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西末凝神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条寂静幽深的巷道,两旁是粗糙冰冷的石墙,空落落的只剩下前方那队人行走时发出的脚步声。
在清冷的早晨,没有任何人会从这里走过。
他伸出灰白干瘪的舌头,试图舔下嘴唇,却只舔到了一排干涩的牙齿,成为亡灵之后,那里的唇皮早已成为过去。
他握住了匕首,无声无息地移了上去。
如果眼前这些人全部死去,想必没有人会知道是谁做的吧?那样自己就可以在既服从了罗澜的指令同时又阻止了他们。
一举两得!
他不禁为自己在这刻内的急智而自得了一下。
可是仅仅走了没几步,他却把加快的脚步放缓了,因为他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在冷静下来后,他细细观察了一下,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
对方的脚步从容缓慢,且不疾不徐。
他们刚才还在商议如何追杀那群贵族骑士,可是现在居然走得这么沉稳。如果按照眼下的速度,除非那群贵族傻傻得站在原地等待他们,否则是追上的几率也未免太过渺茫了。
这十之八九是一个陷阱。
阿多西末不禁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将匕首插回了自己腰间的鞘带里。
索农带着属下慢慢走出这条巷道,视线顿时开阔,外面的阳光已经铺洒到了面前的道路上,呼吸也为之一清,这行人的神色也振奋了许多。
索农看了下四周,沉吟了一下,道:“我们回去。”
“回去?”他身边的那名剑士一愣,道:“我们不是要……”
“呵,你该不会以为凭着我们几个就能把那么一大群人无声无息地杀光吧?再说了,他们是骑士,我们可追不上。”索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
“可刚才队长您不是说……”这名剑士糊涂了。
“那只是一个语言陷阱而已,还记得那名领主身边的有一个身手高强的盗贼么?以他的身手,如果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那最佳的选择莫过于将我们全部杀死,在刚才在那个巷子里,应该是最合适的下手地点吧?”索农眼角一扫,略带失望,道:“本来想引他现身从而证实我的判断,可惜他没有出现。”
那名剑士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之中肯定会死上几个人,没想到他们无形之中竟然成了索农的诱饵。
索农看向了天空,叹了一口气,道:“至于这件看来不可避免要闹大的事情,我会亲自给亲王殿下一个交待的。”
听到了这番话,阿多西末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索农的实力虽然并不十分高明,如果只是单一的目标,他有把握刺杀成功,但是面对着五六个人,如果对方一心逃跑,他的确很难保证不泄露行迹。
望着这队人逐渐从视线里淡去的背影,他再次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阴暗中。
罗澜受伤的消息传了出去后,黛芙妮是第一个赶到的人,虽然从她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但是那目光里的关切和脚步上的急促已足以看出她内心的焦灼,希婕丝俏脸冰冷地走在一旁,作为罗澜的贴身扈从,她一大早就被派出去向黛芙妮表达罗澜的致礼,并商议何时启程的事宜,但没有想到她恰恰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当然,如果她不离开,罗澜的受伤计划也是无法实施的。
为了完成这个盗取阿罗素之剑的计划,他必须有个让自己行程滞留下来的理由,受伤无疑是最好的借口,并且,这还和后续的计划息息相关。
黛芙妮在查看了罗澜刻意保留下来的伤口后,她一向平和的内心产生了一丝愤怒的波动,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亲人受到了伤害一般,她不及去分析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莫名的情感,便立刻向当地教区要求惩戒此地的总督和并与此相关的贵族们。
按照教廷与各大信教国的协定,一名神职者即使触犯了某个王国的律条,也必须由教廷来进行判决,因为这象征着教廷神权至上的尊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先不谈教廷的反应,只是当地的神职者就极为愤怒。
对于此,这座城市的总督显得忐忑不安,他立刻那排人手去彻查这件事情。
在前所未有的效率下,很快事情便查明了,据说,修米亲王的一个部属在与当地一些贵族子弟闲聊时,曾怀疑罗澜的车队他们可能是一个盗贼团所装扮的,因而产生了这样一个误会。而那些贵族子弟又过于充满“正义感”,导致“误伤”了那位“高尚而无辜”的神职者。
但是其中有个细节却在总督身旁一名有心人的提醒下没有被遗漏过去,那就是在罗澜受伤的一天前,他与修米亲王的侍从们似乎还有过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修米王女还因此受了惊吓。
这样一来,这件事情的背后便隐隐有一股阴谋的味道了。
总督开始犹豫不定,一位亲王和一位神职者,他更应该倾向谁呢?从表面上看,似乎谁都愿意偏向前者。就在他还在左右摇摆时,黛芙妮抛出了一个让他冷汗直流的警告:“蓝顿牧师不仅是一位神职者,他还是一位修士会的成员,请您好好考虑下后果。”
修士会?总督的冷汗立刻下来了。
事情闹大了!
