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启主席办公室。
何铭正第一次踏足这里,以肇启股东的身份,要求徐燊将他手中肇启股份回购回去。
这人向来目中无人惯了,能主动上门已经是放低姿态。徐燊翘着腿靠坐在沙发里喝咖啡,却没有立刻表态。
何铭正眉头微蹙,隐约不快:“燊少爷什么想法?”
徐燊低了眼,手指轻抚杯柄边缘,散漫说:“何叔知道的,我爸手里的股份已经足够多了,再增持也不合规矩,其他股东没这么大胃口也拿不出这么多资金。卓盛持股的部分只能由公司来回购,但公司原本还打算增发配售,你现在却要求我们回购股份,有点强人所难了。而且要公司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也有些麻烦,我们眼下正在弄特别发展基金的事……”
“你直接报价吧。”何铭正打断他,徐燊说这些无非是想压价,“肇启卖盘之后现在资金充足,没必要再增发配售,你这么做无非是想稀释卓盛的持股比例,我把股份都卖给你们也一样。”
徐燊笑了,问他:“卓盛现在财务危机很严重吗?何叔这么急需资金回笼?”
何铭正阴下脸:“这就不需要燊少爷操心了。”
徐燊随意点点头,他确实不关心,看笑话而已。
双方都有意向的买卖很快达成协议。
事情谈完,徐燊看何铭正隐约松了口气,又道:“何叔这段时间挺辛苦的吧,那些做空机构一直咬着卓盛不放,卓盛疲于应对,听说好几个部门都在查何叔你,我就是有点好奇,何叔你经得起查吗?”
何铭正冷了声音:“燊少爷问太多了。”
徐燊讽笑:“好吧,确实是我太多事了。”
何铭正这人做生意的手段从来不干净,但他能横行无忌这么多年,必然为自己留了余地。
出了事让别人背黑锅就是惯常手段,这次卓盛大厦爆炸出来担责的便又是别人,但他不会每次都这么走运。
话不投机半句多,目的达成,何铭正当下告辞。
徐燊让自己秘书送他出去,拿起手机随手给湛时礼发了条消息将事情告知。
那边没有回复,等了几分钟,他微微撇嘴,摁黑了手机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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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湛时礼从外面回来,上楼去见何铭正。
秘书将他拦在外面,请他稍等片刻。
办公室门半敞着,何铭正气急败坏的骂声不时传出,骂的人是他的儿子何文晖。最后“啪”一声响,是何铭正一巴掌扇上了何文晖的脸。
湛时礼直接推门进去。
“何叔,冷静点。”
他带上门走上前,何文晖回头看到他,冲过来用力揪住了他衣领,红着眼睛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算计我?!”
湛时礼面不改色:“文晖少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文晖激动挥着拳头:“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湛时礼不为所动,嗓音始终平淡:“你误会了。”
“你——!”
“够了!”
何铭正铁青着脸出声打断他们,呵斥自己儿子:“你看看你像什么样!滚出去!”
何文晖被赶出去,气愤摔门而去。
何铭正站在办公桌后,眼里的疲惫挥之不去,青灰眼底却蛰伏着戾气。
湛时礼的神色平静,上前一步主动开口:“何叔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何铭正冷冷盯了他半晌,终于道:“文晖的事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何文晖之前瞒着何铭正将手里的卓盛股份抵押给银行,贷了一百多亿在东欧投资油田,合同签了钱给了,欧盟相关新政策突然出台,对化石能源项目征收天价碳税并且禁止新开采许可,何文晖投进去的钱等同打了水漂。卓盛被做空股价大跌后,银行见势不对直接将他抵押的股份低价斩仓,而湛时礼趁机出手,将何文晖的这十二个点也收入了囊中。
湛时礼脸上没有半点心虚惊慌之色,从容应对:“银行担心之后卓盛会被停牌,想要尽可能挽回损失,他们出手我接盘,整个过程全部合情合规,没有任何问题。”
何铭正极力忍耐,才没有当场发飙:“马守良被骗帮人洗黑钱牵连公司,你主动借钱给他,下套把他手里的卓盛股份拿到手,你事前是怎么知道他做了什么的?马守良说是高永诚设计他,猎狐那头狙击我们卓盛,你这边就出了手,你跟高永诚在打什么配合?”
