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炽

作者:白芥子

车开到卓盛大厦楼下时,徐燊撩起眼,看向上方。

最上面三层整修后恢复一新,没有了之前独特招摇的气势,现在看着反而有些普通了。

“何铭正的品味其实还不错,你们卓盛大厦现在没之前有特色了。”他笑着调侃了一句。

“树大招风,”湛时礼说,“低调点也好。”

这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稀奇,徐燊顺口问他:“那场爆炸事故最后怎么结案的?”

湛时礼口吻平淡道:“一个维修工程师在动力装置里做了手脚,爆炸发生前他人已经跑去国外了。”

徐燊笑起来,尾音转了个弯:“哦。”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车开进大厦地下停车场,徐燊是第一次来卓盛,感觉挺新鲜,一路跟随湛时礼乘高层电梯上楼,进他办公室。

进门后湛时礼让徐燊自便,去办公桌后坐下先回复了几份工作邮件。

徐燊走去窗边朝外看,这里果然也能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肇启大厦。

安静看了片刻,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无论是他还是湛时礼,终于都爬到了这个位置,站在同样的高度,俯瞰同一片风景。

湛时礼的秘书送咖啡进来,徐燊接过尝了一口,如实评价道:“Nic,你这里风景挺好,咖啡的味道也挺好,就是这间办公室面积有些小。”

“最上面三层内部还在重新装修,展示厅撤掉后会搬一部分办公场所上去,新的主席办公室也在上面。”湛时礼的目光转过来,看着他继续道,“这里环境是比不上肇启。”

徐燊走上前,随手在办公桌上搁下咖啡杯,跨身坐到湛时礼腿上两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我之前给你肇启CEO的位置你又不要,也是,肇启不够吸引你,我这个肇启主席大概也不够吸引你……”

湛时礼:“你觉得是?”

徐燊轻抚着他后颈:“是不是的得问Nic你自己……”

湛时礼抬手揽过他,侧头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咖啡的苦涩和醇香在交缠的唇舌间漫延。许久,徐燊咬着湛时礼的舌退开:“不玩了。”

湛时礼拇指拭了拭他唇角:“我现在去开会,你跟我一起?”

徐燊笑起来:“当然,帮你成功搬去楼上,换间大办公室。”

今天是卓盛的董事局临时会议,湛时礼最后一个进门。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会议室里,众人在看到随他一起出现的徐燊后同时愣了愣。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提起声音质问:“你把他带来我们卓盛是什么意思?”

也有冲着徐燊去的质疑声:“燊少爷,这里是卓盛的董事局会议,你是肇启主席,出现在这里不合适吧?”

湛时礼没理人,走去自己位置坐下,让秘书在旁给徐燊加了把椅子。

何铭正跑路后他现在是卓盛最大股东,主持会议的是公司副主席,湛时礼的举动显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徐燊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自若坐下,主动开口说:“你们既然都认识我,我也不用再自我介绍了。我知道你们今天要商议改选主席的事,我这个外人不该掺和,不过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他直接抛出诱饵:“不知道各位对卓盛加入特别发展基金一事有没有兴趣?”

湛时礼的神色里没有意外,虽然徐燊没有明着说,他也猜到了徐燊手里能帮他打动这些人的最大筹码,就是特别发展基金。

果然徐燊的提议一出,所有人都很意外。

众人交耳议论,有董事问:“燊少爷你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听说特别发展基金的第一期额度早就分配完了,投资计划都定下了,还能轮到我们卓盛?”

“是分配完了,”徐燊不否认,“但是肇启可以让出一半额度给卓盛,三百亿,让你们占三成,和肇启一样。”

这个想法在那夜他说出要送份礼物给湛时礼时就已经有了,并且当时就发了工作邮件出去安排做好准备。

但是前提是,最后坐上卓盛主席位置的人,必须是湛时礼。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哗声,谁都没想到徐燊会这么大方,竟然愿意分三成投资额度给他们。除了肇启,商会那些人没一家能占到这个比例。

特别发展基金的投资前景所有人都看好,更重要的是它的政治意义大于其它,多的是人想借此跟内地政府拉近关系,他们卓盛不可能不眼红。

但是,天下有免费送上门的好事吗?何况他们之前可以说是把这位燊少爷得罪透了。

“……我们卓盛目前的财务状况,要一口气拿出三百亿有些勉强。”有人说了实话。

徐燊慷慨道:“一百亿就够了,剩下两百亿肇启可以先帮你们垫付。”

众人更是惊讶不已,那位副主席蹙着眉,不怎么领情:“燊少爷这么大方,是打的什么主意?而且这事你一个人就能做得了主吗?”

“我既然来了这里,当然就是可以做主。”

徐燊的态度强势:“问我打的什么主意,很简单,作为交换条件,卓盛需要让出三成大马生态城项目的开发权给肇启,项目款在那两百亿中抵扣,毕竟我也需要跟肇启董事局有个交代。”

这个条件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卓盛虽然危机解除,但元气大伤,何铭正之前甚至想把大马这整个项目盘出去,现在只是放出三成而已,换来特别发展基金的席位,怎么算都是笔划算买卖。

副主席的脸色不太好看,提醒众人:“莱德基金那边刚刚注资我们卓盛,他们未必会同意这个交换条件。”

一直沉默的湛时礼在这时开口:“在座各位都是公司股东和董事,只要我们都有这个意愿,他们单方面的意志左右不了董事局的决定。”

“你是不是应该先跟大家交代一下,”副主席直接将矛头调转向他,“你跟燊少爷的关系当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

湛时礼看过来的神情略冷:“我们的私生活也需要交代?”

