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喜丧当然只是湛时礼的一句玩笑话,其中却未必没藏着几分真意。
能把命给徐燊,对湛时礼来说或许确实算死得其所,他本就是这样偏执又疯狂的人。
但徐燊不要,他只要湛时礼跟他一起好好活着,做个烂人、恶人,也要一起活得风风光光。
徐燊想了想,将那枝白玫瑰拿回来:“这个还是不送你了。”
湛时礼看着他:“真不送?”
“不送。”徐燊摇头,再次推门下车,进店里去换了一束向日葵。
重新上车后,他把花递给湛时礼:“拿着吧。”
湛时礼伸手接过,欣赏片刻手中这束生命力旺盛的鲜花,说:“很漂亮,不过还是红玫瑰更好看一些。”
徐燊发动车踩下油门:“不送红玫瑰,不许想。”
几天后,一则菲律宾新闻传回,当地黑帮发生暴乱,潜逃在外的前卓盛主席何铭正父子死在了街头火拼中。
何铭正这位曾经的港城风云人物,短短一年时间从叱咤一时到沦为阶下囚出逃再到现在客死异乡,难免叫人唏嘘。当然,再多的唏嘘说到底不过是众人茶余饭后的一句谈资,过后便不会有人再记起。
甚至事情是真是假都不会有人追究,更多的人惦记的是他们死后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徐燊看到新闻时人在公司,顺手拨了个电话给湛时礼,闲聊间跟他说起这个事,问:“何铭正现在死了,他手里的那些股份会怎么样?”
湛时礼说:“他只有何文晖一个儿子没有孙辈,父母早亡老婆前几年也没了,没立遗嘱死后遗产按法定继承顺序会到何家旁系手里。但不包括卓盛股份,卓盛的公司章程里有一条,继承人非股东时需通过其他股东优先购买或公司回购方式退出。何家的旁系都不是公司股东,意味着他们拿不到卓盛股份只能拿钱。”
那就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徐燊跟他说:“恭喜啊,终于安生了。”
湛时礼道:“同喜。”
徐燊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前方的卓盛大厦。
快入夜了,大厦亮起灯,湛时礼就在其中一间办公室里,或许此刻也站在窗边跟他说这句“同喜”。
徐燊静静看那边半晌,说:“Nic,要天天开心。”
湛时礼的气息微滞,回答他:“好,天天开心,你也是。”
-
年底,城中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星火儿童慈善救助基金会正式揭牌成立。
休息室里,徐燊正在看秘书帮他准备的发言稿,随意浏览了两页扔到一旁,起身走去窗旁正在打电话的湛时礼身边,拿领带帮他系上。
湛时礼在跟人谈工作上的事,也只是看他一眼,任由他服务自己。
最后打了个漂亮的领带结推上去捋平整,徐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湛时礼挂线,捏着他的手自己理了一下领带,问他:“还几分钟发布会开始?”
“应该快了吧。”
徐燊说着笑起来,别人弄这种慈善项目或多或少都带了功利目的,他俩倒真的单纯就是想做慈善。那天湛时礼说做不了好人多做点好事,徐燊同意,就当是积德了。毕竟报应这种东西,不怕报到自己身上,但他们都有软肋。
至于选择儿童慈善项目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在曾经漫长的年少时代,还没有真正变得铁石心肠的他们,或许都渴望过有人能给他们一点微渺星火。
可惜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那个能抱团取暖的人。
说了几句话,有工作人员进来提醒时间已经到了,请他们去前面会场。
先是揭牌仪式,之后才是新闻发布会。
流程不算繁琐,他们作为这支基金会的共同出资人,一起致辞、揭牌,面对媒体镜头始终保持同频默契。
发布会上有记者问肇启已经有自己的慈善基金会,卓盛也有类似项目,为什么还要成立这支基金会。
湛时礼先是公式化地强调星火专注儿童帮扶项目,之后说:“这支以我们个人名义成立的基金会,算是我们共同的心愿,与两边公司无关。”
身旁徐燊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
镜头捕捉到这一幕,有人八卦问:“湛先生,徐先生,外界一直传言你们是同性情侣关系,你们对此有什么回应吗?”
