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炽

作者:白芥子

下午,睡了一觉起床的徐燊下楼想去冲咖啡,刚走到楼梯上便听到楼下传来的争吵骂声。

他停步看向客厅方向,徐天朗已经被保释回家,蔫头耷脑地躲在林美娜身后一声不敢吭。徐子仁暴怒想打人,被林美娜拦住。两公婆正在吵架,一个指责对方惯坏了儿子,一个反唇相讥你在外风流快活时也没管过儿子。

秦素在旁假惺惺地劝架,左一句右一句,实为煽风点火。

徐世继不在,大概是对这个孙子彻底失望了,不愿再费心神亲自管教。

徐子仁将徐天朗从林美娜身后拉出来扇了一巴掌,抬眼间余光瞥见站在楼梯上看热闹的徐燊,一眼瞪过去,自觉脸上挂不住,没再理会他老婆的撒泼摔门而去。

徐燊慢悠悠地走下楼梯,心情很好地去冲咖啡。

徐子仁最近焦头烂额,家里一堆不省心的烂事,公事上也不顺心。

收购达美嘉的事被卓盛摆了一道,他却不想就此把地产开发部拱手让给徐燊。又一次的公司行政会上,徐子仁直接忽略投票定下地产部总经理人选的动议,提出想要竞投政府刚刚推出的位于中环新海滨地段的一块商业地王。

“这块地王的位置优势比达美嘉那些物业下的地皮更嘉,而且是净地,可以直接开发,未来在上面新建商业中心、写字楼必将成为中环新地标……”

徐子仁早有准备,让人详细介绍起这个项目的优势和发展前景,极力说服一众董事,势在必得。

这个项目听着确实很具吸引力,众人交头接耳,大多数脸上都有明显的意动。

唯独最后时湛时礼提出异议:“公司今年财务状况不佳,旺角项目的投资已经很大,之前说收购达美嘉尚且有余力,如果再投这个项目,既然说是地王,地价或超四五百亿,还不算后续开发费用,资金缺口至少在百亿以上。”

徐子仁摆摆手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我们可以减持部分港中电的股份,来缓解公司目前资金紧张的状况。”

他这个提议一出,众人哗然。

港中电力为全港三分之二的地区提供电力供应服务,市值一千多亿,肇启是这间电力公司的最大股东,每年都能从中收获数十亿的稳定净利润。说到减持,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乐意。

徐子仁游说众人道:“减持一部分股份套现,肇启依然是港中电最大股东,等之后资金回笼,再把股份回购回来也一样。”

有人担忧问:“不会有什么问题吗?万一有人想趁机从肇启嘴里抢下这块肥肉呢?”

徐子仁不以为然:“那也得他有这个本事,而且不怕得罪肇启。”

徐燊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徐子仁会想出这种主意。

他看向对面座的湛时礼,却见他神色平常,并无半分惊讶。

事情倒没有立刻敲定,众人依旧有所顾虑。

徐子仁胸有成竹,表示会说服徐世继,董事局大部分人都天然信任徐世继这位主席,若徐世继真的点头,他们也不会再反对。

这样一来,定下新任地产开发部总经理的事情便又暂时搁置了。

会议结束,参会人员陆续离开。

顺气了的徐子仁春风得意地走出会议室,出门时侧头捏了下他女秘书的屁股,女人笑着一拍他手臂,二人亲昵相携而去。

徐燊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文件资料,正好目睹这一幕,冲对面也还没走的湛时礼一抬下巴:“徐子仁跟他秘书是那种关系?他也想学爸?”

会议室里没有了别人,湛时礼见怪不怪地说:“Fiona挺有能力的,在事业上很能给二少出谋划策,二少很看重她,减持电力公司股票套现的提议,应该是Fiona给二少出的。”

徐燊评价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是福是祸谁又说得准。”

湛时礼掀起眼皮,看着他:“燊少爷也该自省一下。”

徐燊收拾完东西,绕过会议桌,出门前自湛时礼身边过,抬手拉了一下他的领带:“彼此彼此。”

-

周六,家中有客上门。

徐燊下楼,客厅里秦素陪同徐世继正在与客人喝茶聊天。来访的客人是徐世继的故交林氏夫妻俩,加上他们刚大学毕业的小女儿。

徐燊出于礼貌,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徐世继示意他坐,帮他跟客人介绍。

“你林叔他们夫妻刚从英国回来,我跟他们很多年没见了,以后有机会可以经常一起叙叙旧。思儿是他们小女儿,比你小几岁,你们年轻人应该也聊得来。”

林思儿原本喝着茶有些心不在焉,见到徐燊后眼神微微亮了些,在徐燊微笑与她招呼时矜持点了点头:“燊哥好。”

旁边的林太太看出自己女儿的心思,笑着和徐世继夸赞徐燊一表人才,连模样都这么出挑。

几位长辈说说笑笑,三言两语间各自的想法心照不宣。

林家是做金融投资的,家大业大,之前这些年一直在国外,现在有意将公司迁回来,和他们徐家算得上门当户对,若能联姻,倒是件美事。

私生子也无妨,反正已经认祖归宗了,何况徐世继对外说徐燊是自己第二任太太生的,在国外念书多年才刚学成归家,别人哪怕知道实情谁也不会当着面的说什么。

徐燊觉察出了当中意思,没怎么放在心上。

秦素深谙徐世继的心思,顺势提议:“阿燊你带思儿到处转转,去后面院子里玩会儿吧,别一直坐这里听我们聊天了,怪闷的。”

那位林太太也说:“是啊,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徐燊很给面子地向女生提出邀请,林思儿答应,和他一起起身。

他们自偏厅那边走出去,顺着那面水墙瀑布和鱼塘一路逛去后面。

徐燊随便找了个话题问林思儿:“你之前在英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女生道:“比较自在,我爸妈不太管我,除了念书,一放假就和同学朋友去欧洲大陆到处玩。”

徐燊说:“那你回来这边,大概会不适应,这里生活节奏太快了。”

女生问他:“你适应吗?”

