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何铭正与肇启这边的几个股东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有人道:“我听说林秉生那头已经正式拒绝了入股肇启,那位燊少爷现在应该是无计可施了。”
“没让他做成也好,”旁人附和,“林秉生也是个难缠的角色,又刚从欧洲回来对这边的市场不熟悉,真让他进了肇启,以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何老板至少跟继哥是老朋友,我们当然更愿意跟何老板合作。”
何铭正笑道:“继哥现在身体这样,我也是想帮肇启一把,可惜有的人他不领情。还是三少爷好说话,要不今天我也不能跟各位一起坐在这里吃这顿饭。”
被点名的徐子康尴尬笑笑:“何叔说笑了,以后大家同在一条船上,我也得仰仗你多帮衬。”
何铭正摆手:“什么仰仗不仰仗的,三少爷既然叫我一句何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话题很快从徐子康这里绕开,其他几人继续喝酒聊天谈笑风生。
以徐子康的名义组的这个饭局,他却像个局外人,埋头吃东西基本插不上话,偶尔被其他人恭维几句,更像个来做陪衬的吉祥物。
湛时礼在旁有些心不在焉,他话也不多,这张桌子上本也没有他说话的份。
这几个股东之前都是徐子仁一派的,现在愿意配合何铭正推徐子康上位,好过被徐燊这个私生子独揽大权让他们没有立足之地。
至于何铭正在打的那些主意,他们当然也心里有数,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打算,至少眼下这个境况,这张饭桌上的大家勉强算利益一致。
于是这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
饭吃到一半时,湛时礼瞥见手机里进来的讯息,下意识蹙眉,手指滑过去,没有回复。
身边徐子康注意到了,问他:“有什么事吗?”
湛时礼熄屏,说:“没什么。”
但那之后他愈发心思不在这里,十几分钟后,徐燊又发来一条。
【你不愿意吗?】
湛时礼盯着这几个字片刻,收起手机冲徐子康说:“我有点事要先走,一会儿你让司机送你回去。”
徐子康立刻问:“你去哪?”
湛时礼看着他重复:“有事。”
他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徐子康看懂了,他是要去见徐燊。
徐子康想拦着他:“你不怕我改主意吗?”
湛时礼忽然笑了,是那种几近轻蔑的笑,他压住声音:“三少爷,走到今天这一步,还由得你改主意吗?你已经被架到台上来了,你问问这张桌子上的其他人,谁会同意你改主意?你在惩教所里的二哥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徐子康的脸色瞬间煞白,仿佛到这一刻,湛时礼才真正在他面前暴露了本性。除了利用和算计,这个人从头至尾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从来没有。
其他人依旧在高谈阔论,没有谁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这一点纠葛纷争,湛时礼已经起身,去和何铭正说了声,先一步告辞离开。
其实没必要这么快就跟徐子康撕破脸,他只是烦了,眼前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分外厌烦。
走出酒楼时湛时礼拨出徐燊的电话:“你在哪?”
徐燊没做声,湛时礼听到隐约的风声,问他:“在外面?”
“兜风,”徐燊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模糊,“你现在又愿意理我了吗?”
湛时礼沉下气,又一次问:“在哪里?”
电话里徐燊随便报了个位置,挂线后靠街边停车,坐车里发呆。
十几分钟后,湛时礼乘坐的计程车在他身边停下,下车来的人绕到他的副驾驶座,敲了一下窗玻璃,拉开车门。
湛时礼坐进车中,徐燊很快踩下了油门。
车开出去,湛时礼回头打量他,见他神色中并无不适,似乎也没有去医院的意思,皱了下眉:“不是说胃不舒服,为什么还要出来兜风?要不要去医院?”
