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
湛时礼走出会场时,脸色惨白的徐子康仿佛如梦初醒,按着轮椅追出去想叫住他。
湛时礼应该是听到了,但充耳不闻,连回头都没有,跟随何铭正一行人快步离开。
徐子康已彻底沦为弃子,对他再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连多分个眼神过去都嫌多余。
徐子康不敢置信,似乎到今天还不相信湛时礼当真这样无情,他死死攥着手呼吸急促摇摇欲坠。
围上来的记者伸出话筒怼到他面前,七嘴八舌地问他对亲子鉴定一事有什么看法,之后会不会就遗嘱问题跟徐世继对薄公堂。
徐子康死死咬着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最后是他的秘书过来挡开媒体镜头护着他离开。
地下停车场内,徐燊刚刚上车。
先走一步的蔡立豪打来电话:“Cool~刚何铭正那个脸真是精彩,他这两年赢了肇启这么多次,确实太得意了,这次终于一跤摔了个大的,痛快!”
徐燊鄙薄道:“做人确实不能过于得意忘形,何铭正就是这样,他以为自己能一直赢肇启,怎么可能。”
“不过他这次没能如愿,你的宝贝甜心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蔡立豪笑道,“Nic那小子好不容易进了卓盛董事局,结果这事功败垂成,你说何铭正会不会放过他?”
徐燊耷下眼睛,嗓音平淡:“他自找的。”
蔡立豪也懒得问了,约了他晚上一起喝酒,说了几句话徐燊先挂线。
前方传来轮椅转动声,他冷眼瞥去,徐子康被他秘书推着自电梯间出来。
徐燊本不想搭理,面色灰白的徐子康却在看到他的车时脸色一变,径直按动轮椅冲到了他车前,司机惊得立刻踩下刹车。
徐子康绕到车后座,用力拍打徐燊这侧车门,情绪格外激动。
车窗降下,徐燊坐着没动,微微侧过头,打量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件垃圾。
“三哥还有事?”他说罢又道,“哦,我忘了,你根本不是徐家三少爷,是你妈跟不知道哪里的野男人偷情生的野种。”
这两个字他终于正大光明地还给了徐家人,而且是徐子康。
徐子康的面色狰狞扭曲,歇斯底里:“你胡说!那份鉴定报告是假的!是你伪造的!我不承认!爸被你骗了一定是被你骗了!”
徐燊嗤笑,看着他可怜又可恨。
不知道自己如果告诉他真相,他其实是徐忠泰的种,他会是什么反应?是庆幸自己仍是徐家人,还是接受不了疯得更厉害?
徐燊不怀好意地想着,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在遗产官司尘埃落定前,他不会告诉徐子康。
他要让这个人一无所有,真正像垃圾一样被彻底扫出徐家大门。
“可惜爸已经认定了你妈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你是个野种,”徐燊冷漠说,“你要怨就怨你死了的妈吧,怎么偏偏没把你生成爸的儿子,要不你今天也不至于这么丢人现眼。
“啧,Nic是不是彻底不理你了?你看看他多现实,一知道你不是徐家少爷,立刻翻脸不认人。上次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他把你当个倒贴的玩意你也不嫌自己恶心,送还给你。”
湛时礼的名字和这句与羞辱无异的话像某种开关,彻底点燃了徐子康内心的阴暗面,他死死瞪着徐燊,扑上去双手扒着车窗玻璃,恨得双眼几欲滴血:“你不会一直这么得意,不可能!不可能!你迟早也会有这一天!”
徐燊无所谓地道:“我刚还跟别人说,做人不能太过得意忘形,也是,送你共勉吧。”
他没有再说,升起车窗,示意司机:“走吧。”
徐子康试图扒着车不放,奈何他的身体根本无力支撑,最后狼狈滑下去摔下了轮椅。
徐燊的车绝尘而去。
-
卓盛办公室。
何铭正进门只留下湛时礼一个,没让他坐,阴着脸开口:“今天的事,你给我一个解释,徐子康的身世,你之前一点都不知情?”
