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犯上

作者:半里知途

刚说完,颜喻就注意到林痕胸膛的起伏停滞了一瞬,像是呼吸突然梗住了。

连带着,投过来的目光也带了些不敢相信。

竟然还演上瘾了,颜喻想着,心中越发不屑。

“怎么,还需要我过去请你吗?”他问。

话音还没落地,林痕就突然抬脚走到近前。

衣摆裹挟来一阵凉风,从脚底往上钻,颜喻有些冷,但看着已经停在面前神色复杂的林痕,硬生生忍下一个寒战。

他还想再讽刺几句,可林痕的动作太快,带着股狠意,不待他开口,双手就已经扣在了他腰上。

林痕没有搜身,而是直接扒他衣服。

颜喻有些意外。

腰封解开,随后被利落抽离,衣襟散开的瞬间,林痕的胸膛贴了上来。

属于林痕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分说地钻进颜喻鼻腔。

林痕没有燃香的习惯,即使做了皇帝,衣衫上也只有淡淡的皂角味,和四年前一样干净清冽。

太熟悉了。

颜喻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那些与林痕相拥缠绵的画面,他抗拒这些昭示着他被一个玩物背叛的事实,下意识往后撤。

身子刚刚往后仰了些许,就被林痕突然绕到他身后的手臂拦截。

两人的距离还是拉开了些许,冷气无情地灌进来,掠过衣物上的湿痕时,催生出更深的凉意。

可偏偏,贴在后腰的手掌是温热的,纵使隔着层衣物,热意还是精准地透进来,熨烫着不曾被人轻易触及的皮肉。

冷热交替之下,颜喻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

“躲什么?”林痕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直直钻进颜喻耳朵,“不是要我亲自搜身吗?”

说着,手掌用力,又把他压进怀里。

颜喻慌张偏头,才没把额头撞到林痕鼻梁上,他闭了闭眼,决定暂时忍下这股憋屈,没应声。

似乎是被他的反应刺激到,林痕周身的气场更冷了,颜喻想往后撤,奈何林痕力气太大,根本就不给他挣脱的机会。

相贴的胸膛传来不可忽视的震感,他听见林痕喊了声“杨喜”。

“老奴在。”

门外的杨喜大声回应,却没有推门进来。

“为颜大人找身中衣。”

杨喜似乎在犹豫什么,没有立刻应声,过了一息,才响起试探的声音:“陛下,老奴这就吩咐他们去取,颜府虽近,但还是免不了得一刻钟的时间,今儿天挺冷,可需要再添置些炭火?”

再?

颜喻心中疑惑,又扫了眼周身,果真在卧榻不远处找到了个装着木炭的金盆。

木炭缓缓燃着,升出一缕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白烟。

怪不得自己虽然觉得冷,但还没到不能忍受的程度。

可现在莫说入冬,连霜降都还没到,依着宫中规定,根本就没到烧炭火的时候。

颜喻扯了下嘴角,觉得可笑,林痕这是什么意思?

算计他的同时,又贴心地置办好炭火,还指望他感恩戴德不成?

“不用。”林痕出声,没有犹豫。

颜喻思绪被打断,他侧眸看了眼林痕的后脑勺,心想要是林痕敢让他干等,或者直接穿着湿衣套那红袍,他就把火盆掀了盖林痕头上。

“去取朕的。”

什么?

颜喻一时没明白里面的意思。

“老奴遵命。”杨喜回得干脆,话音隐隐带点喜气,像是就是在等这句话。

直到杨喜脚步声变远又消失,颜喻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推开林痕,第一次不知道该以何种眼神去看这人。

林痕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目光垂下去,落在颜喻侧腰系得有些松垮的小结上,点漆似的眸子闪过阴晦的光影,指腹捻了上去。

系带解开,带着病态的苍白的皮肤暴露出来,林痕的动作顿了一瞬,接着就将其整个剥了出来。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阳光透过干净的窗纸,斜斜落下来,打在颜喻肩头,像是为其镀上一层带着暖意的柔光。

颜喻的皮肤是纯粹的白,像是一张干净的白纸,本该无瑕的,可胸口处有一拇指大小的疤痕。

疤痕经过四年的时间,已经淡下去不少,再加上颜喻本就白,并不是多么明显。

可是,注意力一旦集中在此处,它的存在就格外让人膈应。

林痕手指发紧,他忍了又忍,才压下抚上去的冲动。

“看够了吗?”颜喻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林痕动了动眼珠,抬起有些僵硬的脖子,对上颜喻的视线。

颜喻很冷静,甚至有些漠然,他问:“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

林痕没应声,他出神地想,颜喻以前也是这么不耐烦,不饶人的吗?

好像是的。

只是以前的颜喻并不吝啬宠溺,所以即使是催促、调侃的语句,也带着无奈的纵容。

现在,颜喻收回了那些宠溺纵容,所以才会让他如此难以接受。

拥有又失去的落差,原来那么大。

僵持间,房门被敲响,杨喜的声音插进来:“陛下,衣物取来了。”

林痕“嗯”了一声,没让杨喜送进来,而是亲自去取。

对于林痕亲力亲为的行为,颜喻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

林痕很快回来,叠好的素白中衣挂在臂弯。

触及布料上即使熨过,也依旧留有的稠而密的褶皱,颜喻目光一顿,随即有些不可置信得瞪大了眼睛。

杨喜取来的不是新的,而是林痕常穿的一件。

现在连如此没有眼色,不懂规矩的太监都能当太监总管了吗?