“不去了,”徐燊目视前方开车,说得随意,“不想去。”
湛时礼略无言,索性不问了。
这段时间他反反复复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徐燊说的那句“失望”,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个东西,也没有任何借口为自己辩解。
第一次他体会到了心虚是怎样一种滋味,在面对徐燊时,他其实没有任何底气。
但这种情绪并不纯粹,甚至矛盾——
他也在怨恨徐燊,怨恨徐燊的心冷,怨恨他在徐燊这里只是一件好玩的玩具。
车中安静得几近压抑时,徐燊开了口:“你今晚又约了谁?徐子康?你们喝了酒吗,怎么车都没开?”
湛时礼说了实话:“不只他一个,卓盛这边做东,约了肇启的几位股东。”
徐燊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忘了恭喜你,听说你成功进了卓盛董事局,这就是你帮何铭正在肇启蛰伏八年的回报?”
这八年里湛时礼帮何铭正做过多少事情,仅仅是一个卓盛董事的位置,说起来还是何铭正小气了。
湛时礼忽略了他带刺的语气:“也恭喜你,成功拿到十佳杰青的称号。”
“那都是给外人看的虚名,有什么用?”徐燊说,“你不是真以为何铭正的儿子丑闻曝光,是我让人盯着他吧?我还没那么无聊,也根本没那个工夫。要是这样就能让何铭正收手,我倒是愿意做,可惜事与愿违。”
何文晖被八卦狗仔爆出夜店和人妻贴身热舞湿吻,刚新婚就传婚变,丑闻闹得满城风雨,很自然地被剔除了杰青候选资格,因此便宜了徐燊。何铭正将这笔账也算在了徐燊头上,更不遗余力地狙击肇启,说起来更像一出闹剧。
湛时礼的声音平静无波:“我知道不是你。”
车停下等红灯,徐燊回头看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Nic,你再陪我一晚吧,我真的不太舒服,好不好?”
湛时礼对上他的眼睛,在沉默之后问:“你还没玩腻吗?”
“我不知道,”徐燊放软声音,“求你了,再陪我一晚吧。”
他的眼波晶亮,在黑暗里淌着光,总是这样轻易就能蛊惑人心。
明知道是假的,湛时礼却拒绝不了。
徐燊将车开去了朗庭。
乘电梯上楼时他闭眼靠着电梯壁,手指轻敲着裤兜里的那枚金币,哼着歌。
湛时礼安静站在他身侧,在思绪翻涌里辨出他哼的是之前谈过的那首钢琴曲,心头生出微妙波澜,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难以说出口。
电梯门开了,徐燊觑开眼,迈步先走出去。
湛时礼敛回心神,跟上他。
进门后徐燊去开酒柜,拿了瓶红酒出来,被湛时礼制止。
“之前说胃不舒服,别喝了。”
徐燊看着他:“Nic,我想喝,你勉为其难,陪我喝一杯吧。”
湛时礼问:“要是喝完胃更不舒服怎么办?”
“那也等喝完了再说,”徐燊坚持说,“好吗?”
湛时礼败在他的眼神里,接过酒:“我去醒酒。”
徐燊挑的酒度数不低,或许他是故意的。
说着只喝两杯,最后一整瓶酒都被他们喝光了,大部分进了徐燊肚子里,湛时礼见拦不住索性不拦他。
但这点酒还不足以让徐燊喝醉,可他偏偏醉了,靠在沙发里耷着眼,睡着了一般。
湛时礼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手指插进他发间:“又喝醉了?”
徐燊的声音含糊:“有点累。”
湛时礼注意到他眼角下的一片青:“是不是没睡好?”
徐燊闭着眼睛小声说:“最近挺忙的,拜你们卓盛所赐,一天睡不了几个钟,而且我一个人睡本来也睡不好。”
并非抱怨,但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足够让湛时礼哑口无言。
“……累了去睡觉吧,我陪你一起。”
徐燊微微摇头:“我好不容易才约到你,过了今晚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不想睡。”
他总是这样,说着这些迷惑人的话,叫人辨不清真假,其实徐燊才是最懂诱惑人心的那一个。
湛时礼的气息罩下来,捏住了他手腕:“真不想睡?”
