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炽

作者:白芥子

徐燊低垂眼帘,对上湛时礼的目光,指尖仍在他太阳穴处打着旋按压。

“医生说你要静养。”

“还不还?”湛时礼的瞳色转深,喉结缓缓微动。

徐燊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你行不行啊?”

“要试试吗?”湛时礼抬起的手勾下他的脖子,拉近距离。

气息交错,徐燊顺势偏头,贴着湛时礼轻轻咬了咬鼻尖。

手腕骤然被擒,天旋地转间徐燊已陷进沙发里。

后背撞下去牵扯到身上的伤处,他眉心微蹙。

湛时礼钳住他下巴的力道却加重三分,沉目看着他:“疼?”

暗流在四目相对处涌动,湛时礼垂眸望下来的目光深沉得让人心惊,瞳仁深处凝着化不开的墨,恍若蛰伏在深渊里的凶兽,而他是被盯上的那个。

徐燊的喉咙滑动半寸,终究化作无声震颤。

“别闭眼。”湛时礼低头用鼻尖蹭他发烫的眼睑,动作温存,眼底却积蓄了暗潮对比鲜明。徐燊被迫望进那两潭沸腾的深泉,直觉自己将被永久困在其中。

他伸手盖住这双令他心悸的眼睛,掌心却触到滚烫的颤抖。

“别这么看我……”徐燊的尾音被碾碎在相接的唇齿间,他尝到湛时礼唇上的润湿凉意,转瞬被灼热的吐息蒸腾。

湛时礼的睫毛扫过他眼尾,逼得他无处可逃。

交叠的膝盖在皮质沙发上压出褶皱,徐燊屈起的腿弯突然被握住,湛时礼的手按上去,一点一点往上游走。

散开的衬衫下露出他绷紧的腰线,湛时礼的虎口卡着那道弧线,徐燊的后颈泛起细密的电流,又觉难耐。

湛时礼扣住了他手腕,拇指缓缓摩挲他手腕的青筋,一下一下逗弄。再又偏头,咬住他发烫的耳垂,齿尖抵着软骨慢慢研磨:“很紧张吗?”

徐燊的嗓音里带了喘:“你好烦……”

“烦你也受着,燊少爷。”湛时礼的呼吸落近耳边,刻意咬重最后三个字。

徐燊扯着他的衬衫领子将他拉下,侧头发泄一般用力咬上他的颈,半晌,闷笑出声:“Nic,在外面不能这样,你这个德性得藏着点……”

话音戛然而止,湛时礼突然攥住他的手腕用力按在了头顶,倾身覆过来。他的吻落在徐燊突突跳动的手腕内侧,温热呼吸拂过皮肤:“藏不住。”

潮湿的吐息顺着徐燊敏感的神经攀爬,他听到湛时礼说:“以后也不想藏。”

徐燊轻声骂:“贪得无厌。”

湛时礼并不反驳,喉结重重滚过未尽之言,目光代替嘴唇吻过他每一寸战栗的皮肤:“你不喜欢?”

徐燊仰头主动亲吻上去:“喜欢。”

湛时礼按住他加深这个吻,眼底的暗涌逐渐翻滚成暴烈的海啸。

从一开始就很激烈。

“轻点……”

徐燊的惊喘碎在席卷而来的浪潮里,指尖深陷进湛时礼绷紧的腰肌。湛时礼突然发力将他更深地按进沙发里,发烫的鼻尖蹭过他耳垂边缘那颗小痣。

真皮沙发开始发出激烈的规律的呜咽,徐燊屈起的膝盖撞翻了旁边茶几上的水杯。

落地灯的光晕在他失焦的瞳孔里碎散,他在眩晕中侧头瞥见茶几玻璃的倒影,湛时礼撑在他耳畔的小臂浮起青筋,眼神却虔诚如信徒凝视终于被他独占的神明,唯有滚动的喉结泄露了那些露骨的渴求。

心悸又生。

“你慢点。”徐燊沙哑的声音悉数被撞碎。

湛时礼扣住他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却又在指节泛白前松成温柔地轻抚,像潮水反复冲刷即将决堤的岸。

徐燊抬起的手擦过湛时礼胸前那些未愈的伤疤,最后环抱在他后背,抚摸到他背上滑落的汗,在掌心晕开一片滚烫潮湿。

窗台上的绿植垂落一滴夜露。

远处隐约传来午夜的钟声,徐燊闭起眼,将炽热喘息埋进身上人起伏的胸膛。

凌晨一点。

徐燊趴在沙发里不愿再动,先去冲了澡的湛时礼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手指拂过他汗津津的背。

“明天去不去公司?要去睡觉吗?”

