其中的十一个,剩下的五个则是专门用来打造海船。

“建康乃是大汉大市之一,汝不可出了差错。”

庾翼在前,庾龢在后,两个叔侄没有特意避开人。

作为叔父的庾翼对庾龢非常看好,能做一任建康令的人,只要在任上没有出现差错,一般在后来都能得到重用。

庾龢是庾亮的第三子,他的兄长庾彬在苏峻之乱中遇害,二哥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出仕,庾亮一脉就他早年出仕,先是到地方做县一级别的佐官,后面又成为县令,是在王猛离任之后,成为新一任的建康令。

“陛下今次而来,汝不可做表面文章。”庾翼谆谆教导道:“恪守本分才是为官之道,建康以稳健为主,无需锐意进取。”

庾龢没有什么觉得难堪的地方,有个叔父愿意将话讲的那么明是一种幸运。

建康作为汉帝国的两大贸易城市之一,的的确确需要的不是什么激进,维稳才是最正确的理政方式。

众人来到放置铁船的船坞,看到的是一条长二十四米、宽八米、有着三桅的船只,承载它的不是木头结构,是被安放在水泥墩架。

要说铁船给人最大的是什么印象,该属看去有着明显的流水线,外观上很大部分是借鉴了飞剪船,就是不长的船身却有三个船桅,看去就显得拥挤了一些。

刘彦看着外壳乌黑的铁船,知道是被上了漆。他特意问了一下,主要是询问骨架契合,得知是镕接也不意外。

诸夏的冶炼工艺可能并不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但是早早就掌握了镕接技术,像是很多冷兵器就需要用到镕接工艺。

“有试航过吗?”

“回陛下,有的。”

刘彦点点头,他都要来视察了,相关人员怎么可能会没有事先准备,试一试将船落到水中是必然的事情,要不然铁船入水直接往下沉的话,闹的就不止是笑话那么简单。

“最大航速是多少?”

“这……,风力最大航速仅是三节。”

刘彦再次点头,他原以为依靠风力能跑个一两节就算多,没想到竟然跑了三节?

“臣以为,铁船用风力驱使并不合理。臣见过新式战舰,以为机械驱动必是趋势。”

刘彦停下脚步看着说话的马会,目光里面满满都是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