徐燊睁眼对上湛时礼眼神里的复杂,瞥见他无意识蹙起的眉,低喃:“Nic,很疼。”
“你这次又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湛时礼问,“特地来找我,总不会一点目的都没有。”
徐燊道:“我说我就是想来见你,你信吗?”
湛时礼看着他没做声。
徐燊伸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Nic,我走投无路了,真被你们赶出肇启,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对吗?”
又是这样有意示弱的语气,湛时礼目光寸寸描摹过他的脸:“你这是在求我?”
徐燊的眸光闪动:“求你有用吗?”
“没用,”湛时礼说得直白,“你知道的,决定权不在我这里,已经到这一步了,只能你自己想办法。”
徐燊的手落到他肩膀上:“你一定要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对你失望吗?”
湛时礼说:“你手里握着徐世继这张牌,日后再想翻身也不是没可能,何铭正没办法一口气吞下肇启,徐子康是个废物,你还有机会。”
徐燊的手指收紧,用力按在他肩上:“如果不是你帮何铭正拉拢徐子康和徐子仁,我也不至于这么被动狼狈,你现在跟我说日后再翻身还有机会?Nic,你不觉得可笑吗?”
湛时礼低声道:“我要进卓盛董事局,这是何铭正答应我的交换条件,我只能选择这么做。”
徐燊似醉未醉,手滑至他心口点了点:“你果然是个骗子,说把我排在别人前面,其实这个别人却不包括你自己,在我跟你自己的利益之间,你只会选择抛弃我。”
“那你呢?”湛时礼问一句一句质问着自己的徐燊,“我在你心里又能排到第几?还是根本没有位置?”
徐燊闭了闭眼:“你就非要跟我这样斤斤计较吗?”
“是斤斤计较吗?”湛时礼问他,“你和我本质是一类人,都习惯了以自我利益为先,有什么问题?换做是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了,会为了一个玩具去放弃吗?”
“你说的话真是不好听,现在连哄哄我都不愿意了……”徐燊的眼睛有些红,大抵是酒精醺得。
湛时礼看着,手指擦上他眼尾,擦不掉。从前他问徐燊如果被骗了会不会哭,要不是十分清楚徐燊是什么个性的人,这个瞬间湛时礼或许会以为他真的因为难过而红了双眼。
在徐燊和湛时礼自身的利益前,湛时礼选择了后者。
同样的,从始至终徐燊也回避了湛时礼问的那句在他心里排第几。
因为给不出答案所以不给。
湛时礼退开想撑起身,徐燊忽然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又将他拉下了。
“你答应再陪我一晚,别走。”
湛时礼的眉心皱着,心头那把无名邪火被他一句话点燃,在徐燊的唇贴上来时将他带向自己,撬开唇齿,舌碾进去,吮吸、汲取。
这么久没做各自都有些急不可耐,一边接吻一边互相把对方的衣服脱下,亲密相拥。
用最原始本能的方式交换身体的热度,徐燊坐在湛时礼怀里,一下一下被湛时礼用力索取,濒临窒息的快感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湛时礼粗重的呼吸在他耳边,掺杂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分不清楚究竟是谁先乱了心。
从客厅到浴室再到房间,中间也只断断续续地睡了片刻。
天蒙蒙亮时徐燊喘着气推开还想继续的湛时礼,轻声道:“Nic,天亮了。”
窗帘的缝隙间透进一点晨曦的微弱亮光,湛时礼垂眼对上他的目光,徐燊的眼睛依旧很亮,欲念未消但也冷静:“结束吧。”
良久,湛时礼用力一握拳,退开。
徐燊起身去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出来时见湛时礼站在窗边抽烟,问他:“你不是不喜欢烟味?”
湛时礼捻灭烟,声音有些哑:“才刚六点多,你现在就走?”
徐燊拿了套衣服换上,一颗一颗扣上衬衣扣子,穿戴整齐后看向他,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你没听懂我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湛时礼蹙着的眉头未松。
徐燊道:“那就换句好懂一点的,你昨晚不是问我还没玩腻吗?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想玩了,或者说,我跟你之间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