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徐燊走出公寓大厦,感受到夜风的凉意,不觉打了个寒颤。
前方车灯闪了两下,是湛时礼在向他示意。
他迈步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湛时礼转头,看着他扯过安全带扣上。徐燊身上只有一件单薄衬衣,敞开的扣子下露出一截锁骨,白皙的皮肤因为寒意刺激而微微泛着红。
湛时礼将自己的西服外套扔过去:“跟你说了多穿点,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在你这里这么不可信?”
徐燊的手掌贴在带了他体温的衣料上,转开眼:“你哪里值得我信?”
车内的气氛有一瞬间僵滞,湛时礼推开扶手箱,摸了颗糖递过去:“要不要?”
“不了,我其实不喜欢吃糖,”徐燊说,“太腻,吃多了就没意思了。”
湛时礼捏着糖在指间停了一刻,扔回扶手箱,问他:“那天不是说把这里给了别人,其实你自己一直住在这里,为什么?”
徐燊只说:“我自己买的单位,我为什么不能住这里?”
湛时礼静了静,没有再问,发动车踩下油门。
“想去哪里?”
他的语气平常,先前电话里的那些暗流涌动仿佛不存在。
徐燊懒散靠在座椅里,提不起兴致:“是你想兜风,不要问我。”
湛时礼道:“想请燊少爷陪我不容易。”
“你反正有的是特别手段,”徐燊淡淡说道,“我助理在你手里,我不想出来也得出来。”
湛时礼点头:“难为燊少爷了。”
他的车开得不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周围的车灯交织成一条条浮动的光带,明明灭灭,似幻非真。
浮躁的不仅是这些光影璀璨,更是人心。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Brandon放了?”
徐燊其实没多少耐性,他在极力忍耐。
“嘘。”湛时礼竖起一根手指至唇边,不想提扫兴的人。
“你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徐燊的口吻讥讽,“你真不怕我报警?”
湛时礼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散漫:“随燊少爷高兴。”
“你觉得你做这些我会高兴?”徐燊的眉蹙着,寒声质问他。
车停下等红灯,湛时礼伸手过来,指腹停在他眉心,轻轻摩挲了一下:“真有这么生气?”
徐燊压下他的手,下颌绷紧:“你听着,我的容忍力也是有限度的,不要一再挑衅我。”
“我是在挑衅你吗?”
湛时礼直直看着他,眼里是波澜不惊的深黑:“我能挑衅你吗?”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徐燊很不喜欢湛时礼这个眼神,让他有种被人当做猎物盯上的分外不适感,“没有谁敢对我做这些,你太过界了。”
湛时礼沉默看着他,直到红灯转绿,收回视线,一句话没说,加速踩下油门。
徐燊的神情愈冷。
十几分钟后车再次停下,徐燊的目光掠向车外,发现湛时礼停车的地方,竟然是警署门口。
他的眉头紧蹙:“为什么停在这里?”
“不是说要报警?”湛时礼的神色平淡,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如你的愿,我送你来报警。”
徐燊心里那把火因他这句话陡然蹿起,伸手用力揪过他衣领,猛地将人攥近:“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湛时礼盯着他满是愠怒的眼睛,暗想确实一如自己所料,连生气时的表情都这么漂亮,“是我自己无所谓,我既然做了,就做好了准备。”
徐燊收紧手指,指节绷成不正常的形状,漆黑瞳仁淬了冰:“你就一定要这样气我?”
湛时礼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声道:“Seren,你失态了。”
徐燊的手指微微发颤,眼波闪动又一次给人错觉他像要流泪了一样,说出口的话却尖锐刺人:“你信不信我真的会弄死你?”
湛时礼却问:“弄死我你就能高兴吗?”
徐燊攥着他没放,气息很重。
车外有警员过来敲车窗,打破了僵局。
徐燊死死瞪着湛时礼没肯松手。
湛时礼慢慢拉下他扯住自己衣领的手,轻拍了拍他手背安抚他,降下车窗玻璃。
警员弯下腰,目光扫进车中,冲湛时礼说:“这里不能停车,尽快开走,你们刚是在打架?要不要帮忙?”
