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炽

作者:白芥子

卓盛何铭正办公室。

湛时礼在外面等了快一小时,终于被请进门。

何铭正靠坐沙发里悠闲抽雪茄,并非公务繁忙。

湛时礼心知他是有意摆架子让自己等,没有说破,淡定跟他打招呼:“大老板。”

何铭正微一抬下巴,示意他坐。

“你进公司董事局的议案已经通过,这几天就会过股东会。”

湛时礼公式化地跟他道谢。

何铭正嘴里轻描淡写的事情能达成结果并不容易,他几次借口拖延,湛时礼只能耐下性子跟他周旋,坚持在肇启的事情上不松口,最终让何铭正不得不点头先放他进卓盛董事局。

何铭正问他:“徐家那两位少爷现在是什么态度?”

湛时礼也不再敷衍:“徐子康已经同意,他也去惩教所见过了徐子仁,已经说服他这位二哥,徐子仁会把股份行使权授予他老婆,到时候由他老婆在肇启股东大会上代为投票。除此之外,肇启董事局其他股东我们也可以尽力争取。前提是,罢免徐世继后,由徐子康来出任肇启主席。”

何铭正皱了下眉,不是很满意,之前湛时礼提出以徐子康为傀儡他就不太乐意,他更想直接吞了肇启。

“非得这样?”

“这是最可行的方法,”湛时礼说,“只有肇启主席是徐子康,徐子仁才会同意站在我们这边,也好说服其他股东。只要大老板你成为肇启大股东,就可以直接要求至少两个肇启董事局席位,之后我们一步步控制肇启董事局,将肇启蚕食干净,等到肇启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之后,对大老板你来说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何铭正深吸了一口雪茄,思考片刻,道:“行吧,也只能这么办了。不过我听说徐家那个私生子最近跟林秉生的女儿走得很近,他是不是打算求助林氏?如果林秉生入局,事情只怕会有变数吧?”

湛时礼点头说:“肇启现在这个情况,大多数人都在观望,出手救他们需要天文数字也未必能捞到多少好处。只要能让林氏打消主意,他们应该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第二家。”

何铭正问:“你有办法?”

湛时礼不眨眼地说:“林氏总部虽然迁回来了,但他们公司绝大多数投资项目都在海外,之前受Silicon破产风波波及影响不小,给他们找点麻烦让他们自顾不暇,自然也腾不出手来救肇启。”

“你小子果然机灵,”何铭正当然知道这些,他本意不过是试探湛时礼,话锋一转,又说,“这几天倒是还有人冒出来跟我们抢筹,利用不同的掮客和账户在市场上扫货,背后都是同一间离岸公司,估算他们现在至少已经买进了三个点的货,我让人查过,没查到他们真正的老板是谁,你觉得呢?”

湛时礼平静道:“无论是谁都不重要,只要我们的总持股数能过半,肇启董事局主席位置必定要换人。”

何铭正看着他,眼神里带了审量,最后一弹烟灰说:“最好是这样,肇启那些股东我会再派人去游说,能说服他们直接将手上股份协议转让给我们更好,不行也得争取他们站在我们这边。”

走出何铭正办公室时,湛时礼转头看了眼落地窗外的都市晚景。

肇启大厦就在前方不远处,楼顶空中花园的绿意隐约可见,同样的傍晚时分,他和徐燊站在那里一起看晚霞的一幕幕还似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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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立豪敲门进来徐燊办公室,他的秘书刚刚汇报完事情离开。

“港交所是不是已经通过了肇启的停牌申请?”蔡立豪在他办公桌对面一屁股坐下,开口便问。

徐燊颔首:“刚刚通过。”

“也好,”蔡立豪替他松了口气,“先阻止他们继续增持,何铭正手里的资金可真多,肇启股价已经抬高成这样了,他竟然还在不断吸纳,再让他买下去他就快超过你老子成肇启第一大股东了。”

徐燊看了眼电脑屏幕,说:“有间突然冒出来的离岸公司在跟他抢,也算帮了我们的忙,要不上周他的持股份额就已经超过了我爸。”

蔡立豪眉梢一挑:“什么人?能联系得上吗?”

