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他,他却喜欢我,这世界上不会有比这还莫名其妙的事情。
但它确也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既然真的喜欢我,他就应该主动联系我才对,如果他不这么做,就说明他也不是真心的。
我没有在等他,我只是有点好奇他的下一步行动而已,他也是我复仇清单上的一个,很重要的人,作为“冷眼旁观”的代表,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惩罚他此前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所作所为。
在裴森耐不住思念主动联系我之前,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那个保姆的女儿前来联系我了,她并不是我的复仇清单里的其中之一,但听她的叙述,我似乎是不小心误伤了她,令她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对此我并未产生任何所谓的负罪感,多数事宜都只是交给雇佣的人去做罢了,当然我也如她所愿给了她一些用以补偿的钱款,但据我对赖淑芬的了解,这些钱财于他们家而言是福是祸都是不一定的。
模特公司总喜欢用我“贵公子”的噱头为我招揽更多的工作,他们还叫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照片以求搏得世人更多的关注。
世人更多的关注?我想,无非就是那些无聊的、令人厌烦的庸碌之辈罢了。
我本打算拒绝的,但一个转念我又忽然想起,好像裴森是没有我的联系方式的。
就算他想要跟我说话,也无法寻求到一个正当的渠道,那他怎么向我表达他的爱意呢?
而我又怎么复仇呢?
于是我答应了公司的请求,并申明,这是我的个人账号,他们无权过问取用。
我开始在网上发布一些看似高端的相片,相片里的我自己其实我也不大认得,我觉得我的本质就像一团黑泥,只不过被这幅看上去健美的皮囊包裹伪装着。
都不过是商业手段罢了,看着规模日渐庞大的粉丝群体,经纪人兴奋极了,但我却对这样的行为逐渐感到厌恶。
直到裴森终于联系了我。
我就知道,看来他对我的喜欢是真心的,我就知道,他不是嘴上说说就罢了。
不愧是我认真去恨的人。
我的仇人。
那是五月十三日,一个幽暗无光的晚上。
对话框的另一侧,他说——
“好喜欢你,小狗死了妈妈死了爸爸也去世了,痛苦渐渐随着时间淡去,但喜欢你的感觉,却一天比一天浓烈。”
一个没品的头像,一个可笑的昵称,但那冰冷的文字,却又显得无比残酷。
裴森的话语化作了一粒种子,开始自我的指尖处发芽、扎根,令我视线模糊,心脏处传来钝痛,那熟悉的、被电流刺激的感受,又久违地降临到我的身体上了。
裴森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现在他和我一样了,可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快乐呢?
心脏被酸液腐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我想要回国了。
我先派了家族的人帮我打探了裴森那头的消息,发现私信中他所言的那一切,都是属实的。
曾经我对他家的笑声感到厌烦,可当我意识到它真的从裴森的身边消失,喉咙中却泛起了丝丝的苦涩。
我本该感到快乐的,难道这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大仇得报”么?
我要回国,我要去嘲笑他。
他失去了那一切。
现在,该由我来……
裴森家里的情况比我想得要坏得多。
真是可笑啊,我不在的时候他的世界就开始逐步瓦解了么?
可与此同时我却又发现他也是坚强的。
手机总是震动,他发送而来的消息,似乎从未停过。
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他一次次这样说。
他不知道我是要回去报复他的,喜欢上仇人并不正确,我会用行为让他后悔的。
不过我也不想让他死了。
要是那些讨债的人把他打死了就不好了。
我得想办法让他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于是我一次次翻动着他发送而来的信息,最终我的目光落到了一张相片上,那天是他的生日,他的好兄弟顾鑫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什么嘛,原来他们还没有断联啊。
我本以为退学的顾鑫会碍于颜面不再跟他见面了呢。
真是失策,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
摄影师……么?
裴森想要拍摄我?
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拍摄的,或许在他的眼中,我这幅身体的确很具有诱惑力吧,毕竟多数人都这么觉得。
但……裴森他自己呢?
欲念的滋生就在极短的一瞬间,那一刻我浑身上下再度生出了一种过电般的感受。
就连那鲜少彰显存在感的部位,都开始不可避免地因此而悸动起来。
我捂住了自己的面部,发现不光额头,脸颊也被烫得不住发红。
难道成为摄影师,拍摄别人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么?