输的滋味他已经很久没尝过了,还输得这么彻底。
他花了大几百亿全力狙击肇启,现在这样进退两难,即使成为肇启大股东连肇启董事局都进不了,今日沦为全城笑柄,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确实不知道,”湛时礼镇定道,“抱歉,这种事情即便徐世继再不设防,也不会让我这个外人知道,而且他自己应该也是刚发现这事。”
“怎么偏偏这么巧,在最关键的时候事发?”何铭正恼火不已,“你之前一直跟徐子康走得近,就一点都没察觉?”
湛时礼又一次说:“抱歉。”
“我要你说抱歉有什么用?”
何铭正气得摔了手边的一个玻璃烟缸:“我要你给我想办法!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我押上这么多钱买入肇启股份到头来什么都做不了,你让我怎么跟董事局那些人交代?!”
卓盛之前在短时间内接连截胡肇启几个大项目,投资已经超负荷,之后他又说服董事局花大价钱意图吞下肇启,结果功亏一篑。而且因为有不知道什么人一直在跟他们抢筹,肇启的股价抬得太快,他们投入的成本其实是超支了的,现在哪怕直接认输将之前购进的肇启股份再转手出去,也必然会被压价,得亏一大笔钱。
湛时礼想了想,说:“只能积极寻找买家转手,尽量挽回损失,或者直接跟肇启那些股东谈,看他们有没有意愿回购。”
何铭正彻底黑了脸:“你这是要我认输求他们回购股份?”
湛时礼道:“何叔你跟徐世继之间不过是意气之争,徐世继现在那副样子,怎么都不可能再回肇启,何必再费力气针对他。那位燊少爷目前也只是勉强保住自己在肇启的地位,肇启经此一役同样元气大伤,卓盛手握几个大项目,迟早能全方位超过他们。”
何铭正闭起眼,半晌没做声。
他在极力忍耐。
湛时礼在敷衍他,不是自己生的,终究养不熟。
良久,何铭正重新睁眼,冷下声音:“你出去做事吧,我再考虑考虑。”
-
入夜以后徐燊出现在蔡立豪的酒吧。
这位搂着个漂亮妹妹在舞池里蹦迪,徐燊没什么兴致,在吧台坐下让人给自己调了杯鸡尾酒。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喝,打发着时间。蔡立豪跳完舞过来,一只手搭上他肩膀:“怎么回事你?大危机解除,怎么还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模样?”
徐燊没什么好说的:“有点累而已。”
蔡立豪笑起来:“怎么?真跟你宝贝闹掰了?”
徐燊喝着酒微微摇头:“玩完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说出这三个字时眸光微闪,明明今日赢了这场仗该是最意气风发时,他的情绪却高涨不起来。
“行吧,”蔡立豪倒不替他惋惜,“天涯何处无芳草,等我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算了吧。”徐燊没有任何兴趣。
蔡立豪调侃完人,说起件正经事:“我下午收到消息,之前说的星加坡赌场酒店那个项目开始招标了,你们肇启要参与吗?要的话我明天让人去你们那谈合作细节。”
之前他拿自己手里的赌牌做筹码引诱徐子仁上钩,真分一杯羹给肇启他倒也不介意,徐燊却拒绝了:“算了,你们和荣自己搞吧,肇启不沾这种生意。”
蔡立豪眉峰一挑:“这么清高。”
“不是,”徐燊说,“我们打算跟内地政府单位合作,要给他们留好印象,碰这种生意就没戏了,没必要。”
蔡立豪自觉自己的境界永远跟不上他:“随便你吧。”
说着话,蔡立豪的女伴过来娇滴滴地揽住他手臂:“Paul哥我们接着去跳舞呗。”
蔡立豪满脸无奈。
徐燊随意一抬下巴:“你去吧,我自己喝就行。”
蔡立豪再次拍了拍他肩膀:“你等着,我一定给你找几个好的。”
女伴将蔡立豪拉走,徐燊没将他调笑一般的话当真,继续喝鸡尾酒。
一杯鸡尾酒当然不会喝醉,他只是有些心神不定,在不经意间抬眼,注意到圆形酒吧台的对面,也坐在那里喝酒的另一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无论身形、长相还是气质都跟湛时礼有些像的年轻男人。
徐燊间晃眼间几乎认错了人,他盯着对方看了片刻,那边的人也察觉到了,转眼看向他,目光微微一顿,冲他举杯示意。
徐燊终于笑起来。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徐燊手里这杯酒将见底时,对面的男人起身过来,走近又帮他点了一杯。
对方自我介绍:“Brandon.”
