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喻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他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冷漠看客,好整以暇地看着人挣扎。
林痕手心早就在下定决心的时候就浸满了冷汗,越靠近,他就越能听见自己心跳鼓动的声音,很吵,催命似的。
它知道颜喻的不拒绝并不代表同意,没办法,他只能赌一赌。
眼看两人的嘴唇就要碰上,林痕却被掐住了脖子。
颜喻的指尖很凉,浸过冰水一般,轻而缓地点着林痕的命脉,他明明没有用力,林痕却要窒息了。
颜喻俯身靠近,淡漠的眼睛里映着晃动的烛光,林痕看到了自己,奇怪,明明穿着这些年来最好看的衣裳,怎么就这么狼狈呢?
比以往所有穷途末路的时候都狼狈。
“林痕,你不觉得,现在装乖讨好太晚了吗?”颜喻问他。
太近了,近到他能闻到颜喻身上淡淡的药苦味,令他口舌发干。
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几次口,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脖子上的钳制突然松了,颜喻似乎嫌他浪费时间,扫了眼他拽着的广袖,扯走,冷着脸喊了声“方术”。
方术的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就伺候颜喻换好了衣裳,之后他又捧来一见厚氅,颜喻看了一眼,没披,推门走进了黑暗中。
林痕只听见一声渐远的“把人带上”,就被人反剪胳膊蒙上了眼睛。
王牧是被秘密抓来的,就关在颜府的暗牢里,林痕被蒙着眼睛,一路上只能感受到夜风如刀子似的往脸上刮,直到进了地牢,他眼前的黑布才被撤去。
似乎是知道颜喻要来,暗牢中的碳火烧得很旺,噼里啪啦地响着。
他们径直往刑房走去。
还未走近,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林痕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剧烈地呛咳起来。
颜喻没什么反应,他淡淡看了林痕一眼,抬步走了进去。
灰暗的墙面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上面还沾着或新或旧的斑驳血迹,林痕在进入暗牢后就被松开,他走在颜喻后面,听到了房中传来的急促细微的呼吸声。
王牧被绑在刑架上,脑袋无力地垂着,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刑具撕烂,皮肉外翻,滴着血。
见颜喻点头,守在一旁的侍卫就往王牧头上浇了一盆盐水。
“啊——”
王牧疼醒,身体因剧痛抽搐着,扯得刑架晃了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看向颜喻。
颜喻坐在新搬来的椅子上,侍卫给他倒了杯茶,他瞥了一眼,没有喝:“本官来了,能说了吧。”
王牧挣着四肢上的麻绳,喘息粗重:“大人,我是被威胁的,我的家人在他们手里,是他们逼我的……”
颜喻眉心微蹙,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王牧话声一顿,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都蒙着面……”
颜喻闻言,嗤笑一声:“王牧,那你找本官来干什么,听你在这儿卖惨?”话到后面,已是不耐烦。
王牧很慌,连忙道:“不,大人,我知道您最讨厌宫里那帮质子了,我有质子与朝官勾结的证据,我有证据,大人,我求你,你饶我一命好不好,我求求您,我还不想死……”
颜喻正不耐烦着,被这句话挑起了一丝兴趣,他调整了下坐姿,与程风对视一眼,见程风摇头,问:“哦?是吗,这就是你想见本官的原因?”
“是,大人,我有证据,”王牧说着,忽然看见站在颜喻身后的林痕,沾了血的眼睛一亮,叫道,“大人,就是他,他勾结朝官,我有证据,求您放我一命。”
“噢,原来是这样——”颜喻话音一顿,垂眸看了眼已经跪在自己面前的林痕,少年终于明白躲不过去了,想自首,可他偏不让,食指竖在唇前,让林痕噤声,慢悠悠道,“一会儿有你说的,我们先把机会留给王牧。”
王牧闻声一喜,忙道:“大人,他,林痕半月前给我送了很多珠宝,让我帮忙掩护他出宫,卑职不放心,担心他做伤害陛下的事,就偷偷跟上去,发现他去的是陆府,他去见陆升了。”
“陆升?”颜喻冷笑,“还真是巧。”
林痕摸不准他的意思,想开口就又听见颜喻问:“那他为什么要去找你?他给你的东西你放哪了?”
王牧交代得很快:“那是因为他看到我放几位公子进宫,觉得我好贿赂,所以才找我的,那些东西……他给的都是首饰,我拿到城东给当了。”
颜喻转头,立刻有侍卫领命离开。
颜喻转回头看王牧:“还有要交代的吗?”
王牧被颜喻问得一愣,好像不能理解颜喻的意思,战战兢兢问:“大人什么意思?您不是答应饶我一命了吗?”
颜喻稀奇,反问:“我何时答应过?”他手一扬,身后的侍卫就拔刀上前。
“大人!大人!你不能杀我,我还有证据,我能帮你抓到那些人,大人!”王牧喊得凄厉,颜喻却佁然不动,眼看折射着火光的刀锋已经扬了起来,他知道活不成了,开始破口大骂:“颜喻!颜喻!你擅权专政,控制皇帝,你不得好死,那些世家不会放过——”
咒骂戛然而止,林痕后颈被溅上温热的血,王牧的尸体很快从刑架上卸下,抬了出去,血腥味弥漫,林痕更反胃了。
不待他从不适中缓过来,就觉颈间一凉,传来刺痛。
是颜喻方才抽了刀,架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