湛时礼淡道:“我跟高永诚一向不和,何叔你是知道的,更不可能铤而走险跟他打配合做犯法的事。至于马大少那边,我借钱给他原本只是想赚点利息,我也没想到这么巧公司出事,他真的还不上钱。”
根本没有这么凑巧的事,何铭正不是傻子,湛时礼嘴里的鬼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何铭正的面色更阴沉:“引诱文晖去投资东欧油田的是什么人?你认不认识?你做过什么?”
面对何铭正一句句的质疑,湛时礼始终不为所动:“那块油田是文晖少爷从欧洲的投资公司收购来的,文晖少爷虽然是公司CEO,但没有一件事他自己做得了主。他大概也是想做出点成绩给何叔你看,才会抵押卓盛股份去私下收购国外的油田吧,可惜运气不好。”
轻飘飘的一句“运气不好”,更似对他们父子的奚落和嘲讽。何铭正一巴掌用力拍在办公桌上:“先是马守良,再是文晖,你究竟想做什么?!”
湛时礼的视线落过去,看着桌上的钢笔和文件纸被震起又落下,眼底唯有冷漠:“何叔觉得我想做什么?”
“你这是承认了?”何铭正气极,“我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念书,给你机会进公司董事局,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别人说我引狼入室,我还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到头来反咬我一口!”
湛时礼垂眼静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是在社会福利院长大的,去英国念书是我凭本事拿到的助学金,至于进公司董事局,是我这些年帮你做事的辛苦回报,都是我应得的。”
他冷淡说完,轻抬眼皮看向何铭正:“不是吗?”
何铭正一愣,第一次他在湛时礼眼里看到了这样的阴鸷狠劲,像藏了毒的蛇,终于暴露了本性。
何铭正略微倾身向前,死死瞪着他:“现在还有人在市场上小规模地买进卓盛股份,和之前偷偷背地里跟我们抢筹肇启的是同一间离岸公司,是不是你?!”
“何叔你觉得是就是吧,”湛时礼没有正面承认,“卓盛股价现在跌成这样,还有人愿意进货是好事。”
何铭正咬牙切齿:“你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就凭你也想打卓盛的主意?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赶出董事局?”
湛时礼没兴致再跟他解释那些有的没的,只说:“何叔你现在自身难保,拿什么赶我出董事局?公司如今这样,大家都在等着你给股东们一个交代,比起赶我走,你才更应该是要引咎辞职的那个。”
“我确实小看你了,你的胃口真大,”何铭正冷笑着,“公司大厦爆炸的事情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湛时礼却问:“何叔有证据吗?”
他一顿,又继续:“你如果有,我现在大概已经没机会在这里跟你说话了。何叔要怨,就怨我爸妈当年心软,没抱着我一块跳楼,留下了我这个麻烦吧。”
他提到当年,何铭正的眼里真正迸出了火:“所以你现在做这些,其实是来报复我的?”
湛时礼忽地问:“何叔做了什么我需要报复你?”
“你知道什么?!”说漏了嘴的何铭正脸上戾气更重。
“当年的峰汇华庭爆炸事故?”何铭正索性挑明了说,“你爸当时是公司负责人,所有的项目文件都有他的签名,他担责是应该的,我是按照他的意思做事,你总不会天真地以为当年的事情他一点责任都没有吧?”
“他有,”湛时礼漠然道,“但你也没少把不该他担责的部分推给他,这笔账总要算的。”
“你以为你趁机多抢点公司股份,就能取代我?你在做梦!”
何铭正神情凶恶狰狞:“卓盛是因为我何铭正才有今天,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想抢我的东西,你也配?!”
