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喻再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好在今日休沐,不怎么耽误事。
起床的过程有些艰难,颜喻神色不愉,伺候的下人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林痕早就醒了,没有颜喻的吩咐他不敢随意走动,于是自觉接替了下人的活,伺候颜喻穿衣洗漱。
伺候的人手法突然变得生疏,甚至还扯到了他的头发,颜喻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林痕,就歇了责骂的心思。
待收拾完,颜喻带着林痕去了膳厅,饭菜都已经备好,颜喻落座。
才刚坐下,林痕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两声,他回头,见人窘迫地脸都要红了。
“坐吧。”颜喻大发慈悲,指了指桌对面的位置。
林痕是真的饿了,他昨天晚上就没有吃好,后来又忙活到半夜,等醒来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是他向来能忍饿,没表现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颜喻面前总是很容易出丑。
林痕坐在颜喻对面,下人自觉给他添上碗筷,面前虽然是清粥小菜,但散发出的菜香味是林痕许久没有闻到的。
颜喻既然让他坐下,那应该没有刁难的意思,林痕动筷夹了块米糕。
到底是个少爷,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还留着,就算再饿也不会狼吞虎咽,颜喻对林痕的吃相还算满意,他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坐着静静地看林痕吃。
林痕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很大,菜还没吃几口白粥就见了底,颜喻让人又给他添了一碗。
林痕是在第二碗米粥喝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颜喻已经许久没动筷子了的,他虽然还没吃饱,但还是放下了碗。
“吃饱了?”颜喻问他。
没有,但林痕还是点了头。
颜喻没说破,站起来往外走:“收拾一下,我派人送你回去。”
林痕走后不久,下人就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颜喻没喝,让人去请钱紫山。
小厮刚领命离开,容迟就摇着扇子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耀眼夺目的绿,手中的扇子摇得飞快,阔步走近时,就像一颗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的野草。
纵使颜喻年少便与容迟相识,但他至今还是接受不了容迟难为人眼睛的穿搭风格。
颜喻也就奇怪了,容迟明明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也就是凭栏阁的老板,周身环肥绿瘦,怎么就惯出个这样的风格。
“你要是热得慌,就把你这身衣裳给脱了。”颜喻被他晃得眼睛疼,忍无可忍道。
“大俗即大雅,这是一种风尚,我知道你这种人理解不了,”容迟面露可惜,摇了摇头,收扇坐在颜喻一旁,他把人上下打量一遍后,视线停在颜喻冷白脖颈上那一小片红痕上,他点了点自己脖子上同样的位置,道,“这儿,颜大人,吻痕露出来了,不遮一遮吗?”
颜痕看了眼他,不在意道:“有什么好遮的,你不在你那楼里好好待着,来我这儿干什么?”
“唔,想来瞅瞅你的小男宠的,不过好像来晚了,”容迟面色无奈,“可惜啊可惜,错过了。”
颜喻看了眼容迟夸张的表情,没说话。
果然,容迟自说自话了一会儿就息了声,颜喻想起前几天安排给容迟的事,正要问,手腕就被容迟给抓住了。
“干什么?”
“给你把把脉,看小男宠有没有用。”容迟说着,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眉毛还真如那些老大夫般似的时而皱起,时而舒展。
颜喻觉得有趣,问:“你还给我看,我怎么记得你根本就不懂医啊。”
“这不是最近刚学的嘛,学会了好听你说一句‘容大夫,辛苦您了’。”容迟回得欠揍,颜喻笑了笑便任由他乱来。
“怎么样,容大夫?”等人把他手腕放开,颜喻就顺了句。
“嗯……颜大人这病太深奥了,我的研究还没深入到这程度。”容迟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严肃道。
颜喻嗤笑一声,见钱紫山已经到了,便没再打趣人,把手腕伸了出去。
钱紫山一开始给他把脉,一旁的容迟就紧张到连气都不喘了。
“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今日应该是毒发的日子吧?”钱紫山问。
颜喻点头:“正是。”
“大人现在的状况,和吃完老夫之前开的药的状况差不多,甚至更好一些。”钱紫山斟酌着字句回答,“若是这样,老夫可以给大人换些固本健体的汤药,之前的那方子对身子伤害不小,大人可以先暂时停掉。”
“不用,接着用吧。”颜喻拒绝,找男宠是一回事,停药是另一回事,两者并不对等。
钱紫山大约理解颜喻的意思,没再劝,交代了些需要注意的事就离开了。
“那恶心人的玩意就是见不得你好过,”容迟怒道,“以毒攻毒的药毕竟伤身体,既然找到了法子,那药能停就停了吧,不然日日夜夜睡不着觉更难受。”
他这些年一直陪着颜喻,对那些药的副作用更是了如指掌,伤人身体折磨人是不假,最重要的还是让人彻夜难眠。
颜喻本就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只能靠着睡眠暂且缓一缓,偏偏又被药把着睡不着觉,一直耗下来,说比死还痛苦也不为过。
以前没有办法也就罢了,现在退路有了,放着不走才是傻。
要谈尊严谈以后,那前提也得是有命在。
颜喻一时间没说话,容迟说得没错,那药虽然管用,但也是拿人的根本去跟毒斗,自吃药开始,他就夜夜难以入睡,有时就算睡着了,也会梦魇缠身,睡不安稳。
他何尝不想停药。
“再说吧,”颜喻换了话题,“我之前托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凭栏阁表面是个风月场所,其实是颜喻容迟两人联手建立起来的情报收集处,颜喻入朝后就变成容迟全权处理。
一般颜喻有什么需求,便会直接同容迟说。
颜喻上次拜托容迟查的,便是有关林痕母亲的事。
容迟叹了口气,端正了神色:“怎么说呢,情况比你想得更严重些,这些年林修溯一直藏着掖着,所以消息一直没传到京城来,陆伏烟在林痕七岁时就断了腿,之后就疯了,这些年一直没好,林修溯又是个宠妾灭妻的,所以林痕一边受着欺负一边还要照顾疯子母亲,人生艰难啊。”
颜喻突然想起林痕的眼睛,漆黑的眸子装着的是超过了年纪的成熟和隐忍,原来,原因在这。
“陆伏烟是怎么断的腿,又为什么突然疯了?”他问。
“这就不知道了,”容迟摊手,“林修溯压得厉害,暂时只能查到这些,其余的可能还得费些时间。”
“哦,对了,还有一事,陆升派出去的大夫已经到临溯了,不过如你所料,都被林修溯拦住了,根本就没能见到陆伏烟,目前探到的消息就是这样,至于最后陆升得到的回复是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容迟说着,见颜喻的脸色愈发阴沉,察觉到不对劲,他抓住忽然浮现的念头,上前一步逮着人仔细打量:“子逸,你别告诉我,你找的小男宠就是林痕。”
见颜喻没否认,容迟第一次皱起了眉头,语重心长道:“那孩子背后牵扯的东西不少,可以说就是个麻烦,我虽不干涉你,但还是要劝一句,玩玩就行,别动感情,省得惹一身腥。”
犹觉警醒不够,容迟又认真加了一句:“还有,一定把人死死按在手里,别给他丁点儿翻出去的机会。”
“放心,”颜喻话音很淡,胸有成竹,“我有分寸。”
“哦哦,我知道了,”容迟又抚掌叫唤,“你肯定已经想到拿捏小少年的法子了是不是?快说说,让我也学学!”
颜喻点头,笑得神秘,问:“真想知道?”
容迟点头如捣蒜。
“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