徐燊懒洋洋地侧过头,目光沿着他赤裸胸膛攀爬往上。

湛时礼扬了扬眉。

“你要不要也搬来这里住?”徐燊的尾音里黏着情欲未褪的沙哑。

“燊少爷邀请,我却之不恭。”湛时礼的指腹按进他腰窝。

徐燊觉得痒,略微瑟缩。想了一下,却又改了主意:“还是别了,低调点吧,现在卓盛那些人都盯着你,我们的事情如果传出去,又是一堆麻烦。”

湛时礼的手压下去,加了一点力道:“真不要?”

“不要。”

徐燊认真说,翻过身,揽过湛时礼的脖子拉下他,亲吻落在唇角:“忍忍吧。”

湛时礼只能点头。

忍耐只是暂时的,他那句“以后也不想藏”才是他的真心话。

-

徐燊第二天也没回公司,去了趟法庭,今天是徐忠泰的遗产官司开庭的日子。

以徐世继名义提起的诉讼,徐世继因自身健康问题无法到场,委托律师代表出庭。

现场来了很多记者,徐家接二连三地出事,豪门内斗私生子上位的狗血秘闻一出又一出,每日占据各路八卦周刊报纸头版头条,这一场遗产纠纷或者说肇启股权纠纷案自然也是全城瞩目。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徐子康却没有出现,连律师都没到场,等同主动放弃了。

开庭等待时间过去,法庭直接判决了原告胜诉,徐忠泰的遗嘱内关于徐子康的这一部分无效,涉及遗产收回,将按照法定继承方式重新分配。

也就是说,徐子康手里那十一个点的肇启股权,回到了徐世继名下。

走出法庭时,众多记者围上来,徐燊一言未发,径直上了车。

车开出去,他给湛时礼发了条消息,半分钟后湛时礼的电话进来。

“恭喜,如愿以偿了。”

“你好像一点不惊讶?”徐燊问,“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做过什么?你还跟他有联系啊?”

“Seren,你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电话里的声音带了一点调侃。

徐燊不悦:“正经说。”

湛时礼解释:“没做过什么,找人盯着他让他别再给你找麻烦而已。”

徐燊哂了哂:“算他识相吧。”

湛时礼接着问:“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爸病重,当然是继续扮演大孝子,”徐燊谑声道,“不说了,我要去一趟我爸的疗养医院,你忙吧。”

才傍晚,昏暗病房内死气沉沉,徐世继依旧昏迷不醒,只有各种仪器运转发出的些微响动。

监护仪的光在徐世继脸上投下斑驳暗影,徐燊停步病床边,指尖轻抚过呼吸机波纹管,如同在把玩一件极有趣的艺术品。

徐世继的眼皮很缓慢地动了,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滴——”心电监护突然发出警报声。

在看清楚站在身边的人是谁以后,徐世继浑浊的瞳孔在氧气面罩后骤然收缩。

“爸,”徐燊的声音很轻,垂首似笑未笑,将今日官司的结果告知他,“恭喜你,股权拿回来了,没有便宜那个野种。

“不过,事情了结,你好像没什么用了啊?”

徐世继听到他的声音,身体打着颤,布满针孔的手背青筋暴起。徐燊仿佛觉得不过瘾,慢悠悠地将徐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件一件说给他听。

从徐子仁到徐天朗,他说得格外仔细,生怕徐世继漏听了一句半句。

“外面人都说我们徐家风水太差,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祸事不断、家破人亡,从老到小快死绝了,爸你觉得呢?”