湛时礼无意再说:“那就各凭本事吧。”
-
车出卓盛大厦,湛时礼看了眼时间,直接开车去肇启。
到这边停车时,他才拿出手机回复消息,十分钟后,徐燊的秘书下来接他上楼。
刚走出电梯便听到尖锐的女声骂声,湛时礼微一偏头,看到徐燊的那位二嫂林美娜被保安从他办公室里拖出来,一边挣扎一边用各种恶毒词语咒骂徐燊。
几个保安动作迅速地把人架走了。
湛时礼问:“她来做什么的?”
秘书小声解释:“二少奶已经被罢免慈善基金会主席位置,也被董事局除名了,今天突然跑来找燊少爷麻烦,好像是二少爷在惩教所出了事。听说是劳作的时候跟人打架,从山上摔下去摔断了脊椎全身瘫痪深度昏迷,二少奶认定是燊少爷让人做的,过来兴师问罪。”
“跟你们燊少爷没关系。”
湛时礼只说了这一句,大步走去了徐燊办公室。
进去后他随手带上门反锁,办公桌后徐燊闻声瞥他一眼,视线落回手边文件。
湛时礼上前,直接绕到他办公桌后,倚桌边坐下。
徐燊合上文件,靠进座椅里,微仰起头看着他:“谁允许你招呼不打一声跑来这里?”
“燊少爷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完了,”湛时礼伸手轻捏住他下巴缓缓抚摩,“满意了吗?”
徐燊听懂了:“你这是来跟我邀功请赏的?”
湛时礼顺着他的话问:“所以燊少爷打算赏我什么?”
徐燊看他一阵,忽然道:“刚我那个二嫂跑来大吵大闹,说我以后一定会有报应,徐家人各个都说我以后会遭报应,你觉得呢?”
湛时礼摩挲他下巴的动作停住,指腹贴着他唇下那一块软肉,静静看着他此刻这双黑沉沉的眼睛。
半晌,湛时礼若无其事地说:“不会。”
“你怎么知道?”徐燊不信。
“事情是我做的,”湛时礼低声说,“要报应也是报应在我身上。”
徐燊握住了他的手压下:“Nic,我不喜欢听这种话。”
“那就不要说,”湛时礼道,“我也不喜欢。”
徐燊笑了,话题拉回去:“你想要我赏你什么?”
湛时礼直直看着他,没有拐弯抹角:“晚上去我那里。”
徐燊的目光一顿,没表态。
湛时礼也没催,很有耐性地等着他做决定。
片刻沉默后,徐燊忽然问:“Nic,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不等湛时礼给出回答,他说:“今晚去不了。”
办公室的内线电话进来,徐燊接起,吩咐电话那头的秘书:“五分钟后下去,让司机做好准备。”
然后他站起身,拿过衣架上自己的西服外套,眼神促狭:“你要的奖赏先欠着,我一会儿要去机场,下次再说吧。”
“去哪?”湛时礼沉声问。
“七点四十的飞机,飞内地,”徐燊说道,“去谈特别发展基金投资的事。”
湛时礼:“要去几天?”
“好几个商务会议要参加,还要去参观他们那边的项目,至少一周吧。”徐燊随意说着。
他看着湛时礼,轻下声音:“Nic,我刚问你的那个问题,你好好想想,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湛时礼只能作罢。
他其实早就给过答案了,徐燊有的时候记性是真不好,或者说故意的。
“你也回去吧。”
徐燊赶着走,刚转身被湛时礼伸手拉过去。
湛时礼倚着他办公桌没动,将他拉近自己,侧头,视线落向他颈侧。那里有一道细长刮痕,隐约可见血迹:“这里怎么弄的?”
“我二嫂发疯,被她扑上来抓的。”徐燊好笑说。
湛时礼沉目盯着那处,眼神不动。
徐燊被他盯得略微不适:“你——”
片刻后,湛时礼贴过去,温热唇瓣落在了那道血迹上。
徐燊轻“嘶”,一只手搭上了他肩膀,没有推开他。
湛时礼半晌退开,掀起眼:“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