“你是卓盛大股东,燊少爷又是肇启主席,当中牵扯到的利益纠葛……”

徐燊打断对方:“我跟Nic什么关系不重要,肇启跟卓盛既然有合作的可能那就是皆大欢喜。或者因为我跟他的关系,你们不信任我刚提出的交换条件?”

“倒也不是,”立刻有别的人接话,似乎怕徐燊反悔,“燊少爷有诚意,我们当然也愿意跟肇启互惠互利,不过这事也不能就这么口头说了算,我们确实需要会上再讨论一下。”

徐燊点头:“也是,就这么定下来的确草率,卓盛现在连董事局主席都没有,其实我们这边也有些顾虑。不如这样吧,等你们主席人选正式定下了,我们两边再谈。”

他说罢起身,干脆道:“你们开会吧,我不打扰了。”

“不过——”

徐燊看向众人,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我也很期待你们卓盛新主席人选。”

他最后与湛时礼说:“等你。”潇洒离开。

-

之后他回去了湛时礼办公室。

湛时礼的秘书送来茶点,徐燊让再帮自己冲杯咖啡,对方为难说:“抱歉燊少爷,湛先生说咖啡不能再给你。”

徐燊乐了:“他还特地跟你交代了这些?”

秘书尴尬道:“抱歉。”

徐燊点头:“好吧,他不让我喝,我不喝就是了。”

湛时礼开完会回来已经是傍晚,见徐燊还靠在他办公室沙发里翻杂志,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回去肇启了。”

“明天再去,”徐燊将看了一下午的杂志扔回茶几上,“那些人什么反应?”

“肇启主席开出的条件太具诱惑力,”湛时礼说着走回办公桌后收拾东西,“他们不可能拒绝,不过总要挣扎一下。”

徐燊虽没明着说,但意思很明显,卓盛最后选出来的主席若他不满意,这个口头协议便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些人谁都不是傻子,即便不情不愿,也知道该怎么选。一如上次,他们再不愿意罢免何铭正最后也投了票。

徐燊笑了:“算他们识相吧。”

湛时礼已经收拾完东西,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走过来,停步在徐燊身前:“肇启那边呢?真不会有人反对质疑你?”

徐燊站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歪了的领带结:“也不是白给你们,三成大马生态城的开发权,够堵他们的嘴了。”

“嗯,”湛时礼看着他,被他的手指触碰到喉结慢慢滚了一下,“回去吧。”

下楼上车时,徐燊忽然提议:“Nic,你要不要搬去朗庭?”

湛时礼的神情微顿:“这次是认真说的?”

“反正都这样了,”徐燊道,“无所谓吧。”

湛时礼一抬下巴:“上车。”

他直接将车开回了自己住处,打算今晚就搬家。

进门之前徐燊忽然问:“Nic,你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等你吗?”

湛时礼点头,他不但记得而且记忆深刻,那是第一次他回家有人在家门口等他。

徐燊手指敲着唇瓣,笑着说:“其实我那个时候站在门外等你,想的是,你看到我来了,会不会特别惊喜和高兴。”

湛时礼看向他:“所以燊少爷当时满意了吗?”

“马马虎虎吧,”徐燊故意说,“湛先生太让人捉摸不透,嘴上也不说,我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湛时礼偏头,碰了碰他的唇,低下声音:“是特别高兴。”

进门后徐燊帮着湛时礼一起收拾行李,东西很少,一个箱子就能带走。

他拿起其中一条领带,手指捋过去,是之前包扎过他手臂伤口留了血渍的那条:“这领带你还留着呢?”

湛时礼正在整理行李箱,瞥了一眼:“留着吧,挺有意义的。”

“有什么意义?”徐燊凑过去好奇问他。

湛时礼拿过领带,解开自己原本戴的那条,换上去,很快地打了个结。

徐燊蹲在地上,撑着下巴歪头看着他的动作。

湛时礼捋平领带,视线转过来:“想知道?”

“我都说了,”徐燊的嗓音很稠,“你不讲出来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湛时礼顿了顿,说:“可能是,见识到了燊少爷更真实的一面,感觉很不一样。”

徐燊笑了:“Nic,你其实那个时候就爱上我了吧?”

湛时礼没吭声,他确实是在那个时候动了心,在徐燊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冷静说起从前时,从心疼到心动不过是一瞬间。

“是吗?”徐燊坚持问。

湛时礼终于承认:“嗯。”

徐燊手指勾着他领带:“我就知道。”

湛时礼捉住他的手:“回家了。”

车开过中环时,徐燊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声,转头看去,是维港上空在放烟花。

他惊叹出声:“哇哦。”

“想看?”湛时礼靠路边寻了个视野合适的位置停车。

“这才是真正的烟花,”徐燊的眼瞳里映着窗外明明灭灭的光影,再又浮起笑,“你上次放的那个,根本是在吓唬人。”

湛时礼随手解开了安全:“嗯。”

徐燊的目光落回前方,璀璨花火在夜空持续绽放,将他的侧脸衬成半透明的玉。

“Nic,肇启跟卓盛交换条件,我跟你也一样。”

徐燊突然转头,绚烂光色浮动他在眼中:“你得对我更好一点,一直把我放在第一位。”

“好。”湛时礼轻声说,声音淹没在那些烟花炸响中。

徐燊问他:“那你要什么?”

湛时礼的吻落下来时,天际烟花正绽开最盛大的一朵。

徐燊的后脑抵着车窗玻璃,凉意透过衣料渗入后背,他却感受到了身前人过分灼热的体温。

唇齿间尝到血腥味,是湛时礼咬破了他的舌尖。

“我要什么?”湛时礼的拇指停在他耳边,轻轻摩挲那枚耳钉,爱不释手。

焰色落在漆黑瞳仁里,烧成了燎原的火。

“Seren,”湛时礼呢喃他的名字,尾音吞没在交缠的唇齿间,“我要你永远都只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