徐世继死死瞪着他,喉管里发出的只有极致沙哑的嗬嗬声。

徐燊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认同,所以,爸,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被一再刺激,徐世继的眼球在松弛的眼皮下突跳,他试图抬起插着留置针的右手,却带动旁边的输液架哐当摇晃。

“别激动,还没这么快,”徐燊慢慢摇了摇手指,安慰的话更似讽刺,“今天是我生日,不太吉利,挑个好日子吧。”

呼吸机里忽然喷出大团白雾,徐世继紧紧抓着身下床单,挣扎愈显得徒劳,衰败的身体终究力不从心。

徐燊冷眼看着病床上这具行将就木的躯壳,神情麻木。

在国外最艰难的那几年,他咬牙撑着就为了今天。

但真正到了这一天,好像也没有那么痛快。

没意思。

心电监护仪突然爆发出刺耳警报,走廊外传来医生护士的脚步声。

徐燊收回视线,漠然转身。

以后这个地方他不会来了。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尖徘徊不去,徐燊走出医院时下意识抬手松了松领带。

暮色朦胧,斜雨细细密密地扎在脸上,他在台阶上停住脚步。

湛时礼站在雨里,黑伞边缘垂落的雨帘将他的轮廓切割。

伞沿抬起三寸,露出湛时礼被雨汽洇湿的眉眼。

灰色西装领口沾着细密水珠,他的指节轻轻扣在乌木伞柄上。

目光对上,雨声突然变得遥远。

“天气预报说了今天会下雨,”湛时礼迈上台阶时伞面微微倾斜,呼吸的温热混着雨水的气息漫过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带伞。”

“反正你会来。”徐燊随手给自己司机发消息,让对方直接放工。

湛时礼揽着他往停车场走,亮起的车灯穿透雨幕。徐燊打量一番他这车,问:“这你下午新提的车?挺不错的。”

“还是有车方便点。”

车开出去,湛时礼单手扶着方向盘转过弯道:“要不我也不能来接你。”

徐燊看着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视线落到了前方空空如也的仪表台上,有些可惜。湛时礼的那辆车报废了,他送的车载香氛也没了。

“我以为你会心情很好,”湛时礼放慢车速,开车到底还是比从前谨慎了不少,“不过看起来好像也不是。”

“反正也不坏。”徐燊靠在座椅里,精神有些懒怠。

其实他刚才心情确实不算太好,但在看到湛时礼出现后,忽然就顺气了,别的也不想再提。

他们还是一起回朗庭。

湛时礼下厨做了晚餐,简单的西餐摆上桌,以及烛光、鲜花、蛋糕和红酒。

这是他第二次给徐燊庆祝生日。

“你能喝酒吗?”徐燊不放心地问他。

红酒在烛光里泛着黑曜石光泽,湛时礼微微颔首,举杯冲他示意:“生日快乐。”

半杯酒下肚,徐燊眼里的温度比酒色更稠:“Nic,去年生日你送了我一把枪,今年你打算送什么?”

湛时礼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一会儿吃完饭给你。”

徐燊在酒柜第三层找到了他的生日礼物,他打开天鹅绒首饰盒,天然黑玛瑙耳钉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湛时礼自后靠上来,拇指摩挲他左侧耳垂边缘那颗小痣,贴近落下一个亲吻。

“你送我这个?”徐燊说,“我没有耳洞。”

“你戴这个肯定很好看。”

湛时礼的声音贴在他耳畔,捏起一枚耳钉:“要戴吗?”

徐燊感受到他呼吸里的热意,慢慢点了头。

冷金属刺穿皮肤的瞬间,他睫毛颤动的动作停住,血珠滚落,在耳垂晕开暗红痕迹。

前方玻璃酒柜映出俩人交叠的身影,湛时礼侧头,舔去他耳垂渗出的血珠:“疼吗?”

“疼不疼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徐燊转过身,倚着酒柜,静静看着他,耳边的黑玛瑙在血色里生辉。

针尖刺入皮肉,血线顺着湛时礼耳后淌下。他连眉梢都没动,盯着徐燊的眼睛,像盯住猎物的夜行动物。

“对称了。”徐燊用拇指抹掉他耳后的血,轻声呢喃。

湛时礼突然扣住他手腕按到酒柜上,靠近过去。

烛火熄灭,黑暗里只剩下漫开的血腥味和失控的心跳。

“其实还挺疼的,”徐燊的口吻很似抱怨,“Nic,你真的有够出格的。”

但他愿意陪着一起。

“感谢燊少爷纵容。”湛时礼低声说。

徐燊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戴这个?”

“你说藏着,”湛时礼的唇覆下,“那就留个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