“不知道,”徐燊说,“试过了,只知道是一间注册在英属维尔京群岛的离岸公司,查不到幕后老板是谁。”

蔡立豪稍觉可惜:“林氏那边呢?谈妥了?”

“差不多了,”徐燊冷静道,“先停牌阻止何铭正继续增持,之后定向增发引林氏入局,稀释何铭正手里的股权,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蔡立豪问:“定向增发不是也要通过股东会同意,何铭正跟你那两个哥哥联合起来,直接否决掉呢?”

徐燊解释:“不必,肇启的年度股东大会上已经向董事局授权过,允许公司在一年内增发不超过现有股本百分之二十的新股,只要通过董事局审批就行,现在的肇启董事局还是我说了算。”

蔡立豪闻言放下心:“话说回来,你真的对林家那位千金大小姐没兴趣?你应该不至于对女人硬不起来吧?”

徐燊回答得干脆:“没兴趣。”

“Ok,”蔡立豪坏笑揶揄,“知道你只对Nic有兴趣了,可惜人家打的注意是把你一口吞了。听说卓盛那边已经通过了他进董事局的议案,我早说他野心大得很,难怪你给他CEO的位置他都不要。”

徐燊沉默一阵,只说了五个字:“那恭喜他了。”

两天后,徐燊再次带人去林氏,商议定向增发的细节。

他们这边将协议书递过去,林秉生接过没怎么翻,面露难色:“燊少爷,之前谈好的我们入股肇启的事情,可能要搁置了。”

徐燊面色微变,问他:“林爵士是还对这份协议书里的细节有不满意的地方?”

对方摆摆手,说了实话:“你们给的条件已经很优惠,我没有哪里不满意的,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林氏在欧洲的金融公司遭遇国际对冲基金沽空狙击,对方来势汹汹,我们只能先自保,实在很抱歉。”

徐燊皱了下眉,问:“哪间对冲基金?”

林秉生说:“猎狐。”

车开出林氏大楼时,徐燊的秘书已经查到资料,回头告诉他:“猎狐是欧洲著名大空头,跟Silicon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连,他们这个时候出手沽空林氏,很可能是冲着我们肇启来的,故意制造麻烦,帮Silicon拖延跟我们之间的那笔欧元债券兑付时间。还有就是,猎狐现任的亚太区总裁是之前从莱德基金辞职的那个高永诚。”

听到这个名字徐燊没忍住皱眉,之前为了收购那两幢旺角旧工厦,他们绕过高永诚直接找了莱德基金总部,他跟高永诚之间已经结了梁子,猎狐这个时候对上林氏,应该真的是冲着肇启来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

秘书担忧道:“现在林氏拒绝入股肇启,只能再找其他人,能一口气拿得出足够资金,或者有实力也愿意跟肇启以股换股的对象,短时间内怕都很难再找到。”

徐燊没做声,靠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半晌无言。

回到公司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有位徐燊意料之外的客人上门,是他的那位舅妈陈萍,特地在他办公室等他。

“舅妈今日怎么有空来公司?”徐燊收敛心绪陪她坐下。

陈萍淡道:“来你这里喝杯咖啡。”

徐燊吩咐自己秘书去冲咖啡,随口道:“我这里的咖啡可没什么好喝的,舅妈是有什么事找我吧?”

陈萍打量片刻他的神情:“公司里现在出了这么多事,听说卓盛一直咬着你们不放,你看起来倒还挺镇定。”

徐燊笑笑说:“总不能每天哭丧着个脸。”

陈萍道:“你爸自从上回突发心梗送去抢救后,我们这些人都见不到他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个做儿子的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徐燊不太想提这些,“是我爸不想见外人而已。”

陈萍嘲讽一笑:“燊少爷,你不是个简单角色,要不今天坐在这里的也不会是你。不过你到底还是外来的,手上筹码太少,哪怕把你二哥送进去了,他们兄弟一旦联手,你对上他们依旧很吃力。”

徐燊不否认:“是啊,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对肇启虎视眈眈,确实很难。”

陈萍道:“这出戏就这么结束了就没意思了,我也不想看肇启落到外人手里。我手里的股份不多,只有两个点,帮不上你太大的忙,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有用的消息。”

