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

作者:半里知途

林痕今日穿了一身黑,袖口和衣摆绣有繁复的暗纹,利落不失贵气。

这衣服当然不是林痕自己的,而是颜喻忍不了他穿着带补丁的衣裳在面前晃荡,于是叫来裁缝给他量尺寸做的新的。

光厚衣就做了五套,已是三年来林痕冬衣数目的总和。

再加上,林痕这段时间时不时就在颜府吃顿好的,脸上长了点肉,气色比初见时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的样貌本就是上乘,之前仅是一身粗糙布衣都能入了颜喻的眼,如今换上真正的华服,气质又拔高一大截。

对此,颜喻很满意。

只是在欣赏自己养出来的矜贵少年之前,得先把碍事的钟文清走,颜喻目光落回钟文的背上,看他因颤抖而微微起伏的脊背,以及漂亮的肩胛骨,不紧不慢道:“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吗?”

声音很淡,音调平缓,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钟文手心渗满冷汗,知道这次机会错过以后就再没有可能了,他强忍下因第三个人在场而生出的羞耻,讨好道:“大人,奴家最近学了很多新的玩法,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钟文又磕了两个头,细软的腰肢在紫纱下若隐若现,他见颜喻没什么反应,就知颜喻今晚不想用他,而谁会得宠自然不言而喻,他一急,慌道:“大人,我也可以和他一起伺候您,求您不要赶我走……”

说着,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颜喻没想到钟文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他面色复杂地看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清楚容迟并不是心软之人,能偏偏对钟文例外,不过是因为相差无几的儿时遭遇。

容迟是因为遇见他后面的路才走得顺畅了点,也正因为如此,他想给钟文挑一条不必太辛苦的路。

容迟不是没警告过钟文不要惹事,可这人非要把自己的路堵死。

“好啊,”他道,“只是本官的小痕儿脾气不大好,你得先问问他愿不愿意。”

林痕听见那声“小痕儿”后闭了闭眼,睁开时带上凛冽的寒意,他睨着泪眼婆娑,让人我见犹怜的钟文,听见自己说:“滚。”

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狠意,他知道那不仅仅是对钟文。

委屈表情僵在脸上,钟文没想到林痕这么胆大,明明颜喻都同意了还让他滚,他下意识向颜喻求助,却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丞相大人弯了眼睛,很是满意愉悦的样子。

只是在看向他时又变回冷漠:“听见没?还不滚?是等着本官叫人来把你拖出去吗?”

完全没料到的发展,钟文吓得不轻,他连礼都忘了行,连忙爬起来跑了。

关门声传来,颜喻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容迟那人心眼小,此事一出,怕是以后招男宠的事不会再帮他忙活了。

手腕突然被握住,颜喻被对方掌心的热意烫了下,拉回思绪。

他微微仰头去看林痕,与第一次相差无几的姿势,这次竟然看不大清楚少年的眉眼了,看来是最近吃食挺好,小孩又长个了。

他记得清楚,之前林痕只比他矮一指左右,如今身量一蹿,想必和他差不多高了,以林痕的年纪,今后肯定还会再长。

这个认知让颜喻很不爽,虽然自己的身量在男子中也算中上,但他还是没法坦然接受林痕一点点高过自己。

他不舒心,自然不会让林痕好过,于是朝人扬了下下巴,林痕会意,单膝跪在他身前。

这个姿势选得巧,既能让人舒服,又不至于如双膝跪地般卑微,颜喻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无甚表情地调侃:“小痕儿,今日脾气不小啊。”

林痕因称呼紧了紧眉头,直直地与他对视:“我不和其他人一起。”

颜喻一顿,气笑了,赤脚踩在林痕的肩膀上,俯身靠近些许,嗤笑道:“你觉得你说得算?这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林痕没回答,而是握住他的脚腕,颜喻挑了下眉。

林痕又固执地强调:“颜喻,我不想。”

颜喻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林痕竟然敢直呼他的名字,他笑意尽敛,声音沉下去:“你喊我什么?几日不见胆子肥了不少——唔。”