他已经在想是否要把这件事情全部推到修米亲王的身上,毕竟对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而修士会和光明教哪一个都不是他这个身份可以随便得罪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事情如罗澜所预料的那样发展着,那位修米小姐被暂时扣押在了这座城市里,等待着修米亲王过来亲自与罗澜解决此事。
行踪神秘的修米亲王是在第二天赶到的。
他体躯肥胖硕大,皮肤保养的很好,脸上笑眯眯地总是有着一股亲和力。如果佛罗桑德斯在这里,一定会大嚷他的判断是多么的正确。
修米亲王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女儿被扣留而着急,或许是因为他这一辈子经历的危险太多,也或许是他根本没有把这一个小领主放在眼中。
“老朋友,看来我惹了一点麻烦。”在看完了详细的调查报告之后,修米亲王微笑着对着他身旁一名法师打扮的老者说道。
这名老者佩戴着象征着高阶法师辉煌徽章,一身湛蓝的法师袍上到处飘动着充沛的魔法气息,他的手中是一根沙罗白木制作的长柄法杖,一颗宝石般的魔晶正散发着大海一般的蓝色水雾,氤氲流转地裹整个杖身。
他稍稍抬了一下下巴,语带自傲道:“无论什么麻烦,在屠龙之战的前夕,修士会都会替你担当。”
修米亲王乐呵呵一笑,如同发酵的肥胖脸上,眉毛鼻子眼睛全部挤到了一起,他伸出萝卜粗的手指点了点那份报告道:“可是,那位领主好像也是贵会的人啊。”
“哼!”老法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不屑,他直了直身体,从怀中取出一只徽记,递给了身边一名的仆从,抬高语调道:“拿着它给那名小领主看一下,就说修士会荣誉修士长蒙帝克让他不要再计较这件事情了。”他的胸脯挺得更高了,在他看来,一个刚刚入会的小修士,不论是身份还是势力都与他相差极远,实在不值得他大动干戈,一枚象征着身份的徽记,自然能够将所有的矛盾全部化解。
修米亲王满脸堆笑地把这位老法师送出了客厅后,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从怀里又取出了另一份羊皮卷,这同样是一份报告,所不同的是这是索农亲自呈递上来的,里面不但详细记录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还把前因后果都讲述了一遍,并且连细节都没有遗漏。在最后,还顺带指出了罗澜身边的几名下属有着颇为不凡的实力。
修米亲王看完后随手把羊皮卷递给了旁边的一名站立的剑士,这名剑士大约四十不到的年纪,神态沉稳且仪表不凡,但是身上的装束却极为朴素,与周围充满贵族气息的环境比起来显得有些单薄和寒酸。只是里偶然闪现过的锐利光芒却使人不敢小视。
在看完所有的内容后,他神态平静,微一躬身,道:“亲王殿下,是否需要我去看望一下这位领主呢?”在说“看望”这两个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修米亲王如同最和气的商人,用温和的口气道:“不急不急,洛海姆,现在还不是你出马的时候,不过我有一种预感,你很快就有动手的机会了。”他微笑着,只是眼睛里却是冰冷的寒意:“这次行动关系到修米家族的未来,不容许有丝毫的失误,如果途中有人想阻挡在我的面前,那我也绝不会手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