那么在裴森完成自己的梦想之前,我先来帮他试一试吧。
引诱他上钩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我先是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回了国,在暗地里观察他一段时间后,才敲定行动方案的。
裴森很乖,也笨笨的,什么事情都跟我说。
就连我的计划已经成功,都是他本人给我发私信让我知道的。
当然不会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不过是我的复仇,我将自己伪装,将他的眼睛遮掩包裹,我甚至展开了一场盛大的招聘会,这样他就不至于意识到我的目的只有他便落荒而逃了。
隔着单向的玻璃,我能看见他,他却无法看到我。
站在摄像机背后,对于拍摄我是有经验的,按照往日我接受的动作指令,换了我个人个更喜欢的方式,我叫裴森按照我的话语,在酒店的床铺上陈横摆弄。
看得出他眼中的犹豫,他的动作是那样生涩,站在一个模特的视角,他完全不及格,但作为雇主的我却对此满意极了,那种浑身上下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的感受,便是自我的目光触及到他身体上的那一刻,开始的。
不过很快,我又感到气急败坏了。
因为我意识到他其实并不知道摄像头的另一端实际上是他最喜欢的“我”。
这就意味着如果有其他人愿意出这样多的金额,便也是能看见他这幅模样的。
头脑开始阵阵发晕,一想到会有别人看见这样的裴森,我就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不行……不可以!
凭什么?
他不是喜欢我么?为什么面对这个Y,他也能展露出一副这样羞涩而欲言又止的态度?
真是个……
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虽然愤恨得简直几欲撞破自己的脑袋,但我确也已经无法再放他离开了。
我甚至无法想象他拒绝这场交易,不再见Y,也不再见我。
那种姿态,只要看过一次,便此生都会印刻在脑海里、瞳眸中。
克制不住。
不想让他再重拾尊严了。
那分明羞愤欲死,但却又不得不照做的模样,令我瞬间便登上了极乐。
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底线的下跌也是一开弓便无法回头。
我更恨裴森了。
恨他分明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但却又摆出那样一副姿态,在其他男人的眼睛中。
真是不可理喻,真是令人感到恶心,真是虚假可笑卑鄙极了!
做出这种事情,还能说喜欢我么?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
算了,愈想便只能愈发地讨厌,这份情绪繁杂到了极致,已经近乎要将我的意识撑至爆裂了。
原本我的世界是那样荒芜,没有悲伤,没有喜乐,就连对这个世界最基本的热情,都没有。
裴森的存在就好像将我的世界生生撕裂了出了一条名为“生命”的口,从今往后这片贫瘠的土壤也开始生长出了名为“情绪”的大树。
我窥伺着裴森,正如同裴森也在网络的世界里暗暗凝望着我。
我知道他会给我的每一张照片点赞,有时候会留下评论,虽然他的那些话语表面看上去与旁人的留言实在是差不多,但每一样事物,凡是被烙印下了他的名字,落在我的眼里也是那样地不同。
模特是我的工作,就当是为了赏赐他让我得到那样多“快乐”,我便试着去做了。
被再多人看到也没关系,因为我明白这些画面最终会落到裴森的眼中。
……
我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因为这样的视频内容而生气了。
他还说他想要骂我。
我倒是很想质问他,我这样做,跟你比起来,程度是否轻多了?
他还说他想要用手触碰我的躯体,想要用指尖描摹我皮肤的每一寸纹路,真是得寸进尺……我本该本能般感到排斥的,但凝望着那一条条黏稠疯狂的私信,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开始好奇,他产生这样需求的具体理由。
我开始更加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我想我跟他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往往只会嘴上说说。
·
坏消息,他没有反抗,只是僵在原地默默地承受着。
我很生气。
好消息,双手触碰到他的时候,我真是感觉我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因他而沸腾了,少年时的欲念在这一刻有了实现的可能,这样的快意令我近乎要晕厥过去了。
裴森是我的禁药。
是我此生唯一能够舔尝到的,可以触碰的极乐。