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紧闭,房间里没有时钟,对时间的感知失灵,仿佛每一口呼吸都是从静止的空气里挤出来的,温明惟缓缓松手,跌回床上。
“很好,你没错。”
他讥讽地答了句,不管脚下镣铐如何,转身躺下,骂谈照,“滚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你以为你说了算?”谈照一把拉起他,似乎要重复刚才的戏码,把他按到自己胯下。
温明惟全身戒备,右臂一抬血流不止,但谈照只是把他拉到床边,打开刚才用过的药箱,给他处理伤口。
温明惟嗤笑一声:“你又在假惺惺什么?好像伤不是你打的。”
谈照置若罔闻,强行扯开他睡衣擦消毒水,止血。
但还没弄好,温明惟就把药箱摔了,各种药水、愈合贴散了一地。
“我说滚,你听不懂吗?”
温明惟用力一收左脚,手铐扯紧,狠狠刮下一层皮肉,“要不就解开,我自己滚。”
“……”
他沉着脸,药效还在,状态非常糟,但身上各处大小伤口都在流血,生理性的疼反而让他清醒了。
——也不是那么清醒。
如果真的清醒,温明惟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
他已经习惯把自己裹在一层厚厚的茧里。那是茧房,也是他的精神世界。这个世界有独特的运行逻辑,一切喜怒哀乐只跟他自己有关。而他自己,鲜少有喜怒哀乐。
他不想跟谈照争辩谁更有理,没意思。
谈照冷眼看他几秒,突然把地上零散的药捡起来,装回药箱,还想给他止血。
温明惟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但他控制不住,又摔了一次。
“哗”,不太结实的塑料药箱四分五裂,一个玻璃瓶骨碌碌滚到门口,又滚回来,停在谈照脚边。
谈照看着他,额角青筋一跳。
——刚才吃的药对情绪影响很大,谈照只是表面看着还好,其实和温明惟不相上下。
但这时好像谁更冷静谁就赢了,谈照攥紧手里最后幸免的消毒水瓶和棉签,僵持片刻:“温明惟,你以为我很乐意伺候你吗?”
“……”
“我劝你搞清楚状况,”谈照冷脸贴近他,“现在你归我管,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只能干什么,没有商量的余地。”
谈照放下手里的东西,整了整衣服,突然去外面找了一把剪刀回来。
然后,他扯下床单,剪成无数个细长条。
温明惟看出他的目的,然而镣铐还在,挣扎不过几分钟,手脚就被牢牢地按平在床上,床单做的绳子先捆住他的腿,再是腰,上身——全身捆紧,动不了了。
终于,药箱不会再被摔第三次。
谈照解开温明惟的脚腕,做简单的消毒,贴上一张愈合贴,继续处理他肩膀的伤口。
“如果当时我不开枪,”谈照熟练地上着药,突然说,“就带不走你了。”
温明惟冷冷地瞟他一眼,一字不发,仿佛舌头也被捆住了。
这是发完脾气之后的冷战——如果他们现在还算情侣的话。
但是不是情侣有什么所谓?
谈照心想,不管是金钱权力还是爱情,只有捏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他给温明惟重新包扎完,收走药箱,在一旁躺下。
体内的药还要几小时才代谢完,两个人都不上不下的,没发泄过,不好受。
谈照煎熬片刻,忍不住把灯关了。
黑暗中,温明惟被捆得像一只木乃伊,只有长发露在外面,手脚全不自由,感觉谈照忽然靠近,他本能地提起警惕。
“滚。”今晚不知第几次骂人。
谈照不听他的,但也没做什么过分的,只是把下颌抵在他脸侧,嗅着他的气息,自己动手。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温明惟不耐地转开脸,却被扣着下巴扳回来,身旁那人贴得更近,呼吸渐渐升温,像某种无法阻隔的热源,灼烧他的皮肤。
没有谁是冷静的。
药物还在发挥作用。
温明惟想堵住耳朵却不能,谈照故意贴紧他,把所有声音给他听,尤其是喉咙里发出的声响,不规则,有轻有重,有短有长,沙沙的,绵绵的,从耳根侵到四肢百骸,跟药效合而为一。
温明惟闭上眼睛,想把人和药的影响都驱散,但很难。
“温明惟,”谈照突然叫他,“你想不想看窗外是什么样的?这房子很特别。”
“……”
故弄玄虚的腔调,温明惟没搭理。
谈照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遥控器,按了下,窗帘忽然拉开,露出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样式有些眼熟,或许落地窗都长得差不多。但定睛细看,温明惟发现眼熟的不是窗户,是窗外的花园。
那是一片玫瑰花海。
夜幕初升,晚灯垂照,鹅黄色玫瑰花期将尽,正是凋谢前最繁盛的一刻。
温明惟怔然,往远处看,花园外有高大的树木遮掩,隔绝了外界窥视。
“喜欢吗?”谈照还没结束,扣紧他的下颌,强迫他接吻,“你知道吗?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好想有一个我们的家。”
“……”
“但你不会给我,你的家永远只属于你自己,我是客人,随时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问题被剥夺居住资格。”
“就像是……”谈照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个故事里说的,‘玫瑰的碎片’。”
温明惟抬眼看他。
“我是你人生里无数块碎片之一,也许你也只是我的碎片。”
谈照一改刚才冷硬的态度,难得露出点感伤,“谁不是谁的碎片?我爸妈都死了,爷爷死了,亲戚跟我反目,曾经的朋友也都……不同路了。”
“你以前不是说,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们最般配吗?可到最后,我想要一朵完整的玫瑰,却连你也不肯给我。”
他絮絮地说着,突然咬破温明惟的嘴唇,舔他的血,仿佛这样能令血液融合,从生理上产生某种不可断绝的联系。
“但没关系,你不给的我也会得到。”谈照沉沉道,“只要我不打开这道门,你就是一朵完整玫瑰,永远只能留在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