颜喻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初自己把宦官打压得太厉害,以至于让林痕找不到可用之人,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随便找个老太监顶上来。

林痕走到近前,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根本就不在意颜喻的反应,他抖开中衣,披到颜喻肩上。

又不是没穿过,颜喻安慰自己,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伺候穿衣这件事林痕可以说是得心应手,颜喻只需要放松地站着,林痕就能将所有处理好。

熟悉感又涌上来,回想起那段同睡同起的日子,颜喻忽然有了物是人非之感。

他没有感叹多久,林痕就已经帮他收拾好,腰封整理好的瞬间,林痕后退一步,目光一寸寸,用脚底慢慢往上爬,最后落在他肩头。

他眸光闪了闪,似乎夹杂着钝痛。

颜喻只当没看到,他拽了下赤色广袖,道:“陛下搜也搜了,臣就先告辞了。”

林痕不答,颜喻也不在乎,绕过林痕,往外走去。

殿门打开,天光泻进,驱散了残留在胸前的凉意。

“颜喻。”

颜喻脚还没迈出去,林痕沉沉的声音就追了上来。

原本是铁了心不理会的,可“颜喻”两个字传进耳朵敲动鼓膜的时候,心脏还是忍不住颤了颤,难言的酸涩顺着经脉游遍全身,让他僵在原地。

这是重逢以来,林痕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颜喻闭了闭眼,待心底泛起的涟漪渐渐消弭,才眼含讽意地转了头:“陛下又有话要说?”

林痕无视他的刁难,盯着他道:“我从没打算搜你的身。”

颜喻闻言像是听到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连嘴角都懒得扯,反问:“不搜身,难道只是想看我穿上这身官袍?林痕,你自己觉得这话可信——”

“若我说是呢?”林痕打断他,直直逼问。

颜喻冷笑一声,扔下一句“你说是便是吧”,走了出去。

皮肉紧贴着林痕的衣物,每做出一个动作,都免不了与之摩擦,虽然衣物很柔软,但颜喻还是忍不住膈应。

他让马夫快些再快些,希望尽快赶到颜府,把里里外外的衣物都脱下来,扔了。

可惜事与愿违。

他回朝之事来得突然,再加上一夜之间,林痕将围在他府外的侍卫都撤了去,桩桩件件,都已在京中引起轩然大波。

等马车不得不停靠在路边,颜喻走下来,才知自己的府邸已经被别家的车马厚礼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办法,最后一程路,他只能自己走回去。

他这边刚迈进颜府的大门,就有一群衣冠楚楚的朝臣老爷涌到近前,舔着笑恭祝他得到陛下赏识,重回朝堂。

对此,颜喻配合着淡笑,趋炎附势之徒,他早就见惯了。

这些人很好打发。

难的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重臣,来者各个面色凝重,问他是否受到威胁,又关心他身体状况。

真心之人,当以真心相待。

颜喻只好将换衣的计划搁置一边,带着他们去了书房,这一去,就是大半天。

等交代清楚送走人,天色已经擦黑,弯月挂在枯瘦的枝头,投下惨淡的月光。

颜喻站在院中,压在心中的郁气还没散尽,刘通就小心翼翼靠近。

“少爷,凭栏阁来人了。”

颜喻神色一凛,低声问:“人在哪?”

“前院人多眼杂,太危险,我让他去少爷的卧房等着了。”

颜喻点点头,感激地看向刘通:“劳烦刘伯帮我守着,不要让人靠近卧房。”

说罢,颜喻快步离开。

卧房之中只点了一根白烛,白烛烧了大半,烛泪滚下来,滴在梨花木的桌面上,很快凝固。

太无聊了。

小君一直盯着这根蜡烛,眼睛又酸又胀,凝了层湿漉漉的雾气,若是合上眼皮,怕是会挤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来。

颜喻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无奈地笑了下。

小君是他和容迟一同培养出来的心腹,只不过没跟着他,而是留着凭栏阁做事。

这孩子才十九岁,名字取得好听,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

别看小君生了一张极具迷惑性的娃娃脸,细皮嫩肉的,可脱了衣裳又是另一种风景,肌肉鼓鼓囊囊,胜过大多数人。

颜喻曾一度羡慕至极。

偷懒被抓了个正着,小君一慌,连忙从凳子上窜起来,弯腰行礼,喊了声:“大人。”

颜喻摆手让他免礼,问:“可是容迟派你来的?有什么事?”

“容大人说在镇州,也就是临近江南的一个多山的州郡,发现了皇帝的人的踪迹,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让您别太担心,尽量稳住皇帝就好。”小君转述道。

“知道了,”颜喻点头,问道,“凭栏阁近来可还安稳?”

“一切都好,容大人让您不用担心,等他忙完了就会想办法见您的。”

颜喻了然。

林痕虽是表面上撤了监视,但他们仍不可掉以轻心,小君是趁着今日府中进出人的多且杂才混进来的,见一面不容易,颜喻就顺势多问了些。

等把该交代的交代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颜喻正准备让小君回去,房外就突然响起刘通着急的声音:“陛下,我家少爷已经睡下了,您明天再来吧。”

接着是越发逼近的林痕的怒声:“让开。”

跑怕是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只能藏。

小君连忙扫视了一圈四周,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而且,他块头有点大,无论放哪都挺显眼的。

他求助地看向颜喻:“大人,这可怎么办啊?”

“慌什么?”颜喻带着小君进了里间,他坐在床沿,吩咐小君,“把衣裳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