徐燊没有回答,而是说:“我有个朋友,他以前也在英国念书,不过他是拿助学金去的那边,应该没机会像你这样到处玩。我只是有些好奇他在那边时的生活是什么样,才会养成他现在这样的个性。”

林思儿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徐燊道:“算了,他跟你不一样,他那个人估计谁都看不透。”

他们已经走到别墅后方,自露台落地玻璃门进去,这里摆了一架钢琴,林思儿坐下打开琴盖,随手弹了一支曲子。

灵动的琴乐声自女生指尖淌出,徐燊站在旁边安静地听,等她弹完,他一只手搭上琴键,两指交替随意跃动,竟也是成调的曲子。

女生略微意外:“你也会弹琴?”

“只会皮毛,”徐燊道,“念书的时候选修过,在你面前是班门弄斧。”

林思儿笑起来:“没有啊,我没觉得,你弹得挺好的。”

徐燊便也笑笑,说:“林小姐客气。”

湛时礼刚自停车棚那边过来,看到徐燊与女生一起弹琴谈笑风生,目光微顿。

徐燊一抬眼便看到他,与林思儿说着话,看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露骨。

湛时礼没理人,径直去了前面,先去见徐世继。

一小时后,湛时礼再过来,林思儿已经离开,徐燊独自一人坐在钢琴前,闭目弹着不知名的曲子,曲调阴郁沉缓,听起来有些压抑。

一曲终了,湛时礼问:“为什么弹这种曲子?”

徐燊慢慢睁开眼:“想弹就弹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种曲子不好听吗?”

湛时礼随手按下一个键,阻止了他再继续:“刚那位是林爵士的女儿?”

“嗯。”徐燊没什么兴致多提。

湛时却不肯放过他:“你对她有想法?”

徐燊不答反问:“Nic,你有什么立场问我这些啊?”

他微仰起头,静静看向站着的湛时礼,阳光下那双眼睛深而亮,其中的情绪沉在眼底,令人难以捉摸。

沉默较劲片刻,湛时礼松开琴键上的手指,换了个话题:“老板对二少爷减持港中电股份套现去竞投中环那块地的提议不支持也不反对,算是默认了,如果让他做成功,他在董事局的声望必将大涨,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急什么,也得他能做成功再说。”徐燊更没兴趣说这些扫兴的事情,继续弹着琴,沉浸在乐声中。

见徐燊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意思,湛时礼已经打算走。徐燊终于停下,叫住他:“Nic,我对她没什么想法,伺候大小姐很麻烦的,我不愿意,别吃醋了。”

湛时礼看着他,说了他从前说过的一样的话:“我有资格吃醋吗?”

“你想就可以啊,这得看你。”徐燊迎视他的目光,“Nic,你现在知道每次看到你跟徐子康亲近,我心里有多不好受了吗?”

湛时礼承认这一刻他确确实实被迷惑了,也许徐燊是演的,他却因这一句话和徐燊此刻脸上近似黯然的神情心生波澜。

“真的?”湛时礼问出口,很不确定的语气,他其实不是会求证这些的个性,但鬼使神差地便脱口而出问了。

徐燊直直看着他,轻道:“真的啊。”

湛时礼的目光停住。

徐燊被他扣着手腕拉去了露台旁边转角隐蔽处,借着身后爬满苔藓的木质隔断墙遮掩,湛时礼将人按到墙上,手指插进他发间,倾身上前:“一定要这样?”

湛时礼的声音略哑,他难得在徐燊面前显露出这种近似急躁的情绪。

徐燊看着新鲜,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视线在他脸上慢慢描摹,说:“我跟你开玩笑的。”

“你的话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湛时礼咬重声音。

“你冤枉我,”徐燊轻声争辩,“我哪有。”

他侧过头,手指下滑至湛时礼后颈慢慢抚弄,忽然贴近湛时礼耳边道:“嘘,有人来了。”

后方的声音渐近,不是脚步声,是轮椅转动的声响,湛时礼裤兜里的手机随之开始震动。

徐子康早上出门了一趟刚回来,在停车棚看到湛时礼的车,没多想便直接拨了他的电话。

湛时礼抱着徐燊没放,手机自动挂断后很快又重新开始震动,他不管不顾,听到徐燊贴着自己的闷笑,在轮椅声近到他们身侧时,扣住徐燊的脑袋亲吻上去。

唇舌碾磨、汲取、交融。

手机是什么时候停止震动的,轮椅声又是什么时候远去的,谁也没在意。

最后停下时,徐燊贴着湛时礼的唇呢喃:“你胆子真大,也不怕被他看见。”

“他走了。”湛时礼的气息不稳。

“嗯,”徐燊啄着他的唇,叹息一般,“现在算了,等肇启到我手里的那一天,你就把他甩了吧。”

湛时礼稍稍退开,手指擦过他唇角,呼吸顿了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