主持人出言想打断提问的记者,被徐燊拦下,他没有正面承认,而是问对方:“我跟湛先生是什么关系很重要吗?你们觉得是怎样那就是怎样吧。”
现场快门声和闪光灯四起。
湛时礼的嘴角浮起浅笑,默认了徐燊的话。
他们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四目相对的一刻,耳边的黑玛瑙闪烁同样的光辉。
发布会结束后,时间还早,徐燊忽然提出想去一趟墓园。
他买了一束白菊,今天是他妈妈忌日。
他妈妈阮凤露安置在墓园里的骨灰龛场,徐燊上一次来还是刚从国外回来那阵。
小小的格子龛位上贴着他妈妈年轻时的照片,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痕迹,她依旧是当年最美的那一朵鲜花。
徐燊停步在龛位前,放下那束白菊,沉默了很久。
阮凤露对他这个儿子其实很好,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他送出去,徐燊对她生不出怨恨。但他前面十几年所经受的那些,无论是幼时在徐家的噩梦经历,还是孤身去国外后独自度过的那些艰难岁月,徐世继有责任,他妈妈一样有责任。
转身离开前,他忽然瞥见旁边几格的龛位上熟悉的名字——湛宏远、华倩夫妻。
徐燊微一怔,下意识看向外面等他的湛时礼的背影,迈步走过去。
湛时礼两手插兜眯着眼,安静在看前方蒙在云雾里的山景,徐燊轻轻叫了他一声:“Nic.”
湛时礼回头:“结束了?走吗?”
“你不进去吗?”徐燊问他,“我刚看到你爸妈的龛位也在这里。”
湛时礼冷淡说:“不了,我第一次来这。”
如果不是陪徐燊,他不会来这里。
徐燊话到嘴边又咽回,没有劝他。
他理解湛时礼,自杀是最懦弱的死亡方式,何况他们是丢下年幼的孩子去自杀。以死逃避责任,换做他也不会原谅那夫妻俩。
“不想进去就算了,回家吧,今晚我下厨。”徐燊道。
湛时礼笑起来,点头:“好。”
他们正准备走,下方台阶上有人上来,对方看到徐燊时盯着他多打量了两眼,过来迟疑问他:“你是凤露的儿子阿燊吗?”
徐燊认出人,点了点头:“晴姨,好久不见。”
秋晴是阮凤露当年一起唱歌的小姐妹,阮凤露去世后不被允许入老家祖坟,是这位晴姨和其他姐妹一起帮她收尸,在这里弄了一个龛位。徐燊被送去国外前,这位晴姨还照顾过他一段时间,但是算起来,他们也有近二十年没见了。
秋晴也是过来祭拜阮凤露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徐燊,聊了几句后,她说:“你妈妈还有一箱遗物在我这里,我一直想着还给你都没机会,你要拿走吗?”
徐燊跟她道谢。
之后他们将这位晴姨送回家,徐燊拿到了他妈妈当年留下的遗物。
回到朗庭已经是傍晚,徐燊将那个纸箱搁到茶几上打开,里面都是他妈妈当年的一些旧物。
他随便翻了翻,从里面飘落了一张玻璃糖纸,他也没在意。糖纸掉落地上,湛时礼弯腰顺手捡起,翻过去看了看,问徐燊:“这哪里来的?”
徐燊想了想道:“好像是小时候在街上别人给了我的一颗糖,吃完后我看这个糖纸漂亮就一直留着了,不知道怎么被收进了我妈的遗物里。”
湛时礼的视线落回去,又看了片刻那张糖纸,说:“我当年买的那盒就是这种进口水果糖,一盒糖后来都毁了。但那之前在回家路上我看到一个小孩站在路灯下哭,顺手送了一颗给他。”
徐燊愣了愣,他想起来了,那个傍晚他妈妈临时有事出门一直没回来,他出去找没找到人急得掉了眼泪,后来有个比他大点的男孩路过,送了颗糖给他,留下句“送给你,别哭啦”高高兴兴离开。
之后他妈妈匆匆回来将他带回家,那几天都没让他出门,他才知道是街尾有人跳了楼。
在他收到糖的那一天,送他糖的人自己却一颗都没吃上,还目睹了一场死亡。
而在那之后没多久,徐世继的车停在了出租屋楼下,说要接他回家。
那次的一面之缘、擦身而过,是他们各自堕向深渊的开始。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才终于能携手爬上来,重新见到天光。
徐燊回神,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去窗边那架从徐家大宅拿回的钢琴前坐下。
他打开琴盖,随手弹奏。
湛时礼停步在他身边,一直望着他。
徐燊抬眸回视,眼波淌过窗外流霞。
With the love of my life,
In your golden hour.
不再只是这短暂一刻。
作者的话
这是今天第二更哈,中午还更了一章,别漏了
完结了感谢大家~
还有个番外明天晚上更
预收里的文也求收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