湛时礼看向徐燊:“要不要进去?”
徐燊推他一把,手指骤松开,泄了气,耷下眼周身都是冷意,靠回座椅里不再搭理人。
湛时礼跟警员解释了一句“没事”,发动车将车开出去。
车在街上又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维港码头边。
徐燊靠着座椅没动,目光落向窗外那片海港夜景。相比之前的激动失态,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也像被抽干了力气,提不起劲说话。
湛时礼递烟过来:“要不要?”
从前管着不让他抽烟的人现在主动问他要不要烟。
徐燊没什么反应,湛时礼当他是拒绝了,自己点了支烟。
“我没想让你生气,你要怎样才能消这口气?”湛时礼深吸一口烟慢慢吐出烟圈,他依旧不喜欢烟味,却已经习惯了靠这样东西麻痹自己。
徐燊仍在看窗外夜景,侧脸浸在浮动的光影里,轮廓线被流动的夜色反复描摹,安静无声。
烟头上的火光忽明忽暗,湛时礼盯着他片刻,在烟缸里轻轻弹了一下烟灰:“Seren.”
徐燊终于偏头看过来,黑瞳冷沉:“兜风结束了,能回去了吗?”
湛时礼看着他:“你这么不想跟我待一块?”
徐燊嗤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湛时礼盯着他一直吐出不好听话语的红唇,声音低下:“我跟你道歉。”
“我不接受别人道歉,”徐燊凉声说,“道歉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从来不信这一套,你最该做的是不要来烦我,从我面前消失。”
湛时礼的目光也慢慢沉下了:“Seren,不要说违心的话。”
徐燊没兴趣再说,想推门下车,但推不开。
“开门。”他不悦示意。
湛时礼的眼皮耷下,咬着烟目光凝着他没动,眼里是叫人心惊看不懂的情绪。
徐燊扫了一眼仪表台,伸手去开中控锁,刚触碰到按键忽然被湛时礼按住手腕。
“Seren,我没同意你下车。”湛时礼的语气温沉,态度却强硬。
徐燊面色冷凝:“放手。”
湛时礼坚持不放,互相较着劲,他的指间还夹着烟。徐燊想要撇开他的手,却被落下的烟灰烫到,不禁拧眉。
湛时礼见状终于松手,直接将还燃着的烟包进了掌心里捻灭以免再烫到他。
“你——”
徐燊的声音蓦地止住。
湛时礼不紧不慢地将熄了的烟扔进烟缸里,摊开的掌心里残留下一块烫出的乌黑,他也只是抽了张纸巾随意擦了下,脸上的表情却从头至尾都没变过。
徐燊看着他的动作,似乎愣了愣,再开口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你是不是有病?有你这么灭烟的?!”
湛时礼缓慢抬眼:“挺疼的。”
“你活该!”徐燊气骂道。
湛时礼轻轻颔首:“你说得对,我是挺活该的。”
“……”徐燊忽然语塞,他的一颗心却像在滚水里翻腾,起起伏伏焦躁难耐。
他从前不会这样,即便不承认,但从来没有谁,没有任何人能像湛时礼这样,不断影响他的情绪,让他辗转反侧、心有不甘。
嘴上说的玩具,他根本早就把自己玩了进去,一再地跟这个人纠缠,放任他得寸进尺。
明明湛时礼这个混蛋才是真正没有心的那个,却还敢用这种态度理直气壮地要求他。
他怎么敢?
徐燊彻底泄气了,移开眼:“你行行好送我回去吧,我很困了,想回去睡觉。”
湛时礼问他:“现在能睡得着吗?”
徐燊自嘲:“睡不着也得睡,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猝死。”
湛时礼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思考之后如愿发动了车子。
他走的却不是送徐燊回去的路,徐燊很快意识到:“Nic,你到底想干什么?”