他话音一滞,怒目瞪人。

林痕正用指腹摩挲他脚腕内侧,他看过去,就见被揉得发烫的部位有一颗红痣。

很小,不太明显,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发现。

“我不想。”林痕又说了一遍。

“我管你想不想,滚,今天不做。”颜喻真恼了,脚上用劲儿,踩着林痕的肩膀要起来。

林痕没松手,反而转头靠近,舔了下那颗红痣。

颜喻猝不及防腰眼一麻,体内的邪火瞬间翻涌起来,他越发来气,要发作却被扑倒在软榻上。

……

林痕这一夜动作格外狠,颜喻敏锐地感觉到他情绪不对,可能是和钟文的出现有关,但具体他懒得想,自己爽完两轮就毫不留情把人踹下榻。

好在林痕还算识趣,没再爬上来气他,只是一双眼紧紧盯着他,无声控诉。

他只当没看见,在池子里潦草洗了下就进里屋睡了。

至于卡在半山腰不上不下的林痕该怎么办,和他有什么关系。

大庸的年假足足有五天,林痕一直呆到初六才回宫。

虽是在颜府呆了多天,但他和颜喻也只见了两面,在初三晚上勉强算作不欢而散之后,颜喻再没有召见他。

三日后两人又意外见了一面,是在狭长寂静的宫道上,彼时颜喻因为要陪江因出宫晚了些,正好碰上从武场回来的林痕。

林痕回宫就又换上他那身既小又满是补丁的练功服,和颜喻面对面站一起时像个讨饭的乞丐,只是这乞丐腰背挺得笔直,看人的脸色也很臭。

颜喻很是意外,他想不通为什么林痕这么小心眼,一口气憋了这么多天还没散,他都不治林痕直呼他姓名的罪了,林痕有什么可别扭的。

因为钟文?不过是个一时兴起的恶趣味而已,至于吗?再说了,他最后也没答应啊。

真是麻烦。

意外的见面又不欢而散。

颜喻对此并没放在心上,林痕毕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男宠,要是乖顺他乐得宠着纵着,要是不听话,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线,他也懒得追究。

那天见完面,颜喻就将这件事给忘了,直到第五天晚上,沉寂十多天的容迟不知道发什么疯,非得邀他去凭栏阁吃饭。

正好钟文的事也该有个交代,他便答应了。

桌上没有酒,饭也就没吃多长时间,吃过之后,颜喻正准备离开,容迟就神秘兮兮地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

深红色的锦盒以金线做装饰,前面有一个小巧的金锁,颜喻正想问这是什么,容迟就把钥匙插进锁孔,清脆的“咔哒”声后,盒子打开。

他看见一条赤金的锁链。

“这是我拖人用玄铁打造的,你别看它细,它其实特别结实。”容迟说着,把链子拿出来,“灰色不好看,我就让人往上镀了一层金粉,你看,像不像用黄金打造出来的?”

链子被小心翼翼地捧到颜喻面前,镀上去的金粉在明晃晃的烛光下很是耀眼,像是闪着光。

金链的另一头有个镶嵌着红宝石的项圈,还贴心地设计了卡扣和锁用以调节大小,虽是以前从没有接触过,但颜喻很快就猜到这东西的用处。

只能说不愧是容迟。

金与红的交融配色的确是俗到了极致,但在这条链子上就显得格外和谐。

金链随着容迟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哗啦声,颜喻不可避免地想象这东西拷在林痕脖子上的样子。

应该很养眼。

“怎么想起来做这东西了?”颜喻收敛起心思,问得漫不经心,“凭栏阁里的花样都玩过了,所以要想新的了?”

“怎么可能?那些花样,一辈子也耍不完。”容迟说得得意,“你别装,看你表情就知道猜出来了,我专门为你的小男宠设计的,不错吧?”

容迟说着,把链子扔到颜喻手中,随便把除夕夜的经历讲了一遍,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

颜喻懒散地听着,对于容迟的描述不置可否。

他不是没见过林痕发狠的样子,前几天面对钟文时不就是吗?只是那个程度在他眼中顶多算闹点小脾气。

相反,他反倒是觉得林痕的性子韧得甚至有点软了,不然之前也不会一直被欺负着不反抗,甚至连吭声都不。

颜喻掂量着手中的细链,打算以后找个机会重新给林痕塑塑性子,至于现在,他在思考怎么让那个不听话的小崽子心甘情愿地把这玩意套到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