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时礼摁黑手机,示意徐子康:“走吧,我送你回家。”
乘电梯下楼时,徐子康犹豫提议:“Nic,你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就我们俩。”
湛时礼敷衍一点头:“好。”
徐燊也刚收拾了东西下来,在地下停车场碰到他们,过来跟徐子康道谢。
徐子康笑道:“我也是听Nic的话,他说你很努力,也有能力,应该给你个机会。你不用跟我说谢,谢谢Nic就行了。”
徐燊的目光落向湛时礼,很配合地道:“那谢谢湛先生了。”
湛时礼:“不用。”
徐燊又问:“你们现在回去?”
“我跟Nic去外面吃晚饭,晚点再回家,阿燊你先回去吧。”徐子康先说,摆明了不想徐燊又跟着去。
徐燊只看着湛时礼:“你们去约会?”
湛时礼道:“和三少爷约了一起吃晚饭。”
“这样,”徐燊眼里的神色淡了些,“本来还想请三哥和湛先生吃饭当谢谢你们,不过我好像有点多余,就不去做电灯泡了,你们玩得开心。”
徐子康很好脾气地说:“阿燊你不用这么客气,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徐燊没再多说,先回去了车上,但没有立刻发动车,冷眼看着湛时礼将徐子康扶进车中。
直到他们的车子驶离,他才面无表情地发动、换挡、踩下油门,车开往另边出口方向。
车上,徐子康轻出一口气,问湛时礼:“Nic,你为什么突然要我帮阿燊?其实他跟二哥这样对上未必是好事吧?我之前一贯不掺和公司里的这些事情……”
“你不想掺和二少爷也不会放过你,”湛时礼说,“你是除老板之外公司的第二大股东,不是你以为的你不进公司就能太平无事,二少爷气量小,大少去世后他下一个针对的目标一定是你,现在有燊少爷帮你挡在前面,没什么不好。”
徐子康不能认同:“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
湛时礼问:“你觉得二少爷也是这么想的?”
徐子康语塞。
“你当他们是一家人,他们未必当你是一家人,别傻了。”
湛时礼的语气不重,却让徐子康无法反驳。
他已经习惯了无条件信服湛时礼,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懦弱自欺欺人,才会总想着逃避面对现实。
“如果,我是说如果,”徐子康迟疑又问,“阿燊最后真的赢了二哥,我就不会卷入这些是非中吗?”
湛时礼心不在焉地说:“燊少爷刚回家,孤立无援,你今天帮了他,他应该会记在心里,毕竟他也需要公司其他股东董事的支持,没道理为难你。除非——”
徐子康下意识问:“除非什么?”
湛时礼的声音停了一秒,继续:“除非你得罪过他吧。”
徐子康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否认:“没有。”
他笑得勉强:“我怎么可能得罪过阿燊……”
湛时礼淡淡点头:“我知道没有,说笑的。”
徐子康本能心虚甚至心慌,小时候的事情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也不愿再回忆,每每想起来都是一次噩梦。
他自认不是个坏人,从小到大唯一只做错了那么一件事,只因为懦弱胆怯,却害了徐燊。
幸好徐燊平安无事,也幸好那时徐燊年纪太小,应该没有听到他情急之下跟那些绑匪说的话,幸好……
湛时礼瞥间见他神情间的忐忑不安,故意问:“在想什么?”
“没,”徐子康回过神,微微摇头。不想再说这些,他没话找话,“Nic你这个香氛挺好看的,之前好像没见过,是新买的吗?”
湛时礼看了眼,说:“朋友送的。”
“……”徐子康话到嘴边又咽回,他以为湛时礼不会喜欢这种风格的摆件,没想到他竟然留下了不知道什么朋友送的东西放在车中。
湛时礼直接岔开话题问他想吃什么,徐子康心情不佳没给意见,湛时礼便随便挑了间附近的餐厅。
餐桌上照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湛时礼兴致缺缺但没有表露出来,反正他和徐子康相处向来如此——徐子康倾诉工作生活中的琐事烦扰,他听着不时安慰几句再帮着出出主意就行。
“Nic,”半晌徐子康忽然问他,“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一直都挺闷的?我身体不好,人又无趣,什么都不能陪你做,每次都要你听我说这些没趣的事情,是不是很没意思?”
湛时礼平静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徐子康的情绪低落,“我总觉得你跟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没必要胡思乱想,”湛时礼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没这么觉得。”
徐子康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嗯,”湛时礼微微颔首,“不用想太多。”
“可是我——”
“放心吧,没事。”湛时礼看着他,眼眸黑森、波澜不惊。
徐子康又一次被他这样的眼神驯服,翻江倒海的心绪勉强平复,说不出更多的话,最终点了点头。
这顿饭吃到一半时,有电话进来。
湛时礼看一眼来显是徐燊的名字,手指搭上去停了一秒,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湛时礼握着手里等了片刻,先开口:“有事?”