徐燊点点头,也自报了家门。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这个Brandon很健谈,说自己之前在纽约工作,刚刚回来打算换个环境,今晚难得来这种地方放松,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徐燊问他:“什么意外之喜?”
对方笑笑没多解释。
徐燊看着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生出了醉意,脑子里突然冒出那句“你笑起来就不像他了”,然后自己也乐笑了。
有够土的。
Brandon热切直视他的眼睛:“是我说的话让你觉得很好笑吗?”
“不是,”徐燊手臂撑在吧台上,支着太阳穴,一副醉眼迷蒙的模样,“想起我一个朋友,你跟他很像,不过……”
对方问:“不过什么?”
“不过还是不一样。”
徐燊想,他可能再也体会不到第一眼见到那个人时的那种感觉。
在曼哈顿的那个傍晚,湛时礼回头朝他走来,分明没什么表情的面庞闯入他的视野里,却比那天的落日霞光更耀眼夺目。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心脏悸动的滋味,虽然他不太想承认。
Brandon不是很明白:“哪里不一样?”
徐燊摇头:“打破沙锅问到底就没意思了,没人教过你要懂得看别人眼色吗?”
“抱歉,”Brandon说,“不一样也正常,不一样的地方或许更好。”
徐燊听着这话倒觉得有趣:“你很自信啊?”
对方道:“也许吧。”
之后话题岔开,说起别的。
徐燊始终兴致不高,这个Brandon也是从纽约回来的,随便跟他聊什么都有得聊,倒不至于冷场。
蔡立豪跳完舞过来,见徐燊自己勾搭上了个男人,还是个跟湛时礼有些像的男人,他笑嘻嘻地吹了声口哨,冲徐燊挤眉弄眼。
Brandon去了洗手间,徐燊顺势问蔡立豪:“这不你给我找的人?”
“怎么可能!”蔡立豪夸张怪叫,“我是说要给你找也没这么快啊,而且这么像Nic的,很难找到的好吧,这都能让你碰上,真是缘分了,算你小子走运。”
徐燊却说:“我没觉得像。”
也许第一眼确实有些像,但都是表象。
Nic是Nic,Brandon是Brandon,完全不一样。
不会有第二个Nic了……
蔡立豪问:“那你还跟别人谈笑风生?”
“有什么关系,”徐燊喷出酒气,“之前的玩具玩腻了,换件新的。”
蔡立豪无语:“你慢慢玩吧,悠着点别真玩脱了。”
Brandon回来时,蔡立豪已经搂着他的女伴去了楼上酒店。徐燊也不太想喝酒了,站起身冲人挥了挥手:“走了。”
Brandon问他:“你喝醉了,我叫车送你回去?你住哪?”
徐燊醉眼看着对方,意味不明地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约我。”
Brandon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
“不可以,”徐燊改口,语气严肃,“我不随便约的,你还不够格。”
Brandon将他送出酒吧,陪他在路边等计程车。
徐燊没叫司机来接,看了眼腕表,快十一点了。
“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下次有空再一起喝酒?”Brandon很绅士地问他。
徐燊敷衍道:“有缘再说吧。”
湛时礼的车恰在这时开过来,停在了他们身边。
车窗落下,湛时礼瞥了一眼徐燊身边的人,直接掠过,示意徐燊:“上车。”
徐燊垂眼,不做声地看着他。
湛时礼回视,沉声再次道:“上车。”
徐燊站着没动,凝目视线停住。
湛时礼此刻这张脸看在他眼里格外陌生,他之前费尽心思留不住的人现在说着不会放弃又来纠缠他,多么荒谬。
在捅了他一刀之后还敢若无其事地出现,一再扰乱他的心绪,凭什么?
身边人犹豫插进声音:“Seren你……”
徐燊敛下心神,摸了张随身带的名片出来,回身插进了Brandon的上衣口袋里:“刚你不是说正在找工作?我正好缺个助理,有兴趣的话之后来面试。”
对方面露诧异。
湛时礼的神色显而易见地冷下了。
徐燊没理他,刚巧后方有计程车过来,他挥手招停,过去拉开车门,上车前最后冲Brandon说:“公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