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鸟

作者:娜可露露

穿衣镜映出沙发上两道交叠的人影,亲密相拥,微妙对峙。

温明惟在短暂的几秒内平复呼吸,沉声道:“是我让你当下属的吗?”

他下意识想抓谈照的衣领,把人掀翻,但放松才是更好的应对,“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主动争取机会,帮我做事——”

话没说完,谈照就忍不住要打碎他迅速恢复的平静,“我不是说了么?骗你的。”

声音贴着温明惟被咬住的嘴唇从齿缝挤出,那只一直不舍得松的手更用力地掐住他的下颌,喂了个强吻。

谈照只顾冒犯,不讲技巧。唇肉险些被咬破,舌头被深深地缠住,滚烫如岩浆的气息扑洒在鼻翼、唇侧,温明惟挣扎几秒又沉了脸,却被吻得更凶,仿佛他的不悦是某种催化剂,谈照心跳加速呼吸紊乱,放肆地从脸颊摸到脖颈,扣紧了他。

“松开!”温明惟挤出一句。

谈照贴着他答:“不要。”

下一秒,那只手在他锁骨附近游移,以微妙的力度按住颈动脉。据说这个位置很危险,亲吻时不能太重,容易要命。

谈照咬上的瞬间温明惟出于生理本能颤抖了下,露出短暂一刹那除了在床上谁也见不到的脆弱。

但要获得欣赏温明惟脆弱一面的权力,必须先在刀山火海里滚过几回,让他怀疑,忌惮,甚至畏惧,否则他脸上永远只有居高临下的平静和不以为意的笑。

谈照亲得蛮横,像要把他吃掉。

其实不是第一次这么凶,但在温明惟生气反抗的情况下是第一次。

这不像亲热,是谈照单方面的强迫。

可移动的沙发在两人剧烈拉扯下滑出几寸,刮着地板“刺啦”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撞倒了,瓶子或某个杯里洒出水,家政机器人触发语音,用尖细的AI声线说了句什么,谁也没听清。

顾旌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一般情况下,当温明惟和谈照亲热时家里所有人都要避开,但今天动静不太对,顾旌永远以保护温明惟安全为第一原则,虽说那两个人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安全问题,但万一……

顾旌犹豫着接近了些,想弄清他们究竟是在打架还是在调情。

然而,还没走进能看清的距离,谈照就像被侵犯领地的狮王般弓起脊背,全身气息一奓,抄起个水杯砸向顾旌:“滚!”

“……”

温明惟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见状气得想笑:“你要造反么,谈照?”

“还不是怪你?”少爷张弛有度,这情形下也能撒娇,“早就让你把他开了,你不肯。如果我身边也有一个整天帮我洗头按摩穿衣喂饭的小白脸,你受得了?”

温明惟不接腔,谈照没完没了:“我明天就去雇一个,带回来给你吃醋。”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温明惟一语双关,脸上没有笑意。

谈照盯了他几秒:“你会吃醋吗?”

“你猜。”

“我猜不会。”

谈照的委屈说来就来:“我只是你养的宠物,你才不在乎我在外面跟什么猫狗鬼混。”

温明惟抽出被钳制的手,拍了拍他的脸:“哦,原来你今天躲我的人,是去跟别人鬼混了?——不想继续被我监视,也是因为这个?”

谈照抓住那只手腕,偏头亲两下,有样学样:“你猜。”

“……”

看似缓和的气氛下压着对峙的躁动,温明惟突然有点想摸枪——嗅到危机时的本能反应。

以前谈照被他哄骗,像只奓毛小狗张牙舞爪,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乐于欣赏对方的挣扎,享受谈照给他的每一个惊喜,也预感谈照是会变的:一棵树要么被风霜摧折,要么保持顽强的生命力,在风霜里成长。

如果谈照能被摧折,也不值得他在意了。

但当这棵树真的成长——长成一种他怀疑但不好摸清的形状,他的心情不如预想中那么好。

然后呢?怎么做比较对?

温明惟心想,像谈照刚才说的,拿公司或别的什么威胁,强迫宠物听话?

先不论谈照今天这态度是不是说明早有准备,单论他们的感情关系——要回退到那个恶劣的阶段吗?

温明惟沉默半晌,喃喃道:“不想被我监视?”

“不想。”谈照贴着他,腔调黏糊,但态度坚决。

“那你想要什么?”温明惟直截了当,“你背着我干了不少事吧,不然今天也不会这么大胆。”

谈照竟然没否认。

温明惟想了想:“赌场在你手里?”

“境外的风波跟你有关?”

“袭击郑劾和周继文,是你干的?”

一连串三个问题,谈照没答,温明惟又问:“带我去那座岛,关掉手机,不让我跟外面联系,也是你故意的?”

“……”

谈照头一低,趴在他肩上,“不,我想帮你好好过生日,是你不想好好跟我过。”

温明惟不信这句,抬起他的脸:“你承不承认无所谓,我只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

“别给我添乱,谈照。”

“……”

“我知道你心里有不甘,”温明惟没有立刻拿出公司当威胁,反而难得温柔地说,“不管你都做了什么,我理解你做的一切。但你要明白,我们不是敌对关系。你听我的,到此为止吧。”

温明惟低声道:“我为了今年大选谋划了九年,这是我必须完成的事,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要成为我的阻碍,否则——”

“否则什么?”谈照表情有点僵,“你会生气?讨厌我?还是……”

他没说出后半句,但两个人都意会,是分手,我们不在一起,或者其他含义相似的词句。

“没必要走到那步。”温明惟避重就轻道,“你不是说过,永远站在我这边吗?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谈照撇开脸:“你对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

温明惟明白了,半晌点了点头:“所以,你的话也没几句是真的,包括——爱我那句?”

谈照一哽,从心口颤抖起来,极其轻微的频率传递到温明惟身上,带着股刺人的电流,许久才回答:“你觉得是假的就是假的,反正——”

“你总是在教我,爱情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谈照从他身上离开,抄起外套出门,不知道要去哪儿地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