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旌刚刚藏好,门就打开了。
厚重的窗帘阻绝了大部分光线,卧室里一片昏暗,温明惟状似熟睡,侧卧在大床中间,戴一副黑色眼罩,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头发,嘴唇紧闭,呼吸均匀。
“快十点了,你还在睡吗?”
谈照走到床边,身上散发雨水的潮湿味,伸手摘下他的眼罩,把他转过来,“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温明惟演技精湛,缓缓地睁开眼睛,就像是被人从深睡中强行唤醒,带着点迷糊:“你怎么回来了?”
“我有个文件找不到,可能是落在家里了。”
谈照打开旁边的抽屉翻了一下,没有。——就翻这么一下,显然找文件只是借口,他懒得演全套,往床边一坐,突然说:“刚才车开到一半,我想起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什么梦?”温明惟倚床头坐直,困倦地看着他。
谈照说:“梦到我今天回家的时候,家里一片狼藉,你不知用什么东西撞开门逃跑了,给我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句话。”
“写什么?”
“‘谈照,我受够你的预制菜了,以后自己吃去吧’。”
“……”
温明惟嗤地笑出声,谈照面色不善,捏住他的下巴:“好笑吗?”
“嗯,不好笑。”温明惟了然,“你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吧?我要是能撞门逃跑早就跑了,还用等到今天?”
“谁知道呢。”谈照喃喃应了声,不经意地抬头,忽然瞥见窗前的桌子上有一杯咖啡。杯沿挂着褐色水渍,是喝过的痕迹。
温明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表情一滞。
——刚才时间紧急,把咖啡忘了。
这算不上不能解释的破绽,但把谈照的注意力吸引到窗户附近很不妙。
玻璃被切了一块,如果凝神细听,雨声有些不同。
顾旌就藏在窗帘后,不声不响,隐藏着气息。但房间里毕竟多了个人,磁场有异,谈照又很敏锐,很容易有所察觉。
他似乎已经察觉不对了,盯了半天咖啡,回头看温明惟:“你刚刚起床了?”
“吃了点早餐。”温明惟说,“速溶咖啡不好喝,你有空记得买点咖啡豆。”
“好。”谈照点头,又问,“还要睡吗?回笼觉也不适合睡太久,你起来活动下吧。”
他说着就要往窗前走,去拉窗帘,温明惟心跳过速,不动声色地拽住他:“谈照。”
“嗯?”
“我刚才也做了个梦。”
“……”谈照坐回床边,“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们吵架。”温明惟说,“忘了因为什么吵,只记得你翻旧账,说去年的生日没过好,怪我不用心,整天敷衍你。”
温明惟微微笑道:“再过几个月你的生日又要到了,今年时间巧,和大选庆典的日期接近。”
庆典是指每五年一届的选举结束后,官方会组织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恭贺新主席就任,也为联盟未来五年的命运祝祷。
由于庆典当天放假,民众都很配合,当成节日过。
“怎么突然梦到这个?还早着呢。”谈照反握住他的手,顺势挨近,“我才不屑翻旧账,生日而已,以后多的是机会好好过。”
他一贴近就要接吻,身上冰凉的雨水蹭了温明惟一身,手不老实,往睡衣里摸索。
“你干嘛?”温明惟躲了下,“不是要找文件吗?不着急用?”
“唔,”谈照含糊地应了声,“今天不想出门了,在家陪你怎么样?”
温明惟:“……”
不怎么样。
温明惟罕见地词穷,不知道怎么赶他走了。
不能明着赶人,否则以谈照的敏锐程度,一定会发觉不正常。
但如果谈照不走,顾旌根本藏不住。
温明惟脑内迅速闪过几个念头,没有特别好的方法,一不留神,突然被按倒在床上,谈照腰间一个坚硬的东西压住了他。
——熟悉的触感,是枪。
温明惟迟疑了下,试探着伸手,想把枪卸了。
但谈照先一步抓住枪柄,玩闹似的用枪口抵住他的腰,一点点上滑,从肋骨掠到锁骨,压向脸颊。
“……别闹。”
“你心跳好快。”
谈照把枪当助兴的工具,一面抵着他,一面亲他。
睡衣凌乱散开,脖颈被咬了两口,温明惟顾及房里有第三个人,不想做得太过火,至少不能在这个房间里做。
但他越抗拒,谈照控制欲越发作,单手持枪,另一手去解皮带。
温明惟深深皱起眉,借势发火:“你有完没完?”
他推开谈照,嗓音低而不悦:“你就这么喜欢用枪指着我?一枪不够,还想再来一枪试试?”
“……”
谈照哽了下。
自从上回他含蓄地解释过一句,温明惟就没再提过自己的枪伤,好像根本不在意,不料这脾气来得猝不及防。
谈照心虚,瞥见他肩膀上还没长好的疤,手上一松,后退两步,声也低了,“不想做就不做,你摆什么臭脸……”
其实除了刚来那天大闹一场,谈照没有再用过强,他们每次上床都是两厢情愿的。
温明惟不搭理他,转身躺到另一侧,半天才道:“我还要睡一会儿,你要么陪我一起睡,要么走远点,别吵我。”
“行吧。”谈照系上皮带,“那我走了,不留下烦你——今天晚上也不回来了。”
他说的是气话,可说完温明惟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哪像是在乎他回不回来的样子?
谈照顿时气更大,离开时把门摔得震天响,咖啡杯闻声震动,连垂到地面的窗帘也被气流冲得小幅度抖了下。
大约过了五分钟,或者更久,温明惟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睡衣,打开卧室的门,走到楼梯口,朝下望了一眼。
——谈照真的走了。
温明惟心下一松,回卧室反锁房门,对窗帘后藏身的人说:“你先出来吧。”
“……”顾旌悄无声息地现身,低着头,面色有些尴尬。
温明惟浑不在意,当着他的面扎上头发,挑重点问:“你带了多少人来?”
“不多。”顾旌说,“这是一座小岛,不通船,陆路有他的人把守,我怕打草惊蛇,大部队安插在岛外。但只要您安全,我们的人马上就能打进来。”
温明惟点了点头:“不急,你先跟我说说最近半个月发生了什么。”
“……”
他不急,顾旌却很不安:“我们先走,路上再说?”
形势紧迫,顾旌的提议非常合理,可温明惟坐在床边,没有换衣服的意思。
窗帘仍然紧闭,昏暗中他的脸色异常沉静,像冰冻数年,利刃也凿不穿的厚重冰层,内里一片幽深。
顾旌有些心慌:“明惟?”
“谈照最近在外面做了什么?”温明惟不解答他的疑惑,自顾自问。
顾旌只得回答:“他忙得很,主要是在跟元帅打擂台,上周让池本康出面,以职场霸凌为由把元帅告上了法庭,闹得轰轰烈烈。”
“……”
“元帅焦头烂额,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谈照现在连谈氏都不顾忌了,一副就算把自家公司搞倒也不想给外人半分钱的凶相。谈翼受其波及,也是官司缠身,但联系不上他,无可奈何。”
顾旌详细地讲述事件经过,温明惟听了半晌,突然打断他:“顾旌,我有一个新想法。”
“……什么?”
顾旌心想,有什么想法不能回去慢慢讲?
除非这个想法本身不能回去执行,温明惟没打算离开。
他的猜测一点没错,温明惟淡淡道:“我留在这,暂时先不走,有几个安排你回去转达给心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