徐燊此刻人在射击馆,刚打完一轮枪,微仰起头看到远处亮起的灯,眯了眯眼。
耳机里传来湛时礼的声音,他沉默不言,想象着那个人在别人面前谈笑风生、温柔体贴的模样,低喃:“Nic,你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电话里的声音一顿,下一句问他:“你在哪?”
徐燊没有回答,静静看向前方夜色,星云压顶处,大都市夜火影影绰绰浮动在黑雾里,更远一点的地方座座高楼耸立,嶙峋狰狞,仿若能吞噬一切。
“天黑了,”半晌,他轻道,“Nic,我有点害怕。”
他听到那个人压抑的呼吸声,在湛时礼再开口前挂断了电话,关机。
湛时礼皱了皱眉,徐子康不安问他:“是谁的电话?有什么事吗?”
湛时礼摁黑手机屏幕,冲徐子康说:“我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你回去吧,我要回公司一趟,有点急事要处理,抱歉。”
徐子康张了张嘴:“我——”
湛时礼已经起身,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你继续吃东西吧,等之后司机来接你,到家了给我发个讯息。”
然后他也没再给徐子康说话的机会,付了账匆匆而去。
上车之后湛时礼回拨徐燊的电话,那边已经关机。
明知道这又是徐燊的恶作剧手段,湛时礼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因此乱了心神,不由地气怒恼火,无意识地加大了脚上踩油门的幅度。
想到刚电话背景音里隐约听到的枪声,他快速按下转向灯,调转车头。
四十分钟后湛时礼到达飞碟射击馆,徐燊果然在这里,靶场上只剩他一个,托着枪持续扣按扳机。
“砰、砰、砰——”
枪响不断,每一枪都又快又狠,连续击碎前方抛出的靶体,如同某种发泄。
湛时礼停步后方看了一阵,没有出声打扰,直到徐燊停下。
徐燊回头,手中长枪撑地,摘下了护目镜,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湛时礼走上前:“玩够了吗?跟我回去。”
徐燊问:“你约会结束了?”
“没有,”湛时礼不太愿提,“有人打电话问我活着是为了什么,不敢不来。”
徐燊直视他的眼睛,湛时礼眼里有愠怒,但很好地藏住了。
“打扰你约会生气了?”
“我生气了你就能别这么麻烦?”湛时礼将问题丢还给他,“你想看我给你什么反应?”
徐燊却问:“跟我那位三哥约会开心吗?”
湛时礼目露奚落:“是谁之前说自己没那么霸道,知道我是迫不得已,让我想约他就去约,能理解我?”
徐燊看着他说:“我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大度,你也答应了会把我放在他前面,Nic,你不会说话不算话的吧?”
片刻沉默,湛时礼问:“真的在吃醋?”
那日徐燊说的每次看他和徐子康亲近心里都不好受,湛时礼原以为是徐燊的一句逗趣之言,现在忽然变得不确定。
“你觉得是吗?”徐燊拿起手中的枪,枪托拍了拍湛时礼的脸,咬重声音,“我知道你是个骗子,但‘没关系’这句是假的,你要是敢骗我,我会杀了你。”
湛时礼看到他眼里的狠劲,像这才是这位燊少爷的本来面貌。
手掌搭上徐燊握着枪的手慢慢摩挲了一下,湛时礼问他:“你有没有良心,我今天是为了谁才去陪别人吃饭?”
对视间的较劲寸步不让,僵持片刻,徐燊终于笑了,那些剑拔弩张随风散去:“我心眼小,你多包容包容吧。”
看在他确实是吃醋的份上,湛时礼没跟他计较,接过枪放下:“走了,回去。”
上车后湛时礼侧身靠过去,先帮徐燊拉上安全带,做完之后他没有立刻退开,伸手在徐燊脸上用力拨了一下:“下次不许这么玩。”
徐燊面有得色:“我是在玩吗?”
“是不是你自己知道,”湛时礼说,“我看你活得有意思得很,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徐燊乖乖认错:“好吧,我不该胡说八道,抱歉啊,吓到你了。”
他其实也是在赌,赌湛时礼会不会来。
即便是玩具,他也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他抢到手了,那就只能是他的。
无论他是不是演的,这个态度至少让湛时礼满意了,也温缓了声音:“刚说害怕,是真的?”
“这个嘛,”徐燊小声说,“倒是有一点。”
湛时礼没有再问,抬手弹了一下他额头,退开坐回去发动车。
“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徐燊从他的扶手箱里摸出颗糖,剥开含进嘴里:“我想去你那。”
湛时礼回头。
对上他漆黑的眼,徐燊笑着:“免得你又说我没良心,辛苦你为我牺牲色相,之前说的,补给你吧。”
湛时礼的目光停了一瞬,一句话没再说,视线落回前踩下油门,目的地他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