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鸟

作者:娜可露露

温明惟的军工基地。

别说元帅,谈照也一直很好奇它在哪里。

那是温明惟背后最深的机密,一个隐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说是他的大本营也不为过。

——用自己的大本营当诱饵?

谈照在回程的路上琢磨了一下。

这个诱饵吸引力十足,但风险不可估量。但凡中间哪个步骤出差错,郑劾没死,基地位置走漏风声,温明惟都难以收场。

谈照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温明惟没睡,在等他。

事关重大,谈照顾不上亲热,把外套脱了随手放下,来到温明惟面前:“以防万一,你打算给他假信息吗?”

“假的怎么行?”温明惟坐在沙发上,面前摆一杯高浓度咖啡。

平时这个时间他已经进入深眠,今天了无睡意。

“联盟已经很多年没动过兵了,调动军队要由两院联合审批,现在正是大选关键期,候选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争议,元帅一是有顾虑,二是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搞定审批签名。”

“不可能”自然是因为参众两院里有一半温明惟的人。

就算温明惟不从中作梗,公律党和人民党也很少有哪个决策不吵架的,总要拉扯几天,把双方利弊算明白才能通过,或者驳回。

要不怎么说元帅讨厌多党制呢?分权,效率低,想干什么都困难。

“退一步说——”

温明惟一顿,见谈照要喝他的咖啡,把杯子抢下,“冷了,你自己弄一杯新的。”

谈照不听,就着他的手把半杯冷咖啡喝光,没解渴,又去接了杯水。

谈照回到沙发前,示意他继续。

温明惟道:“既然是诱饵,我们不能直接给,要让元帅‘亲手’得到信号,‘想方设法’拿到地址。”

“由我去办?”

“嗯,你最近跟人民党人来往密切,身边混进一两个元帅的眼线也很正常,不经意地给他们漏点线索,要做得逼真。”

“我明白。”

谈照应了声,挨着他坐下,现在是真的明白了:渗透人民党只是铺垫,温明惟的最终目的原来在这。

这个信息也的确只能由他漏出,换成简心宁或者周继文,郑劾都不会相信。

“等元帅吃到诱饵,必然会保守秘密,以免打草惊蛇让我跑了。”温明惟说,“所以他也不可能公然去申请审批,最多暗中调一部分自己的亲兵,再找附近地区的武警要紧急增援,人不会太多。”

谈照意会:“因为人不多,他更要谨慎,很可能会先派探子来基地附近走一趟,假信息骗不到他。”

温明惟点头,有样学样,拿起谈照的水杯喝了一口。

谈照看着他喝光自己的水,静默半晌,不太放心:“我们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温明惟道:“差不多。”

“差不多?”

这个回答让人更忐忑,谈照握住他的手:“我有点不安心,温明惟。”

“为什么?你觉得计划不够完善吗?”

谈照犹豫了下:“直觉不太对。”

“哪里不对?”

“……”

谈照一时说不上来,更加用力地握紧他:“我不是怕。这个计划就算失败了,我的损失也不算大,大不了暂时放弃池本康,躲一阵子重头开始。但你呢?你的基地怎么办?周继文怎么办?是不是风险太大了?我担心你……”

温明惟沉默片刻,微微笑了下:“我们已经谋划几个月了,你怎么临到关头说丧气话?”

他反握住谈照的手,“风险和利益成正比,想干大事就不能不冒险,你不是很有经验吗?”

谈照无言以对,温明惟忽然靠近他亲了一口,玩笑般道:“你应该聪明点,想想怎么在这件事里搅混水,让我和元帅两败俱伤,你渔翁得利。”

“……”这玩笑不好笑。

如果是以前,谈照会顺着他接一句“我就是这么想的,你得小心”,但今天不知为什么,不祥的预感从一冒头开始,就不断地发酵,让他越来越不安。

跟计划是否合理、整件事的逻辑关系不大,他纯粹是直觉导致的心慌。

但直觉是没办法解释的东西,不能成为反对温明惟的理由。

退一万步说,如果不执行这个计划,他们该怎么对抗郑劾?短期内有更好的办法吗?

今晚发布会结束后局势已经大变,郑劾的支持率在不断上涨,以前对他的限制效果不大了。

很快大选就要出结果,时间所剩不多,这很可能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先除掉郑劾,然后再由他和温明惟来决定那张“饭桌”上的餐食怎么分才对。

谈照怀疑自己受感情影响太重,不够理智了。

他不再阻拦,抛开莫名的直觉,积极地和温明惟一起完善计划,尽量慎之又慎,将每个步骤里的风险降到最低。

六月上旬,他们全力推进这件事。

从“不小心”接纳元帅故意安插的人民党眼线开始,一点点放出诱饵,引鱼上钩,一切都很顺利。

谈照后知后觉,温明惟让他称霸境外,也是为了壮大实力,到时候他们双方人手加在一起,对上元帅更有胜算。

精心筹谋十几天,他们把能做的一切都做到极致,只等那一天的到来了。

计划的日期是六月十六日。

温明惟假装有一批新生产的军火出库,元帅得到的信息是,谈照想黑吃黑,吞掉这批军火,他带人前来正好能逮个现形。

届时人赃并获,温明惟和谈照双双落网,元帅又是大功一件,谁还能阻挡他的胜选之路?

“如果我是他,我都要心动了。”

六月十四这天,谈照陪温明惟出门,来岛上看风景。

“当然,”温明惟说,“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何尝不是他一锤定音的最好时机?”

风险在所难免,但不敢冒险的不是强者。

谈照牵着温明惟,和他一起沿石墙边的台阶往上走。

前面是一座红墙黄瓦的佛寺。

他在岛上住了几个月,第一次知道这小县城般的地方竟然有佛寺,规模不大,香火却不少。

“你不在的时候我来过一回。”

今天来这里也是温明惟主动提的,他说他们最近忙得不像话,满脑子全是算计,竟然一次约会都没有过。

谈照答:“等我们杀了郑劾,以后多的是时间约会。”

当时温明惟在镜前梳头,闻言回过头看他一眼,表情不好形容,总之不像很开心的样子,莫名接了句:“谈照,我想亲你。”

“……”谈照受不住他猝不及防的情话,很不矜持地主动把脸凑过去,“那你亲呗。”

温明惟亲了两口,终于笑起来,说:“我们去庙里求个签吧,看看这趟外出的运势怎么样。”

“没必要吧。”谈照有点抵触,“迷信而已,又不能改变结果,求到上签就算了,如果是下下签,平添晦气。”

他话是这么说,可温明惟执意要来,他能怎么拒绝?

他们手牵手走进佛寺。

天气晴好,岛上微风徐徐,不冷不热,正适合游玩。

谈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温明惟最近变得有点黏人,不仅动不动就想亲他,还经常夜里惊醒,要抱着他才睡得着。

谈照怀疑是因为压力太大了。

温明惟担那么重的风险,就算表面不露痕迹,心里怎么能没有压力?

但这压力很难排解,谈照只能尽量做得谨慎、再谨慎点,用实际行动为他分担。

他们走进大殿,来到求签的位置。

谈照支付了现金,把签筒递给温明惟:“你来抽?”

“你抽吧。”温明惟说,“我的运气一向不怎么样。”

“……好。”

殿前诵经声不断,香烟缭缭,谈照闭上眼睛装虔诚,用力地摇晃签筒——

“啪”,地上掉出一支木签,温明惟俯身捡了起来。

谈照紧张地凑过去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