徐燊看着她,扬了扬眉。

陈萍离开后,快到下班的点,徐燊吩咐自己秘书:“司机刚请假提早放工了,我不想自己开车,你去问下老陈在不在公司,让他送我回去。”

老陈是徐世继的司机,为徐世继开了三十几年的车,自从徐世继住院后用不上他,他就在公司后勤部门挂了个闲职,偶尔帮其他人开开车。

十分钟后徐燊下楼,老陈已经在车上等他,看到他下来很热情地下车帮他开后车门:“燊少爷,请。”

车开出公司,老陈这个人话多,一路跟徐燊闲聊。

徐燊偶尔应他几句,忽然问:“陈伯你跟在我爸身边这么多年,听说以前还给我爷爷开过车?”

老陈兴致勃勃道:“我最早就是给老太爷开车的,那时候老太爷才是肇启主席……”

他话匣子一打开便没完没了,这位老太爷徐燊小时候也见过一次,比徐世继更严肃刻薄的长相,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件垃圾,唯独面对徐子康那个瘸子时,脸上会流露出长辈式的温柔慈爱。

徐燊其实一直都觉得奇怪,徐世继明明不怎么看重徐子康,但当年他和徐子康被绑架,徐世继不但拿出一个亿赎回徐子康,还肯亲自去交赎金。现在想来,多半是那位老太爷的意思。

徐燊好奇问道:“我爸上次说,当年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人来这边,我奶奶早年就病逝在了老家乡下,后来我爷爷发达之后没有再娶吗?”

老陈笑道:“老太爷身边女人可不少,有什么必要非得娶回家?”

“我爸倒是娶了好几个,”徐燊的语气也似闲聊一般,“听说我二妈还是从前照顾过我爷爷的护士?”

老陈的面色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笑着打哈哈:“二太太确实在老太爷身边做过一段时间护士。”

徐燊嘴里的二妈是徐子康的生母,也是徐世继对外说的他名义上的妈,在徐世继原配去世后转正,做了徐家近二十年的阔太太,前些年也病逝了。

徐燊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是吗?我听人说,我这个二妈当年挺讨我爷爷喜欢的?”

老陈尴尬道:“老太爷确实比较喜欢这个儿媳妇……”

“只是这样吗?”徐燊的语气莫名,“你是不是还知道点别的什么?”

“没……”

老陈下意识想说不知道,徐燊打断他:“听说陈伯你孙子还一年中学毕业,你儿子不是一直想送他去国外念书?我找人帮他申请美国好点的学校,提供学费和生活费,你看怎么样?”

老陈一愣,喜出望外:“燊少爷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徐燊说,“你为我们家服务这么多年,都是你应得的,只要陈伯你以后对我能像对我爸和我爷爷那样尽心就最好。”

将徐燊送回家,停车时老陈终于咬咬牙说:“燊少爷,多的我也不知道,只是从前有好几次老太爷让我送他和二太太单独出门,他们说话的语气态度很亲密,有一次我还看到老太爷的手伸进二太太的裙子里……”

别的也不需要他再多说了。

之前在公司陈萍告诉徐燊的便是这件事,徐子康的身世存疑,很可能不是徐世继的儿子,而是他老子跟他老婆偷情生下的孽种。

徐燊进门时,又碰到徐子康。

这段时间徐子康一直没去公司,他正准备出去,握着手机在讲电话。

“我现在出门,半小时就能到,Nic你们到了先点菜吧,一会儿见。”

挂线后徐子康看到徐燊,对上次差点被他掐死心有余悸,没跟他说话直接吩咐管家推自己出门,径直离开。

徐燊插在裤兜里的手摩挲片刻那枚金币,哂了哂。

他没什么胃口吃晚饭,入夜以后冲了杯咖啡站在房间露台上看夜景。

蔡立豪打来电话,说听说了林氏要放弃入股肇启的消息,问他现在打算怎么办。

徐燊道:“不知道,还没想好,再看看吧。”

“……实在不行,你不然去求求Nic算了,没准他会心软呢?”蔡立豪瞎出主意。

徐燊:“挂了。”

挂断电话,他握着手机发呆片刻,脑子里回放着先前徐子康出门讲电话时的那个语气,这么久了头一次给湛时礼发去讯息。

【我胃不舒服,你能不能陪我去医院?】

【Nic,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