“睡不着去我那里,我陪你睡。”湛时礼说,打定了主意不给徐燊选择的机会。
徐燊话到嘴边,实在没力气再跟他吵。
车开到半路,湛时礼忽然瞥向后视镜,加快了车速。
徐燊靠着座椅偏过头,也朝外看了一眼,后面有两辆车跟着他们,从先前他们离开朗庭起就一直阴魂不散。
刚在闹市区这些人不敢跟得太近,现在就在他们后面穷追不舍。
徐燊皱了皱眉,大抵是冲着他来的,总有不长眼的人想找他麻烦。
湛时礼将车开到偏僻地段,骤停下。
后方的车开上来,一前一后包夹。
他面无表情地拨开安全带,给徐燊留下句“乖乖待这别动”,推门下了车,直接反锁车门。
“喂!”徐燊立刻想开车门跟下去,中控锁却出了故障,根本按不开。或许是先前他和湛时礼争执时,那个混蛋故意弄坏了中控锁功能。
他伸手去拉车门,没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湛时礼走上前,跟那些人交涉,之后大打出手。
对面六七个人,手里还有家伙,刀或者钢棍,一起砸向他。
湛时礼像无知无觉,打起架来又凶又狠,没有半点顾忌。钢棍擦着他后颈砸在引擎盖上,发出沉重闷响,他旋身肘击偷袭者喉结,那人踉跄后退时被他拽着衣领掼向车灯。
徐燊的心跳瞬间蹿到了嗓子眼,立刻爬去驾驶座快速刚发动车,瞥见有人举刀扑向湛时礼后背,他猛地挂挡踩油门,咬紧后槽牙,轮胎在引擎轰鸣声中碾过去,车头狠狠撞上对方腰侧。
哀嚎声顿起,徐燊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迅速倒车,还想撞第二次。
湛时礼趁势将另一扑向自己的人放倒。
这些人终于意识到他俩都是不怕死的疯的,见势不对生出了退意,狼狈拉起倒地的几个,跑了。
湛时礼走回车边,开了车门锁。
徐燊立刻推门下车,极力忍耐才没有直接给他一拳,湛时礼抬起的手却抚上他的脸,皱眉:“刚那样很危险,我说了让你乖乖待着别动,你真是不听话。”
徐燊冷笑:“湛时礼,你把我当什么了?”
湛时礼的目光微黯,缓缓抚摩着徐燊的面颊,他手上有刚打架时擦出的血污,有意地在徐燊的脸上抹开。
“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
徐燊根本不吃这一套,骂他:“你真是有病。”
“跟我回去吧。”湛时礼轻声说。
徐燊站着没动,风的凉意让他的皮肤不自觉地又泛了红,他的声音也冷:“我不去你那里,我要回朗庭。”
湛时礼的手指依旧停在他脸上,盯着那一片血污将他干净的脸弄脏。
刚徐燊开车撞过来时那副疯狂的样子实在很迷人,他确实有一刻心软,但越是这样,越不想放手。
湛时礼的手滑下去,用力扣住了徐燊手腕,直接拉开后车门,在徐燊反应过来前将人拽过去,强硬塞进后座。
“你做什么——”
徐燊的声音被阻隔在带上的车门内,湛时礼径直坐进驾驶座,快速锁门,扣安全带,发动车。
“坐好。”
“你他妈!”
徐燊气得飚了脏话,扑去前座想抢方向盘。
湛时礼由着他,没有立刻踩下油门,勾着他的腰将人带进了怀里。
肢体碰撞间徐燊闷哼一声,膝弯卡在仪表台边缘,姿势扭曲地跌坐到湛时礼身上,被他双手禁锢住。
“Seren,”湛时礼哑声提醒他,“车一会儿如果失控出了什么事,我们俩死一块,我也不介意,你觉得呢?”
他的脚尖已经点在油门上,随时有冲出去的打算。
徐燊于喘息间死死攥住他领子,咬住的牙根打着颤:“谁要跟你死一块?你算个什么东西?”
湛时礼露骨目光凝在徐燊脸上,上面有他刚才抹开的血,融进怒意的薄红里,跟抹了胭脂一样。
徐燊漆黑漂亮的眼瞳里却凝着碎冰,刺得人心尖发颤。
湛时礼抬手,将那抹红在他唇上也抹开,低头,凶狠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